夜会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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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4 无冕吊唁

    “不过呢,”朔风站起身来,摸了摸零柒的头,眼神中闪过他不常有的温柔,“对于一个前不久还是普通人的你来说,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是吗……那谢谢朔校长了。”

    朔风人没有动,眼神却看向了一旁既想躲着自己又不敢躲得太远的冷霖。冷霖虽然一直都没有直接看向过朔风,但她感受到了那如剑一般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战。

    朔风装作并没有注意到冷霖的举动,接着对零柒说道:“怎样,你和冷霖,相处得还愉快吗?”

    “啊?我和冷霖?问这个干啥……”

    “奇怪,难道你们之间其实关系并不好吗?”朔风疑惑了一下,“当时担心冷霖会出事,跑来找我的;给我出主意,拜托我把冷霖安排进0918的——不都是你吗?”

    “呃!”

    零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冷霖,她一样没什么表情,至少零柒看不出冷霖有什么表情。

    我和冷霖相处的怎么样吗?这个问题,自己真的有资格回答吗?说到底,我还有许多事情亏欠着冷霖,但自从我和她重逢,一直到现在,接触到的貌似都是空异和权量方面的事情。

    我们……若是过不去那个坎,关系什么的,就不好说。

    “不不不,我和冷霖确实是朋友,我们相处的挺愉快的,朔校长您就不用担心了。”零柒随口胡说道。

    “那就好。”

    此时,朔风又上前,用一种恰好能让屋里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假装对零柒耳语道:“帮我转告冷霖,她可以不用再警惕我了。”

    一直在旁边听着,一话不发的星铃听到这话,不禁皱了皱眉。

    “行,就这样吧。”朔风拍了拍手,“我接下来还有事,就拜托你们替我向队里的其他人说一声‘劳动节快乐’了。”

    说完,朔风便走出了诊所。星铃与冷霖都能感觉出来,朔风一踏出诊所的大门,他的反应便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好像他不曾来过。

    “那个,冷霖——”

    “我听到了。”冷霖打断了零柒,“但……做不到……现在的我,无法做到不警惕朔风大人……”

    “果然,他故意的。”星铃轻飘飘地说,“特意让端木你转告,朔风估计是怕刺激到冷霖,所以不直接对她说这话的。”

    “原来朔校长是这么考虑的吗……他也挺温柔的嘛。”

    “可若真是如此,他又为什么要故意让冷霖自己也听见这话呢?”星铃敲了一下零柒的脑壳,“他是为了让你思考这件事,才这么做的,明白了吗?这样一来,他既能让冷霖感受到他的‘好意’,又能在你这里留下个好印象。”

    “呃……不至于吧……星铃你是不是有点神经质了?”

    “呦呵,你还敢说上我的坏话了?”星铃直接给了零柒一拳,“你没觉得,朔风的举动都过于刻意了吗?就我所了解的,他似乎不止一次地在你面前展现过他自己的‘善意’,而据我了解,他不是这样的人。”

    “据你了解……吗?”

    “当然,我也没有兴趣去说别人的坏话,我不是那种人。你就当是,我给你提了个醒吧。”

    说完,星铃从沙发上爬起来,去冰箱里找喝的了。

    我还不够了解朔校长,这倒是真的,而且我也不应该仅凭我自己的看法,来断定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就像我了解星铃,若不是我们进了同一个别动队,我对她的印象估计就只停留在一个“不讲理且有点懒惰的校医”了——等等,貌似这么说也没问题?

    星铃此时正好打开冰箱,可能是被冷气刺激到了,她打了个喷嚏。

    而且我到现在还不清楚,朔校长在我身上留下权量锁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以及……究竟是为何,冷霖如此不信任朔校长,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零柒看向冷霖,冷霖感受到目光,也转过来看了看他。

    唉……

    人际关系这种东西,真是烦人。

    “你在听吗?”

    一处无名墓碑前,朔风对着空无一人的荒野,轻轻说道。

    “我在问什么啊,哈哈……”

    朔风干笑两声。

    “若你没有溃散,不论我在哪里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会记录下来的。当然……你怎么可能会溃散呢?即使是【不朽】的我,也总有一天会被溶解在‘记忆’之中,但作为这片大地的记录者的你,可没有这种可能啊。”

    没人回应朔风,甚至没有任何事物回应他,因为“时间”这个物理量,在这一方天地里,是无限接近于静止的。

    当然,没有人可以掌控时间,朔风只是让这片空间内的所有事物陷入静止,没有了变化,时间便也失去了被计量的标准。

    这片小小的花园,从十八年前,就是这个样子了。

    花园里并没有种着特定的植物,朔风按墓主人的喜好,让蕴含着可能的荒草长满了这一小片土壤。

    “算了,对人类失望了的你也不可能回应我,我还是和她说说话吧。”

    朔风走上前去,蹲在了墓碑前面。

    “嗨,我来了。”

    朔风留出了一些停顿,给了那已不存在的人,回应自己的时间。而,朔风貌似也能听见她的话语。

    ——你今天来?搞错时间了吧。

    “喂喂,别这么说嘛,我知道我来得不是时候,七夕的时候,我还是会来看你的。”

    朔风轻轻摸了一下墓前的野花,就像抚摸着她的脸庞一样,虽有触碰,却又不敢用力。

    “如果你还活着的话,现在该有……四十岁了?也到中年了呢,哈哈。”

    ——喂,你什么意思啊!

    “诶诶,不是,我只是单纯地想看看,四十岁的你会是怎样的而已。以你的才能啊,一定可以活到四十岁的。”

    朔风望向天空。

    星空是不变的,这是人类普遍的看法,“愿星空见证我们的爱情”,这可是一句经典的台词了。但实际上,谁又不知道,所谓的星空,不过是一颗颗遥远的恒星发出的光,投射在这片夜晚的产物而已。但以人数十年的行止,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见证一颗恒星的诞生或消亡呢?在人们的眼里,星空就是不变的。

    但在朔风的眼中,这篇星空和以前已经有了些许差别。

    “四十岁啊,真要是到了那时候,你会比我还要强大,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强大……真是可惜。即使是我最后的挣扎,也没能把你带回来。”

    朔风无奈地笑笑。

    “不过没关系,即使你的一切都已消亡,至少,你的【至权】传承了下去。只要让世界知道他的名字,之后,我会让他‘成为你’,这样一来,他——”

    就会成为你生命的延伸。

    但朔风不再说下去了,他知道,这墓碑的主人听不得这话。因为他亲手剥夺了一个无辜人的“未来”,并将其改写成了自己所希望的样子,而“未来”之中,包含了无数的“愿望”。

    不过没有关系,你不该就这样消失,只要世界记住你,我不怕被你责怪。

    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这片花园,在朔风离去之后,便再次从时间的河流之中,隐去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