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光景，就像是男人在想方设法地捕捉一只一直在身边捣乱的猫，这猫虽然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伤害，但也属实烦人。

    宋枫遥的每一次行动都必定附带攻击，角度刁钻且几乎毫无章法，让人防不胜防。宋枫遥心里明白，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攻击都是在试探，细剑所能造成的有效攻击，大抵只有刺和划两种，而现在所用的劈砍，是为了引出纳米防护更大的反应面积。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能注意到，随着宋枫遥挥剑而在她身旁飘舞的枫叶。它们与自然的枫叶有明显区别：除了大小不同，它们的形态都是一样的，金色的叶脉，也在昭示着它们的特殊。

    稍微经验老道的掌权者会明白，在掌权者使用权术时，多少会有一些特殊的“意象”出现，这是掌权者在使用权术之后，权量散佚的表现。由于掌权者使用的权量，它们在被使用过后仍留存着属于掌权者本人的信息，较为强大的一部分权量进一步影响了物质、能量世界，展露出了掌权者本人的“印象”。它们就像人行走时留下的脚印，是一种人行为的证明，并不是由人刻意为之，也能帮助他人辨别掌权者的特殊之处。

    可一般来说，它们不会留存太久，很快就会因权量流转，维持不住形态而消失。大多数人还会视其为负担，主动清除它们，因为这也是一种“行为残秽”，是很容易被人用作追踪的。

    除了宋枫遥，没有人留意到一件小事：产生于她自己的枫叶，却是一片也没有消失，反而越积越多。

    随着她发起刺击的次数越来越多，宋枫遥也渐渐摸清楚了这纳米防护，以及其上附带的权量防护来自哪里。从防护展开的中心点与宋枫遥实际击中的地方并不重合可以得知，纳米防护是随着男人的应激反应动作的。

    倒是有一点很奇怪，比起他躯体的实际动作，他的反应快得多，这也让宋枫遥不禁有些好奇：这家伙究竟是做什么的？

    而，其上的权量防护是随着盔甲显现而时时存在的，宋枫遥的权量感知和分析水平有限，她不能判断出权量的来源，但仅知道权量必然覆在纳米防护之上，就已经够了。

    这种连续使用迅捷剑法的行为，虽然难以被应对，但对于宋枫遥本身，在体力和权量两个方面都消耗巨大，她自己也无法维持这种状态太久。

    在试探出男人防护的真面目后，宋枫遥就停止了这种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她退到了整个管理室的一面墙之前，尽量拉开和那男人之间的距离，静观其变。

    持久战对我不利，我已经开始渐渐抑制不住自己的大喘气了……

    那男人没打算给宋枫遥留喘息的机会，他似乎一点都不怕宋枫遥，再次冲上前来。纳米防护可以作为他的拳套，而若是被钢板直接击打，是个人都不好受。

    难，很难。到此为止，宋枫遥对这场战斗做了这样一个评价。

    这是战斗手段的克制，即使我比对方更擅长战斗，剪刀就是赢不过石头。

    但是，我可不只有“剪刀”！

    宋枫遥一转先前的攻势，只是在整个管理室内四处逃窜，躲避着男人的重拳。

    “那女人，是不是快输了？”“头儿”如此问道。

    “或许是因为，她的细剑根本突破不了防御，开始拖时间了。”冷峻的男人如此回答。

    银市的宋家，也就只有如此水平吗？不，按情报，这女孩应该只有二十一、二岁左右，倒要感慨，如此年轻，就有这等实力。

    可惜，你越是让我看到了你的潜力，我越是不能放任你成长起来。

    宋枫遥的躲避，实际上是有迹可循的，毕竟对于擅长移动的她，还不至于被压制得连躲避都很困难——除非对方和她差不多快。

    她是在，把这男人往一个地方去引。

    待那男人顺着宋枫遥的心思，重新踩到了那一片几乎被赤枫覆满的区域之时，宋枫遥松了口气。

    这，是自己最后的杀手锏，即使是在面对环境空异时，自己都没用过几次。

    宋枫遥的武艺，特点其三：对“副产品”的再利用。

    那些从她身上散落下来的枫叶，宋枫遥一直都有在默默地用权量维持它们的存在。宋枫遥自己，对于权术的运用没什么天赋，除了自己刻意练习过的拟似质量以外，宋枫遥几乎不会使用权量直接攻击。而，那些自发产生的“意象”，那些枫叶，不就正好是现成的、能被自己轻易驭使的权量产物吗？

    对付人的时候，在初次对战时，很少有人会留意这种副产物；对付空异的时候，又根本不需要考虑空异会怎么想。于是，这就成了宋枫遥最后的武器，也是最致命的武器。

    “【枫阱】，收！”

    就连一切的幕后黑手，那个冷峻的男人都没有想到，那些散落在地的枫叶会再次动起来。它们像是在一瞬间受到了那魁梧男人的吸引一般，全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那些枫叶受宋枫遥的直接操控，它们很快便控制住了男人的行动，让他在原地动弹不得。

    宋枫遥不紧不慢地运气，作势，最终一个箭步，朝着男人的胸膛，发起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强的刺击。

    “叮！”

    这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代表着，这一击，也被防了下来。归根结底，只要这纳米防护不被破坏，宋枫遥的攻击，就不可能伤到对方。

    她明白的，她一直明白，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至少，我也要像“他”一样，燃烧至最后一刻吧。

    再次被用作权量的操控对象的那些枫叶，在短短一瞬的绽放后，再也没有了被操控的可能，它们渐渐直接化为权量碎片，投入了世间权量的流转之中。宋枫遥也感到自己的体力快要耗尽了，自己已经再做不出像先前那样灵巧的动作了。

    很快，男人的行动就没有了阻碍。他见宋枫遥这看似最强的一击没能伤到自己分毫，便断定她一定是失了决心，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失败，便回头，对那冷峻的男人点了点头。

    冷峻男人收到了他的信号，便开口说：“怎么不接着攻击了，认输了？”

    “我……”

    她似乎又听见了，自己尚在襁褓之中，“他”对自己说过的话语。

    “作为我的女儿，你只会死去，但绝不会输。”

    似是野火燃着了落枫。

    她不再去想，如果自己输了会有什么后果，也不再去想，自己成功救下长生之后，那些等着自己回来的人，脸上都会是什么惊喜的表情。

    她现在只是想着，我不能认输，绝不。

    “我……不会认输的。”

    她重新抬起头，在她的认知之中，还有最后一种方法去对付面前的这个男人——【恐幻咒】，也就是自己一直在逃避的，宋家家传的权术。

    作为幻迷术的衍生权术，【恐幻咒】本身是一种纯粹权量权术，也是一种针对精神的权术。而它的特殊之处在于，不会因施术者意志强大，或理性认知压过感性而被破招。这也是它独立于万千种“术”，被称为“咒”的根本原因。

    但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既是宋枫遥一直以来的心魔，也是她跨越不了的障碍：施术者要在施术过程之中与对方强行建立连结，将施术对象改为自己，就像是以自己为中心展开了恐惧的领域，敌人便不可能主动跳出幻境。也就是说，自己要和对方承受等量的“恐惧”。

    若是被恐惧所驭使，这男人就一定无法使用他的纳米防护，这样一来，我就能够伤到他。可若是，我先承受不了这份恐惧的话……在这个赌注之中，我会输掉“自己”。

    不管怎样，宋枫遥打算，试一试。

    术式展开的那一刹那，即使是不被选定为施术对象的旁观者们，也感受到了一阵明显的寒意，一些胆小的，更是被激得叫出了声。

    随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两人都没了反应，也不再做出任何动作，他们只是低着头，像是沉入了一个逃不出的梦境。

    就在这沉寂之中，有一方，先进行了动作。

    是宋枫遥。

    她重新提起了那只握着剑的手，她的手在颤抖，带动着整把剑一起振动，更加明显。她抬起头，即使眼神是浑浊的，她的目光，也锁定在了那个被自己定义为了“敌人”的男人的身上。

    她开始迈出步子，缓慢，也同样颤抖。

    此时，一直在后方把控全局的冷峻男人，他却笑了。

    终于，她还是用了这个据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术，本来我还在担心，我早就做好的“安排”能不能派上用场。

    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