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零柒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想把手抽出来，又怕再伤害到这个脆弱的女孩。

    “不是，为什么？”

    “【枯槁】是独属于我的特级权术，我明白……是因为它，也仅仅是因为它，我才能够被这所学校所容纳，所以，我从未和他人说过【枯槁】的原理。权术的原理不被破解，就没有反制的方法，反过来讲……只要有另一个人明白【枯槁】的真相，他就可以制约我。我想……把它交到你的手上。”

    这话，怎么和另一个人交代给我的事情有点相似，那个——将自己都托付给我的人。

    “道理我也明白……不过，为什么是我？”

    “我……我虽然向7703的各位道过歉，可我却从未做出过什么实际的举动去赎罪……”罗莎蒙德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你是明玥的朋友，也是……和她一样的【枯槁】之下的受害者。我把【枯槁】交给你，也是把我自己交到了你的手上……我希望这样，噩梦可以放过我，让我……能够睡个好觉。”

    “这样……吗？”

    事已至此，零柒再没了什么推辞的理由。罗莎蒙德，她的自述、她尝试赎罪的举动让零柒明白，接下她的请求，已经不仅仅关乎这两个人，也是……对已故的明玥的交代。——他必须和罗莎蒙德共担这份责任（罪孽），即使他清楚自己可能不是最佳人选，但，这个选择，现在是摆在“端木零柒”的面前的，没有他人能够分担。

    “好，我接受。”

    “看来，你想通了很多。”

    梦的洞天里，零柒又见到了云望。

    “是，我……”零柒叹了口气，“算是想明白了吧，毕竟，罗莎蒙德受到如此关注的原因就是她独特的权术，一旦这权术不再‘独特’，她也就一样。”

    “但是，你又有很多没想通的事情呢。”

    “啊，呃，【枯槁】这东西，我确实感觉没那么好研究……之后还是要再去找那姑娘，让她直接教我才行。”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云望两步点水，走到零柒面前，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膛。

    “你的这里，仍然很迷茫啊，使得我这洞天里都大雾弥漫呢。”

    “呃……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的，确实是我才对啊，云望——姑奶奶你是一直在帮我的，没有你的话，我估计都死好几回了，我也落不着现在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说对不起。”云望退开两步，“原谅我死去的时候太年轻，那时的我不明白到底该如何引导别人，只知道一味满足他人的‘愿望’。但现在的我明白了，你迷茫的原因正是我，是我一手为这片洞天……涂抹了迷雾。”

    “我不明白……”

    “哈哈，你也还年轻着呢，我的小外孙。很多事情，是要等到你做错了之后，才会明白的。躬亲采硕果，方知苦与甜呢……”

    零柒还是有些不明所以，自他认识云望以来，这位实际年龄比自己还要小的“姑奶奶”就貌似一直在讲谜语。虽然也有些时候，她讲不明白事情是因为零柒自己的知识不足，也不是她的问题——但另一部分肯定就不是自己的问题了啊！

    该说是“大人”们的共有癖好吗？很多事情故意不讲明白，就是想让你去自己发掘真相。这确实是一种很有效的教育方法，但也这并不是云望说谜语的正当理由啊！

    “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啊，我的姑奶奶……直接告诉我，我到底该做什么呗。”

    “你看，这不就是了吗？”

    “是什么啊……”

    “你有没有发现，你有些过于依赖我了？”云望隔空弹了零柒一个脑瓜崩，“每当我们的核心连结时，你都会去使用‘我的’招式，而从来不用‘你自己’的力量。虽然确实，我们连结的时候，大多也都是危机时刻，但，若是不借助我的力量，你能否解决危机，你想过吗？”

    “这……”零柒被说中了要害，“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我觉得可能……不太行吧。但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不是应该尽量使用靠谱的解决方案吗？”

    “那你，是打算一直靠我来履行你的使命吗？我们的连结不可能时时存在，没有我的你，难道甘愿做一个废人吗？”

    “……”

    “所以我说啊，我就是太惯着零柒你啦。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之所以对你自己的方向产生迷茫感，不正是因为你使用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随后又不自知吗？”

    云望说的一点没错。

    拥有了这份连结记忆的零柒，能够几乎做到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待平常的自己。自己对于未来的迷茫一直存在，不如说大部分人本就对自己的未来有不确定感，但列车事件大大放大了自己的这种感觉，特别是在知道自己消灭了环境空异之后。这两天，自己对于如何消灭空异的疑惑，已经转变成了对于这件事情的真实性的疑问，随后又引申为对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的怀疑。而，一个人一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也就离成为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不远了。

    “我……我好像明白你说的意思了。”零柒喃喃道，“我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并用它来做一些属于自己的事情。”

    “嗯哼，所以，你想要怎样去攫取这股力量呢？唯有这点，我可帮不了你。”

    “我想……去学习。”

    “哦？”

    “既然我也算是‘被’留在了别动队，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尽量去做一些符合我身份的事情。我倒是也有些自知之明，不指望我的创造能力能帮我开发出什么‘特级权术’，还是先学已经有的权术吧。”

    “但，这不正是你这半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嗯……说实在的，我在电和热上的天赋，实在是有限，即使星铃和冷霖再怎么教我，我觉得我也很难达到她们那种程度。所以，我想学一些别的。”

    “比如？”

    “比如……亚霍恩留给我的‘虚构位面’。”

    零柒的脑海中闪过那时的情景，自然，这片梦境的背景也随零柒的思绪变化着。

    “亚霍恩说，这术式相当于他的生命，如果我能够把它破解，亚霍恩他……也算是以另一种形式活了下来，我是这么想的。”

    “仅仅靠着三言两语的描述，就去研究一个特殊的术式，可是很难的哦，你真的想好了吗？”

    “除了这个，我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了，不是吗？”

    “好！”云望拍拍手，“既然你决定了，作为你的长辈，我也是要帮一帮你的。”

    “可你的意思，不是之后不会再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了吗？”

    “力量只是最直接的帮助，即使不直接让你使用我的力量，我仍然可以让你‘少走些弯路’。”

    “所以，你要做什么？”

    刹那之间，这片梦境风云翻涌，迷雾消散。平静的水面上，一圈圈涟漪从四面八方被点出。

    直至世界不再有任何变化，云望站在最后一圈涟漪的中心，缓缓睁眼。

    “以前，我害怕我的主观意识会对你的意识产生干扰和损坏，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你的方向，我便不再顾虑这一点了。我尽了我的全力，为你下了强烈的心理暗示，使得你即使从连结中脱离，也能记得自己在这里做出的决定。你就当是做了一个很烈的梦，即使醒来，也还能受到梦中的影响吧。”

    “那我……会记得你吗？”

    “不会，你想要激发出属于自己的力量，就不再能依靠我。而且啊，我决定，在你掌握真正属于你的力量之前，我不再会与你建立连结——即使你的性命受到威胁。”

    “可是我要是死了，你不也……”

    “没关系啊，我本来就是个死人，但你是活的，活生生的。”

    云望再次向零柒走来，她的腰间，云雾聚起了她的那把玉骨青伞。

    “我该做的，就只有这些了。零柒，去成为‘你自己’吧。”

    她拔剑，斩断了这片洞天。

    再次醒来，零柒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