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佣兵协会内。

    往日热闹非常的协会此时竟只有三两个人，而且一个个看上去都忧心忡忡，光照不好的情况下也无人去按灯，只是沉默在黑暗中，气氛压抑又诡异。

    “副会长，你去睡一会儿吧，这儿有我呢。”

    大汉布尔夫那本来力量感十足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非常的晦涩沙哑，就像刚刚才学会说话那样。

    他一脸关切地看着面前的少女，那人一脸憔悴地拄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不能睡。我要等他们一个个的回来。”

    梅璐可斩钉截铁。

    有什么原因让她始终坚持着，即使是三天没睡觉了。

    布尔夫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们就等吧。”

    “不过……我还是希望您相信他。”

    梅璐可听到布尔夫的这句话，猛地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相信？怎么相信啊？明明……”

    但不知是坐了太久太久又缺乏睡眠的缘故，她血气上涌，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和意识，昏了过去。

    “会长……会长！”

    ………………

    涂一乐边走边观察着路人们对波波娅的反应，嗯，看起来多数人只是觉得她身躯高大罢了，并不会特别予以注目。

    “对了兔兔，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波波娅心想你一口一个“兔兔”的，不是很擅长给别人起外号吗？不过她倒是没觉得自己的名字不能告诉人类什么的。

    但其实她错了，在村里无忧无虑远离社会的她怎么会知道，如果被一些懂得黑魔法的人类知道了名字，那么就可以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来强制使其成为自己的奴隶，这是件非常危险的事，一旦建立主仆契约，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波波娅，爷爷奶奶给我起的名字。”

    “哦……蛮好听的名字呢。”

    涂一脸邪恶地笑着，心想这样以后就不怕不小心在她面前叫出名字说漏嘴了！

    计划通！

    不过他忘了，明明刚刚波波娅跟潘多拉介绍自己的时候就已经说出名字来了。

    “对了兔兔，你确定不要买件衣服么？哥们儿这会儿可是土豪哈哈哈……”

    波波娅看着涂一乐这副死样子，心想我们夜兔族才不需要钱这种东西哩！唯一能用到钱的地方就是把它融了做成各式各样的金属日用品罢了。就算是有和其他族群交换食物或者是道具的需求，那也只会拿等值的东西去换，根本用不上钱。

    至于跟人类交换，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要钱何用？买衣服是什么？能吃么？能吃的话比胡萝卜好吃么？

    “所以要我跟你说几遍呢。我们没时间浪费了，找回夜魔草这件事对我和我的族人都很重要。”

    涂点点头，“你说吧。”

    他把波波娅拉到一条暗街里，神情严肃。

    “怎么跟你说起呢……”

    波波娅缓缓地将头抬起，眯起眼睛仿佛是在回忆。

    “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说起。”

    波波娅点了点头，“夜兔族与世无争，本来只是弱小而单纯的兔子罢了，但在我们的领土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生长出一种名叫‘夜魔花’的植物。”

    “族群中的某位贤者，无意中发掘了这种植物潜在的能力。”

    “哦对，‘夜魔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伴生植物。”

    “这都是在我出生之前很早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我也只是上过村里的历史课才知道的。不过我不爱上课，所以……”

    波波娅断断续续的说着，她不仅口音奇怪，而且逻辑表达能力一般，不过涂还是没有出声。

    “夜魔草。”

    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涂一乐在心中唤出诺亚来，而波波娅虽然还在不停地说着，但她的声音涂一乐已经听不到了。

    【明白，那么开启百科图典。】

    【夜魔草，夜魔花的伴生植物，通常只在月光下出现，具有较强的攻击性。然而由于其植物机体性能限制，并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将其杀死后将会失去活性，变为死物，可以食用。味重苦而后甘，性凉。将原株服用或转换为其他物质服用后，可以较长时间内增强活物机体的体型、力量，速度。根据活物种族的不同，其发生的异变、效用时长也会不同。】

    涂一惊，“这么说这夜魔草是个难得的好东西咯？”

    【按百科图典的准则来看，并非难得，但确实是好东西。】

    “你能想办法给我搞两株，我看看么？”

    诺亚无头地满头黑线：【非常抱歉，不能。】

    涂点了点头，看来是个其他世界没有的东西，诺亚也没法随便弄来。不过这种增强药类似的东西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见，唯一好奇的就是能持续多久。

    他让诺亚静音，继续听着波波娅开口。

    “所以说啊，如果不想办法找到那些被盗走的夜魔草，我的族人们就要退化了啊！”

    他点点头，随后摇摇头疑问道：“退化？能退化成什么样？”

    “你见过展柜里的兔子没有！就是那样！只能沦为其他种族的玩物罢了！”

    涂一喜，那感情好！自己就喜欢rua小动物。

    不过他那惊喜的情绪被波波娅那血红色的大眼睛压下去了，只好沉静的说：

    “原来如此，那么确实很严重。不过，你们就没尝试过移植，多种点库存么？”

    波波娅一愣，“移植？那是什么意思？”

    好吧看来这夜兔族虽然实力强劲，但是大脑并不是特别发达。

    说好的狡兔三窟呢？一开始遇到她的时候那股机灵劲儿呢？

    他摇摇头，“总之先带我去你的族落看看吧，再这么无头苍蝇般找下去也是白搭。”

    “你一个人类去我的族落做什么……他们可不会像我一样愿意搭理你……虽然你很厉害，但也说不准会被打晕丢出去……”

    “放心，相信我。”

    波波娅点点头。

    【滴！波波娅好感度已满。】

    听到滴声的时候涂一乐诧异了一下，啊？这就满了？

    这……这比白鼠公主那简单多了啊！

    他无语地转头看着瞪着大眼睛的兔人。

    你tm铁憨憨！高攻低智的白给少女！

    “对了波波娅，你出来几天了？”

    波波娅伸出自己的爪子低头数着：“三……四五六……一开始好像只有两天，不过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昏昏沉沉的，记不清了……”

    涂心想，昏昏沉沉可不好意思了！那可能是自己叫诺亚给你催眠弄得吧。

    “那你什么时候退化？”

    “呃……我，我吗？”

    意识到波波娅有点吞吞吐吐的，他决定继续向下挖掘。

    “对啊，你不是说夜兔会逐渐退化么……”

    “其实我……”波波娅扭捏着不是很想说的样子。

    “你放心，我会给你保守秘密的。我只是需要了解一些事情罢了。”

    “其实我可以主动退化。而且受到夜魔草的影响也比大家少……所以我是我们族群里……最……最弱的那个。”

    涂大吃一惊，精英级中期还是最弱的呢？

    看来魔物的综合实力比人类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啊……那为啥大部分的领土还是在人类手中呢？

    “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克服夜魔草的诅咒，不需要依靠夜魔草也能不输其他族人们。”

    涂点点头，还蛮特别的，怪不得能当选S级美少女。不过待他看向那双大眼睛……

    那上帝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地奇葩……

    “……死。”

    涂停止思考，集中精神在耳朵那里。

    “你听说了没有。”

    他在听路人的对话。因为听力过好的缘故，他走在街上的时候都是下意识收着的，否则会被各种生物和物品的声音搞得震耳欲聋。

    但他已经练到，听到一些敏感的字和词的时候，就会自动将耳朵的功能放大。

    “听说了听说了，前天死了三个，昨天晚上又发现的……失踪了一群，听说全是调查佣兵协会的，一个个的，全是男的。”

    “我看咱们还是撤吧……这城治安不太行啊。”

    “………………”

    听到调查佣兵协会这几个字的那一刹，他猛地收回心来，对着波波娅说。

    “我们即刻动身。”

    ………………

    “其实我是孤儿院长大的。”

    安吉缓缓地走着，脑海中回放着自己说过的这句话。

    “院里一共十三个小孩儿，我是最大的那个。”

    他抬头看向破败的黑色栅栏门上的招牌，上面用歪歪曲曲的奇亚娜语写着：平安孤儿院。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上偷窃这条道的，只不过当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当了他们五六年的饭票。”

    他缓缓推开大门，惊动了几只正在啃食腐肉的乌鸦。

    “院长年龄太大了，把我照顾懂事了之后他就只能跛着走路。”

    院子里面像教堂一般的白色建筑同样破败，随着一股反常的冷风吹过，几片墙皮脱落下来摔得粉碎。

    安吉站在原地不动，静静地等着某个人的到来。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弃每天去乞讨。我年龄小又什么都不会，不过现在想想，的确是靠自己赚钱的……”

    是啊师父，我一句话都没骗你。但是在这么一个世界里，说的话也会根据每个人的认知不同而偏差啊……

    你以为的，和实际发生的并不一定是一回事啊……

    教堂的小门被人吱吱呀呀地推开，从里面缓缓走出一位老媪，由于腿部残疾的缘故，她只能动作迟缓地先让自己的伤腿出来，再借着拐杖和门慢慢的蹭。

    她出来后，从挎包里掏出看起来就很沉重的锁链，将小门封好，再用一把大锁锁上。

    “早上好啊布兰德奶奶，这么早就要去‘乞讨’么。”

    安吉抱着肩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对着老妇人的背影开口。

    “哎呀！安吉！这么巧！我正要出门呢！你回来了！快进来呀！站在门口做什么呢！”

    老妇动作迟缓地转头，看到安吉的那一瞬间又惊又喜，但只有一张笑脸始终不变。

    “巧么……不应该是我一踏进来你就知道了么……毕竟这地面都是跟你的灵魂相通的啊。”

    老妇人的表情闪过一丝不悦，随即恢复正常：“你这次是怎么了呢安吉？怎么突然话多了起来呢？这次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呢？”

    她吐出一连串的问题，缓缓向安吉靠近。

    “回来得晚是因为接了个大单子。你不知道么？”他掏出涂一乐给他的那枚暗金金币，“大单子不都是需要时间的么，这不是你‘手把手’教给我的么？你忘了吗？”

    老妇人看着那枚在日光下反射出精美光芒的硬币，瞳孔不禁变大了许多：“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的好孩子。快把金币拿给奶奶吧！这下子孩子们的营养费就有着落了，我们也可以换个更好的生存环境了！”

    见安吉不为所动，她不悦的神情越来越重，靠近他的速度也变得快了起来，虽然是个腿部残疾的人，但那熟练运用的拐杖使得她的速度并不比一般正常人走得慢。

    “你是……怎么了呢安吉？是不是……”

    “又需要治疗了呢……？”

    老妇人停在安吉的脸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瞳孔中闪烁着可怕的红光。

    ………………

    涂一乐推开沉重的大门，想象中热闹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一个坐在吧台的光头和另一个绑着绷带的男人坐在一起，沉默地往自己的空杯子里倒酒。

    “谁！……啊是你！曹……”

    布尔夫的眼神从惊喜万分渐渐变得无神，最终还是重新颓废地坐了下去，而那句极简的问候也没有说完。

    这什么情况！怎么自己两天没来变成这样了？那个白痴女呢？

    本来自己还想着这帮人拿到钱之后肯定兴奋得不行，然后那个白痴女肯定带头开庆功宴，绑架着自己喝酒。说不定还得把自己横过来往天上扔再接住再扔，就像那些许久未停靠的海盗一样，见到陆地的酒馆都失去了理智那般。

    他靠近了想拍拍布尔夫那结实的肩膀问问他怎么回事，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布尔夫一句话就把他的手怼了回去。

    “这里不关您的事，我看您还是打道回府吧。”

    布尔夫猛地灌下一整杯的麦酒，头也不抬地拿起酒桶继续倒。

    涂一乐发力，伸手握住他的胳膊，让他停下了动作。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可是‘黑金’级调查协会会员。”

    听到会员这两个字布尔夫猛地一颤，难以掩饰的悲伤居然从他那刚毅的脸上流露出来：“也许以后石心城不会有调查佣兵协会了……”

    “所以说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加入协会的口号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你这样子算哪门子的有难同当啊！”

    “你他娘的在这发牢骚装抑郁有什么用，我……”

    涂的话被一旁裹着绷带的男人打断，他缓缓地开口。

    “我们工会的会长大人死了，死在与魔物的战斗中。我亲眼看见的，跑得快捡回了一条命，不过这辈子应该是完了。”

    他缓缓拆下绷带，头上居然有个非常明显的大洞！通过洞都能看到他的一些头内组织！！！

    “梅璐可……她死了？”

    涂哑然，那个头上会冒气的女人，那个喝多了不顾形象的女人，那个给自己鞠躬道歉的女人……

    这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是副会长，是会长大人。男的。”布尔夫开口，他不满意绷带人的说辞，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推开另一扇门，“跟我来。”

    涂带着波波娅走向那扇小门，里面似乎是一个女人的闺房，房间内的装饰跟酒馆一般的工会大厅截然不同，不仅环境优雅，而且还养了植物和小动物。

    淡灰色的床铺上躺着一个面色不好的女人，不知是不是粗心大意的缘故，被子也没有好好地盖，这样睡下去可能会着凉。

    “这不还是死了么……”

    涂开口，却发现梅璐可尚有鼻息。

    “没……没死，她只不过是睡着了。”布尔夫注意到被子并没有盖好，于是重新帮她铺好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不仅是因为这事儿，上次我们的人跟着你留下的踪迹，找了很久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于是隔了一天又去了一次。结果那帮人一直都没有回来。而那些人是副会长派出去的，所以她一直等那些人，好几天没睡，直到刚刚才不小心昏睡过去了。”

    布尔夫的酒劲好像慢慢蒸发了，说话的语速也变得快了起来。

    “正巧传来噩耗，会长殉职了，所有人的精神都不是很好。”

    “还能顶得住打击的都去打探消息了，顶不住的……估计得呆在家里缓上几天吧……毕竟会长他是个很好的人，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受到过他的恩惠，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们石心城这个调查佣兵协会。”

    涂一乐点点头，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哪个世界都有，自己经历的太多都麻了所以感触一般，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就是实打实的第一次体会天塌下来的感觉。

    他靠近梅璐可，心底默念诺亚的名字。

    “诺亚，释放安眠咒。”

    【明白。】

    淡金色的光点从他的手上缓缓流入到梅璐可的脑袋里，与此同时她的表情逐渐舒缓。

    “您这是……”布尔夫疑惑地问道。

    “让她睡个好觉的魔法罢了。”

    布尔夫点点头，“谢谢您了。总之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我想您也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了……”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梅璐可表情突然变得慌乱起来，同时伴随着模糊不清的呓语。

    她猛地睁开眼睛，逐渐恢复了意识。

    波波娅居然是第一个意识到的，她嗅了嗅鼻子，用指甲碰了碰正在跟布尔夫说话的涂一乐。

    “呃……我这是……睡着了么……”

    梅璐可边捂着头边缓缓起身，浑身上下都在酸痛着，差点就没坐起来。

    “会长……您醒了。太好了。”

    涂哑然，我让诺亚放的不是安眠咒么？

    “什么情况诺亚，还有你不灵的时候？”

    【抱歉，目标的意志较为强大，植入梦境之后，被她意识到是虚幻的梦境，她不愿沉醉于此，便苏醒了过来。】

    涂点点头，估计八成刚才正做噩梦来着，突然冒出来个岁月静好的美梦，有些违和感导致醒过来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好意思打扰你的美梦了，你们先聊着，我去给你倒点热水来……”涂心虚地想逃走，却被女人的话困在了原地。

    “你！你！”

    涂一脸讪笑，“……我怎么了，会长大人。”

    “你是谁？你旁边这个人是谁？”

    布尔夫看着她惊恐的样子安慰着，“前两天刚加入我们工会的那位曹大人啊，你怎么还忘了，至于他旁边这位不就是那个……对啊，曹大人，这是谁啊？”

    波波娅那丝毫不输布尔夫的体型其实本该第一时间被发现，但不知是她隐于长袍之中十分安静，亦或是布尔夫喝的恍惚没有注意到的缘故，居然现在才进入他的视野中。

    梅璐可完全醒过来后，嘴巴就像机关枪一样，不停地开火。

    “是……是你！你这两天都做什么去了？为什么现在才来？”

    涂支支吾吾，“我有我的事情要做呀，也不是每天都……”

    “我已经给你开了工资，你为什么不每天按时来上班！”

    “我……”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冒昧的行动，我们都承受了怎样的代价？”

    涂回想起一帮醉汉喝酒时，他拉起布尔夫就走的情形……

    “……”

    布尔夫见涂一直被数落，也想劝劝会长想让她冷静下来：“会长大人，您先别激动……”

    然而却被梅璐可那满眼的血丝和些许的泪滴打断了。

    跟涂一乐行动的事，他也有责任。如果他不去也不回去传信，说不定那些失踪的人就不会……而会长也不一定会死……

    两件事发生的突然又巧合，让人很难不往一起联想。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说吧，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去哪了？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但一旁的波波娅可不会任由梅璐可数落涂一乐，她见涂默不作声低着头情绪似乎很低落，那样子让她觉得难过。

    她想着旅馆那个女老板，心想自己应该已经可以跟人类沟通了……所以她忍不住为涂一乐辩解……

    “不来上班怎么了？上班又是什么？难道就没有比这个上班更重要的事情么？”

    回过神来涂已经拦不住，只能眼看着波波娅将兜帽放下！

    “波波娅！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