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陛下向来是同行，陛下病逝，为何我不在身边？”蒙毅紧紧皱起眉头。

    萧然很快为他解惑，“你和始皇帝一同东巡，始皇三十七年冬天，你们巡游到会稽，选道海上，北走琅琊。始皇帝途中突然患病，便派遣你折回会稽去祷告山川。可惜你还未回到始皇帝身边，始皇帝行至沙丘便已病死。”

    没有蒙毅在身边，才有了赵高和李斯的联手欺瞒天下。

    “我出巡身侧为何会有赵高和胡亥？”嬴政自认为对赵高没有信任到如此地步，更不会选择看重胡亥。

    萧然道：“因为赵高擅长揣摩人心，时常为你献药，又在你面前经常夸赞胡亥。”

    “再加上，秦始皇三十五年，有人大肆讥讽皇帝暴戾，并逃亡而去。你勃然大怒，于是下令让人拘捕咸阳城的术士。为了活命，术士们相互告发，你亲自判处违法犯禁的四百六十多人，把他们在咸阳活埋。”

    嬴政声音低沉，“无中生有，我掌政以来，何曾行使过暴君的手段，如此动摇人心的说辞，我下令捉拿那是必然的。”

    蒙毅点头，“若是不严惩，会有人不畏惧，日后更容易出现这样的行径。”

    此事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萧然接着说起后续，“术士们大多和儒家之人相交，想要逃过一劫就主动找上儒家人求救。而扶苏推崇儒学，被儒家人教导得过分迂腐，在儒家老师的劝说下，进宫上柬。”

    “扶苏声称天下才安定不久，边远地区百姓还没有归顺大秦，儒生们都是诵读并效法孔子的言论，你却用严厉的刑法处置他们，他担心天下会因此不安定。”

    “这种话，多少有点愚蠢了。看得出来扶苏被儒家学说洗脑太深，天下大一统不久，七国余孽蠢蠢欲动，不使用铁血手段，如何能够震慑残留的余孽。更何况这些术士本来就犯了错，还要轻易放过。”

    “也难怪后世对扶苏的评价都是一致，就算扶苏继承大统，依旧救不了大秦！”

    就连蒙毅都想要叹气，“大公子常年游学，沉浸在儒家经典之中，完全看不清大秦天下的形势。”

    他不敢说出后面的话，扶苏真的不适合做皇帝。

    嬴政缓缓接话，“我应当废除扶苏，重新换个继承人。”

    萧然笑言，“你当时没有废除扶苏，却也对他进行了惩罚。你将扶苏发配，让他离开咸阳，前往上郡协助蒙恬修筑万里长城，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匈奴。”

    为后来的自缢埋下伏笔。

    这个结果嬴政和蒙毅半点不意外。

    坑杀术士的事，让嬴政对扶苏失望之余，也没有达到想要放弃的地步。

    不过在赵高的吹嘘下，嬴政还是给胡亥一些关注，巡游时，胡亥因此出现在同行队伍中。

    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嬴政再次回到重要的事情上。

    “我死后，蒙毅是什么结局？蒙恬又是如何死亡？”

    蒙家都有功勋在身，手中还有军队，怎么会被李斯和赵高轻易解决掉？

    “蒙毅祷告山川回来后，赵高就趁此机会，想要消灭蒙氏一族，编造了一段谎话去告诉胡亥。”

    “赵高告诉胡亥，听说始皇帝想要册立胡亥为太子，蒙毅却劝说不同意。声称如果蒙毅知道胡亥的贤能而不同意立太子，那是对胡亥的不忠还迷惑了始皇帝！”

    “胡亥听从赵高的话，就在代郡囚禁蒙毅。而之前，他已先在阳周囚禁蒙恬。”

    胡亥听信赵高谗言，完全不信任蒙氏，蒙家的结局可想而知。

    蒙毅有些不理解，“赵高为何那么怨恨我蒙氏一族？”

    “是因为你得罪过他。曾经有一次，已经是中车府令赵高犯了大罪，始皇帝让你依法惩治他。你不敢违背大秦律法，判定赵高死罪，并且剥夺他的官职。后来，始皇帝顾念赵高平时做事很认真，就赦免并恢复他的官职。”

    蒙毅沉默了。

    “依照大秦律法我何错有之？”

    从蒙毅的视角来说，命令是始皇帝下的，大秦律法是不允许违背的。

    怪就怪在，赵高犯了错。

    萧然也无奈，“没办法，赵高活下来后，这怨恨自然就有了。”

    “胡亥没有直接杀了你，赵高最受胡亥宠信，在胡亥身边日夜诽谤蒙氏，寻找罪名加以弹劾。”

    “后来有人建议胡亥不要斩杀你，他没有采纳建议，派遣御史曲宫乘坐驿车前往代郡，说出你阻拦始皇帝设立胡亥为太子，本该灭族，胡亥于心不忍，决定赐死你留下蒙氏一族。你进行争辩，使者直接出手杀了你。”

    后续的事，嬴政心中有所推测，他出声道：“你说扶苏自杀，胡亥登位，这一切都是赵高和李斯的谋划，更是谋害了蒙氏一族，朝中还有其他的大臣武将，未必会臣服于胡亥，赵高和李斯之间因利益牵扯在一起，总会有容不下对方的时候。”

    萧然道：“你所说没错，胡亥沉迷玩乐，朝堂基本上由赵高把持，可惜他又没什么才能，让大秦朝堂混乱不已。”

    “原是如此，今日还有事务需要处理，我不便继续停留。萧先生，烦请送我们一趟。”身为工作狂魔，嬴政还惦记着自己的奏章。

    萧然起身，“行，走吧，我看你平时也挺忙，日后我去给你送药膳。”

    “多谢萧先生。”嬴政微微颔首，算是道谢。

    ……

    阿房宫

    空荡的殿内出现嬴政和蒙毅的身影。

    蒙毅立即躬身，“陛下，臣任凭吩咐！”

    今日所见所闻，太过震撼，涉及到大秦的未来，他不敢多说半分。

    身为臣子，应该时刻遵循皇帝的旨意。

    嬴政目光往殿外看去，那是胡亥的宫殿方向。

    如今胡亥年仅九岁。

    “明日你和蒙恬一同前来见朕。”嬴政道。

    “诺！”

    蒙毅没有多问，转身就离开殿内。

    重新跪坐下的嬴政拿起桌上竹简继续批阅。

    次日。

    萧然端着根据嬴政身体量身定制的药膳出现在殿内。

    就看到的是正好下早朝的嬴政，他面上没什么神色，察觉到萧然前来，示意宫人上前接过药膳。

    “萧先生来得很早。”

    萧然随意的坐着，看到桌上竹简，忍不住开口，“竹简耗时耗力，如果需要，你可以花钱跟我买下造纸技术。”

    “是昨日在医署医生所用的模样吗？”面对未知的东西，嬴政多了几分好奇。

    萧然摇头，“不是，纸张有很多种，以大秦技术能使用的大概是竹纸。”

    竹纸原材料方便，制作也不算麻烦。

    “可否买下三种纸张，我需要分为三等。”嬴政沉声问道。

    萧然瞬间明白了，“当然可以，你出得起钱，东西好商量。”

    秦始皇的意思明显是想要利用纸张做些事情，分为三等，最好的自己使用，次等给朝中大臣，最差的留给百姓使用。

    大秦现在使用的都是竹简和刀笔，携带十分不方便，还不容易保存。

    “和我交易可以使用黄金。”萧然说道。

    嬴政招来宫人拿出一箱子黄金放在桌上，“如何？”

    半个鞋盒那么大的箱子，里面放着的全是黄金。

    在大秦现在黄金还没有流通，也就只有始皇帝才会大手笔的拿得出价格。

    “够了够了，等我回去一趟，半柱香时间就回来。”萧然连忙点头，笑眯眯的收下转身就回去准备东西。

    嬴政不紧不慢的吃完药膳，蒙毅和蒙恬已经到了殿外。

    召他们进殿，嬴政已经放下碗筷。

    “臣等叩见陛下。”

    蒙毅和蒙恬声音洪亮响彻整个宫殿。

    “陛下，今日召臣前来，可是想要询问大公子的事？”蒙恬直白的询问。

    蒙毅有些无语，“陛下，萧先生今日来过了吗？”

    “来过。”嬴政先回答了蒙毅的话，目光落在蒙恬身上。

    “扶苏近日和儒生相处如何？”

    蒙恬微愣，“大公子和儒生关系极好，他们交流儒学经典，大公子的学识更胜一筹。”

    嬴政没再继续问扶苏的事，反而询问，“蒙恬，若是朕准备另立太子，你当如何？”

    蒙恬大惊，连忙追问，“陛下，可是大公子又和您发生了争吵？”

    被嬴政安排在扶苏身边多年，蒙恬清楚知道扶苏和嬴政的政见总是不合。

    “回答朕。”眼神锐利，嬴政沉声喝道。

    蒙恬当即跪下，“陛下的所有决定和命令，臣绝不会质疑！”

    他追随的从来都是秦始皇嬴政，就连去扶苏身边也都是嬴政的命令。

    “好，从今日起，你不必跟随在扶苏身边。”气势一变，始皇帝嬴政又恢复了沉着的神情。

    蒙恬沉声应下，“诺！”

    他心底还在疑惑，公子扶苏到底如何惹怒了始皇帝，竟直接调走了他。

    此时，萧然又回到殿内。

    将三张纸放在嬴政面前，萧然简单介绍，“这上面分别写了三种纸张的制造方法。”

    “竹纸最好，其次是皮纸，最差的是麻纸。”

    “三种纸张所需的材料不同，适合每个层次所需要的人去制作。”

    蒙恬无比震惊，他下意识看向嬴政，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凭空出现，还拿出了从未见过的东西。

    “对了，我还准备了毛笔，不过是后世工艺，算是赠品。”

    “大秦想要在纸张上写字的话，可以制作毛笔，很多动物的毛发都可以。”

    萧然倒是没打算毛笔也要钱，毕竟要求不高的话，毛笔制作很简单。

    嬴政手掌在三种纸张上抚摸，清晰感受到纸张的不同，颜色上的差异也很大。

    “蒙毅，去找些工匠来。”

    纸张的出现意味着始皇帝手里多出一个底牌，他唯有将事情交代给最信任的蒙毅。

    谨慎的收好东西，嬴政让蒙恬过来坐下。

    “萧先生，这位是蒙恬，我已经下令让他离开扶苏身边。”

    闻言，萧然诧异，没想到嬴政如此迅速。

    “你想要将继承人换成谁？”

    “我膝下二十三子，萧先生对他们可有了解？”

    萧然有些无奈摇头，“历史上还有记载的只剩下四个，公子扶苏，公子高，公子将闾，以及胡亥。”

    “剩下的全部被全部被赵高所残害。”

    “我就说这个赵高不是什么好东西！”蒙恬不明白眼前情况，在听到这话，当即怒斥。

    蒙恬跟在扶苏身后，最厌恶的就是擅长揣摩人心的赵高。

    嬴政依旧冷静，他对后宫子嗣没有太多的关注，“那就一一筛选，总能选出一位合适的继承人。”

    “陛下，为何大公子不行？”蒙恬还是没忍住问道。

    “你觉得扶苏如何？”嬴政淡漠的看他一眼。

    蒙恬思绪片刻，缓缓开口，“大公子刚毅勇武，信人而奋士，为人宽仁，有政治远见。”

    “虚假！”

    “扶苏沉溺在儒学经典里，推崇儒家，但如今天下七国仍有余孽，百姓尚不安稳，儒家如何能够让大秦延续百年！”

    嬴政声音里带着冷意，他最不喜的就是儒家。

    儒家学说在铁血手腕打天下的始皇帝眼中，完全属于纸上谈兵。

    蒙恬没能反驳。

    “儒家经典确实是人类的智慧，可怎么使用学习，还是要看怎么理解。”萧然忽然神色有些怪异。

    要知道后世可是将儒家经典玩出了新花样。

    “此话怎讲？”

    嬴政眼底闪过一缕疑惑。

    “论语中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后世曾有人解释，早上知道去你家的路，下午你就死了。”

    萧然说完，轻咳一声。

    “每家的学说都是建立在创作者的所见所闻中，并不全面，而后来者学习中的理解又是再一次的曲解。儒家学说有些理论，后世仍旧在使用。”

    “统治天下应当取百家之长，而不是推崇其中一家。”

    嬴政神色微动，他细细琢磨萧然所说的话。

    取百家之长，可又怎么确认哪些是长？

    忽然殿外宫人传来声音。

    “陛下，大公子求见。”

    收回思绪，嬴政召公子扶苏进殿。

    一路上心神不宁的公子扶苏看到萧然有些愣怔，回过神来，他毕恭毕敬的行礼。

    “父皇，今日早朝所谈之事，儿臣以为应当再三思。”

    蒙恬脸色微变，站起身就想要阻拦公子扶苏继续说下去。

    可惜没来得及。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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