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凭什么认定你当时就在旁边的吗？”

    天龙冷笑道：“我一开始也没想这么多，但后来是你自己亲自告诉我你就在旁边，你这个蠢货就是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说出来的吧。”

    “别听他胡说。”夏雨着急辩解，但却说不出任何理由。

    天龙捡起卵石，冷冷说道：“你把我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可以。既然你不仁，也休怪我不义，我今天会让每个人知道你那天到底做了什么，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你敢！”夏雨压低声音，想让声音只能让天龙听见，但无济于事。

    “他说的都是真的？”春花快要哭出来了，“你就是这样保护家人的？”

    夏雨被问得不知所措。

    “我敢？你看我敢不敢。”说完抄起卵石用尽全力往夏雨脸上砸。

    “你！”夏雨这次不再躲闪，伸出手结结实实的握住在空中飞驰而来的卵石，眼神凌厉的瞪着假山下的天龙，“你要是敢到处乱说。”

    霎时间天龙感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右耳听到一阵破空声，右半边脸像是有一阵狂风吹过，随即身后传来炸裂的声音。

    天龙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看自己的手，并没有留下什么血迹。天龙怔怔的转头看了后面声音的来源，身后熟悉的假一角已经被炸成了齑粉，有什么东西嵌进了更后面的假山里，是刚才堪堪握在自己手里的卵石。

    意识到刚才一瞬发生了什么的天龙回过神来，干笑一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默默的转身离开了此地。

    “夏雨，你在干什么，你想杀人灭口吗！”春花大喊。

    看到眼前那恐怖的一幕，自己朝夕相伴的孩子差点就要血溅当场，两位姑娘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不，不是，我只是想给他一点警告。”夏雨百口莫辩。

    “警告？你这是在杀人！”春花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瞄准的是旁边，绝对没有打他的意思。我真的，真的只是想警告一下他，绝不可能对他动手的。”

    “旁边？要是失手了怎么办，要是......”要是石头从孩子的脑袋中间穿过，春花根本不敢想象眼前差点发生这种事情。

    “不会的......我不可能失手的......”夏雨对自己的身手有绝对的自信，这也是他为什么敢于这样做的理由。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越自信，这件事情就越可怕。

    听到动静的家丁们来到现场，看到假山上站着的夏雨，还跪在地上哭泣的姑娘，一打听才知道刚才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家丁们对府里的一草一木再熟悉不过，看到那缺了一角的假山，还有深嵌进假山的卵石，大伙都沉默不语，事情已经发生了，没人对夏雨多说什么，都在安慰哭泣的两人。

    “天龙没事吧，他去哪里了。”厨子问道。

    秋月一惊，自己确实没有检查孩子到底有没有伤到，还有他自顾自的到底去了哪里，如果他离开了院子，那该如何是好。

    秋月抹干眼泪爬起来到处去寻孩子。

    春花因为受了很大的刺激，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在地上抽泣着。

    “好了好了，我们去找他，你先别担心。他自己能走应该没受伤。”大伙安慰道。

    大伙看着还在假山上的夏雨叹了口气，摇摇头。

    看大伙陆陆续续的走了，只剩下夏雨一人，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后，腿顿时软了，差点从假山上摔了下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用石头射孩子的脑袋？对自己人出手？这要比之前自己见死不救要严重千倍百倍。

    秋月寻遍了府里上下，却没有发现孩子的踪影，秋月越想越怕，秋月忙跑到了老爷的书房，这事当然不想让老爷知道，倘若老爷知道了，没有人敢想接下来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但事到如今，又怎么能瞒着老爷呢。

    “老爷，天龙他。”秋月急急忙忙推门而入。

    “天龙怎么了？”老爷看了看边上老老实实跪坐着的天龙，姿势和平时晚上教他算术时一摸一样。

    这小子默默的进来之后就一直这样坐着一言不发，啥也不说，啥也不问。正在看书的老爷也没有过问，想必是吃饭时候的事情，但是小家伙不说，自己也不主动问，他既然主动来找自己，那等他自己开口就好了，老爷倒了杯水送到他面前，又自顾自的看起自己的书。

    小家伙一直沉默的僵持了一段时间，秋月就急急忙忙进来了。

    看到天龙在老爷这里，秋月心里也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赶过去仔细检查孩子的状况，特别是右边脸，好像并没有留下什么伤痕。

    “你没事吧。”

    “我没事。”天龙就像一个木偶一样随秋月在手里摆弄着，低垂着眉，一直盯着眼前杯子里的茶水。

    “发生什么事了。”老爷关心的问道，秋月这个大家闺秀可是不会露出这种慌慌张张的模样。

    秋月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思考了一会，还是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爷。

    静静的听完一切，老爷也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身为一家之主并没有表现出过激的情绪。

    发现天龙在老爷这里，众人也押着夏雨来到书房，夏雨也老老实实的跪坐在书案前，兜拉着脑袋，一副犯了错的孩子模样。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老爷问。

    府里众人也都乌泱泱的围在书房外，静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那场面就像是群众围在衙门外看着接下来的审判。

    夏雨一改以往轻浮的姿态，蜷缩在那里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我，我......”夏雨半晌才憋出一个字。

    “我错了，我知道我没有尽到职责，看到家人陷入危险之中却没有出手，辜负了大家的信任和嘱托。”

    “我在这里发誓，以后再也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再让别人伤害到家人一根汗毛，别人想要伤害我的家人就要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如有违背誓言天打雷劈！”

    “所以......所以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不要把我扫地出门......不要赶我走......”

    “我知道之前的所作所为不配保护大家，但我还是想让大家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有了，就一次，就只这一次。”

    “以后就是天龙打我骂我，我也不会又半点怨言，我，我求求大家了。”

    夏雨声泪俱下一番话说完，把头重重磕在地上。

    书房内外，大伙沉默了一长段时间，像是等待判官宣布最终的判决。

    “你从一开始进来就一声不吭，现在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老爷问道。

    这孩子一直低头望着眼前的茶杯，即使老爷问话也没有做出什么回应，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但不多时，孩子终于缓缓抬起头来，把目光对准眼前的一家之主。

    老爷想起了那天晚上，莫府，孩子从黑暗之中走出来，眼中映衬着月光，像黑色的宝石。

    孩子缓缓开口：“我要习武。”

    这些日子来，这孩子跟着大伙读书写字，笑笑闹闹，在大伙最真诚的疼爱之下，这孩子也渐渐打开了封闭的内心，展现出了他纯真率直的一面，成了府里最令人喜爱的开心果。

    但从什么时候起忘记了，在最初相遇时，这孩子眼中那饿狼一般的目光。

    “为什么要习武。”

    “我不想再被人欺负，不想被人欺负时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胡闹，你习武就是为了让你有本事对自己人出手的吗。有这种想法，我是绝不可能答应你的，你还是趁早收了这个念头。”

    老爷有些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决定要收养这个孩子，是因为觉得他可怜吗，还是因为他这么多年坚持独自一人活了下来，还是因为他不畏强权敢于去对抗他力不能及的敌人？是因为他本可以一走了之但最后还是出现在了莫府，是用他自己的聪明果敢替镇上的居民铲除了盘踞已久的黑恶势力？

    这一天，孩子终于向自己提出了这个要求，刚才看到孩子凌厉的眼神的时候还是心神一颤，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把孩子带到了这里，只是读书写字吗。

    看着孩子的眼神渐渐暗淡了下去。昂着的头也要慢慢垂落。

    “你......就没有其他的理由吗。”老爷子莫名的有些着急。

    “我......我想要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吗，只是这样吗。”

    老爷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这应该算是习武之人最朴素的愿望了吧，这个愿望不能说不好，倘若一个人能一直贯彻这样的理念，那是相当让人敬佩的。

    这个理由当然是极好的，但是个人都会用这两个词给自己习武当作理由，早就烂大街了。若是现在还有人这样说，说不定会遭到无情的嘲笑。但从这孩子嘴里说出，老爷知道他是认真的。

    “若只是这样，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看孩子低着头，老爷内心也不自觉的紧张起来，自己为什么要一口拒绝，从最初的相遇到现在，这些天来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自己到底想要听到怎样的答案才会答应他的请求。

    “我，我只是不想再被人欺负。我说不出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也说不出什么胸怀天下护佑苍生，我知道我可能做不到，即使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也可能是我自己单纯的幻想罢了。但我还是想，如果我有能力，在遇上不平事的时候，我是不是能拔刀相助，要是遇上鱼肉百姓的贪官恶霸的时候，我是不是能替他们出头。”

    “我不确定我真遇上事情后有没有勇气，但我真的想，我不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没有能力选择，如果我有本事，或许可以做些什么。”

    “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我知道从我嘴里说出来显得很可笑，但我听到过那些故事，读到过那些诗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所以我也幻想这有一天我能像故事里的主角那样，那样强大无比，那样快意潇洒。”

    “每次故事里的主角解决完危机后，受他恩惠的人把他围在中间，欢呼，庆祝，他最后成为了所有人的英雄，受世人赞许，受世人崇拜，被刻成雕像放在广场中间，让后人铭记，让子子孙孙感念他的功德。我......我就......我也想像他一样。”

    “我知道我的想法很愚蠢，也很幼稚，会被别人嘲笑，但是......我真的就只是这样想。”

    “我也没有什么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家国情怀，什么人间大义......就......就只是这样而已。”

    “爷爷，我不想再被别人欺负，我......我想修行......”

    一番话说完，天龙就含着泪低下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