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穿坐在山神庙的门槛上想了一夜，也犹豫了一夜。

    没有人是圣人，就是圣人也有私心，眼前这枚丹药，更没有人可以经受得住诱惑，自己凭什么不能取呢？

    甚至连犹豫都不应该犹豫，这可是破妄丹啊！

    就连虞侯都梦寐以求的破妄丹，能够让仙人突破金仙境的破妄丹，堪破虚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从此金丹不灭，就是不死，这才是金仙大道。

    只要自己弹指一挥间，就可以悄无声息的解决掉这个少年，甚至可以说毫无痕迹。

    没了韩煜，也就没人知道，甚至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谁敢去蜀州剑池去找他陈穿？

    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可陈穿却想不通，做不到！

    “真的不想要吗？”躺在供桌上的韩煜忽然开口说道。

    他其实很早就醒了，陈穿想了一夜，他也等了一夜，看了眼门外渐白的天色，反倒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还在等什么呢，杀了我，你就可以得到了这枚丹药了！”

    从他昨天醒来就发现自己始终攥着的手松开了，丹药也被放在了山神庙的香炉里，知道瞒不住也不在乎了。

    陈穿挑了挑眉：“你这么想死吗？”

    “你本来就不喜欢我，当然我也没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喜欢我，更何况还是你救了我，想杀就杀啊。”

    韩煜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我知道这个药丸很重要，不然我那个短命鬼师傅也不可能偷偷塞给我，不得不承认，这老东西真是老狐狸，可能事先就知道大事不妙，借着给我乾坤袋的机会把这丹药转给了我，还真就把你们都瞒住了，这几天我是觉都没睡好，连上茅房都是攥在手里。”

    陈穿闻言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良久冷笑道：“你是真觉得我不会杀了你？”

    “你觉得我会怕吗？”

    韩煜跳下了供桌，远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万物复苏，可他的心里却是一片死寂，依然龇牙笑道：“我爹不是说了吗，我早就该死的。”

    哀大莫过于心死，死有什么可怕的，有的事比死了还难受。

    陈穿忽然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韩煜想了想，有些厚颜无耻道：“觉得我天资卓绝，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并不是，我没见过比你更差的资质了。”

    陈穿摇摇头，直言不讳道：“灵性差，根基弱，就连那个庞天宇都比你强上十倍。”

    韩煜不甘心：“那绵绵呢？”

    “百倍。”

    “你还是杀了我吧。”

    韩煜直接仰躺在地上，早上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温暖且舒服，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很多黑色的黏黏液体，从皮肤里沁出，又臭又脏。

    “怎么这么脏？”

    韩煜想着自己可能会死，也就懒得动弹了，漫不经心道：“让我在多晒会儿太阳好了。”

    “你自己慢慢晒吧，我先走了。”

    陈穿站起身来，头戴竹笠，挡着阳光，朴素的背影就像是要下地干活的老夫。

    “哦~”

    韩煜都快看不到他人影了，却迟迟没等来那把飞剑，顿时惊坐起来，想了想又跑去庙里，看着香炉里的丹药还在，心里更不是滋味，抓着就追了出去。

    “我怎么跑这么快！”

    一口气跑了两三里地，韩煜也是惊奇，平常自己跑个百八十米都要累得气喘吁吁，今天这一口气跑了这么远，速度还快的惊人，在加把劲终于追上了陈穿，顿时有些不忿道：

    “什么意思，瞧不起谁呢？杀我不用剑我理解，但也不用慢慢折磨吧，要杀就赶快吧，我怕一会儿又饿了。”

    陈穿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活着不好吗？”

    韩煜先是怔了怔，随即又有些恍然，可看到手里的丹药，又充满了不解，抓着头发痛苦的说道：“为什么啊，我不理解！”

    他想不明白，这什么人，善人？菩萨？

    “我上辈子是不是救过你命？”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靠谱，不然他想不通！

    “我的剑不是用来杀人的。”

    陈穿摇摇头，说出了心里话：“我并不是什么善人，破妄丹确实可以破除仙人虚妄，直抵本心，却也只有三成的几率。可我若是因为这个出剑杀你，必然会乱了我的剑心，心结不去，又怎能破妄？”

    他也不管韩煜听没听懂，似乎只是说出自己想说的，说完心里也更加通透，葫芦里的灵犀剑身微颤，竟也跟着一起共鸣，剑心也更加纯粹。

    韩煜烦躁的挠挠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更不懂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是觉得你比较真实。”

    “很真实的一个人，你甚至比你爹还要真实，他们始终都活在别人的眼中，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我觉得你不应该死。”

    韩煜听完更加烦躁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面对私塾里的徐先生，整天教自己大道理，气恼的将那颗丹药扔给了陈穿。

    “给你就接着，我不喜欢欠别人情，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

    “咱们两清！”

    陈穿看着韩煜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丹药，面容有些复杂，他感觉自己错了，如果在评价韩煜的资质，可能是最上等，不输圣子天骄。

    “破妄丹我会给你留着，将来如果你能用到，再来蜀州找我要！”

    这是多么高的厚望，能用到破妄丹必然是仙人境，可仙人境哪有这么简单，自己的仙人抚顶给他提升了资质，可就算是在抚顶百次，给他头发都摸秃了也未必有用。

    成仙路，看资质，更看机缘，可能陈穿今日也不过是随口之言，丝毫不知道以后有人上门要账的混蛋样子。

    “送你了老哥，这东西是你应得的！”

    韩煜摆摆手，快步远去，他也没想着要，这东西说实话，他刚刚都恨不得直接吃了，看看能有什么奇效，反正都要死了，可又担心自己要是刚咽到嗓子里，说不定就被陈穿发现，然后一剑给自己开膛取出来，那模样太惨了。

    “好死不如赖活，我刚刚怎么想不开呢？还好遇到了善人，老实人就是好欺负，要是那个什么虞侯，估计自己连个骨头渣都不剩了。”

    有些人的伤心只是一时的，多看看这花花草草，多晒晒太阳，也就没那么想死了，在给他重来的机会，可能上来就跪在陈穿面前认爹了。

    这点跟他那个都没说过几句话的师傅很像，看人说人话，看鬼说鬼话，逮到老实人就可劲欺负，关键这老实人对他真不错。

    开始还没感觉，走着走着，韩煜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能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