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春秋的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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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族之心

    自从甍启用大批寒族士子后,不少士族开始恐惧,而且有一些平时行为过分的已经被甍处办,朝堂上更是人人自危。但见甄延,司马廉等人并无异色,甚至还张罗起了甄婉和司马家二公子司马礼的婚礼,也只得沉住气静观其变。

    司马府

    满府上下悬挂起了红灯笼,红符,喜庆的声乐响彻云霄,新人在祝福下开始了纷繁的仪式,但更多人表示出的不只是祝福。对此,司马廉便传唤小厮将所请文臣公侯召来。

    “诸公能来参加犬子的大婚,老朽实在万分欣喜啊。”司马廉拱手道。

    “司马公谬赞了,令郎大婚,就算不请我们也得来捧场不是吗。”陈启首先回话,其余诸公卿也连连回赞。

    但唯有一个例外:“司马公真是有闲情逸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大办婚礼。”循声望去,正是一旁独自喝酒的左将军邓启。

    司马廉知道邓启一向性情急躁,也不和他多嘴,只回道:“那依将军之见,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又应该做什么呢?”

    “什么时候,换天的时候了!”邓启摔下酒杯,“大王亲近那些贱民,都忘了是谁推她上王位的,都忘了是谁为她们泫渊氏做牛做马的了!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众人虽对他口出狂言有所不悦,但对甍这般似是藏弓烹狗的行为更是担忧,没人希望被当作工具一样用过即丢。

    “呦,一起说些什么呢,怎不叫上我啊。”

    众人望去,只见是甄延也来了,忙向其致礼——论资历,官位,爵位,甄延都居首,众人对他也是尊敬有加。

    “欸欸欸,这样多见外啊。”甄延摆摆手,劝阻了他们,“尤其是你,季和老弟,我们都结为亲家了,哪用得着这般呢?”

    “是是。”

    “老哥哥,你来评评理,大王这样做到底算个什么样!”邓启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

    “令始,你还是一样急躁。”甄延瞟了他一眼,但又宽慰道,“诸位莫急,今日我和季和老弟召集大家不只是为了参加我们两家的婚事,还有这今后的,属于我们的时代。“

    “怎不是天下。“人群中不知哪个不怕死的嚷道。

    “放肆!“甄延喝到,”非泫渊氏不得为君,你们也承蒙泫渊恩泽数代人,怎能有如此非臣之心!“

    众人不敢多言,只等他继续说下。

    “虽然如此。”甄延又话锋一转,“但我们毕竟劳苦功高,今日的圣莨堡离不开泫渊,但也离不开我们,我们对得起朝廷,朝廷也得对得起我们不是嘛。”

    “那大王为何还这样?”

    “诸位,为何如此草木皆兵?不过几个穷小子登上庙堂就如此作怪?”甄延依旧心绪平静。

    “虽然只是几个白身入了朝廷,但这明显是在对我们分庭抗礼。”中书令陈启不免有些担忧。

    甄延只笑道:“翕之,你难道忘了我们几月前才刚商量好的圣莨堡中州士人策么,日后要逐步整合起以圣莨堡士人为中心的朝廷,那些个白身可没资格融入我们中州士人。”

    “话是如此,但为何今日大司马,大将军都未至?他们也算我们圣莨堡中州士人,但好像不像要和我们一道啊。”一想到拥兵之人不愿意配合自己的计划,陈启就有点胆怯,但甄延却无半分宽慰之色:

    “他们来才不正常,照那种构思下,他们武人是没有出头的机会的。我们真正要关心的也是他们。”

    “话是如此,但我们不得相为纵横,为争取他们的帮助,割让些许倒也无妨吧?毕竟,现在大王可是对我们步步紧逼呢。”

    “翕之兄,大王那边就算再有不满也不会对我们太过分的,毕竟,没了我们,谁来帮助她统治偌大一个圣莨堡,大王是想启用那些白身,但就目前而言现实吗?况且现在外敌几乎被平定,更麻烦的内局开始了,究竟是文官还是武将能够在朝廷上有绝对的分量才是现今需要考虑的最大问题,尚文还是尚武,这是无法避免的问题。现在文臣执政,武人典军,二者正处于一种相制衡的状态,怎可厚此薄彼呢?”

    “这,他们的子孙不也可以从文么,没必要现在就分个泾渭吧。”

    “重要有前途的官职就那么些,他们加入了那安排到哪里去呢,你的儿孙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陈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又稍尴尬地瞥向邓启和远处吃酒的武人。

    “看什么看,我一把老骨头也当不了几天将军了,但我那三个儿子可都是郡守。”

    “老将军,晚生绝无半分怀疑之心,既而令郎可以屈任郡守,那么那些将军们应该也可以参合到我们之中吧。”陈启仍然抱有一丝幻想。

    “翕之,你咋也这么理想呢?”甄延终是决定将话挑明,“昔日先王时期是什么样的?一言以蔽之,就是外斗后内斗,外敌即丧,内部不可避免的将会分化。没有共同的敌人了,就该轮到我们了,人尽道官官相护,又岂知还有官官相害!小的就不说了,文臣武将这两大集团,哪个不是胸怀异心,想高官厚禄,想良田美宅,想无数使唤的奴仆,但这些美好的东西又有多少呢?给了别人自己就没了,哪来妥协一说?况且有些事情不是多让渡一点权利就可以解决的,只有成败存亡之分。”

    “这么说来,我们内部岂不也有怀二心之人了。”司马廉稍微有点紧张。

    “那是自然啊,时间往去,怎知来日如何?不过亲戚之间总可互信互助的不是吗。”甄延反问道。

    “这是当然。”司马廉以为是在说自己,忙应和道,但甄延却话锋一转:“亲戚也有同床异梦的,亲戚想捅刀子更容易。”

    “这……”

    “诸位,今日之语无他,只是想说,虽然我们所有人都一同效力先王和今王数代人了,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上有泫渊一脉宗亲,中有武夫集团,下有一干白身,我们文臣必须相与为一,掌控朝堂的风向。虽然我们没兵权,但这天下还是靠我们来治理的,朝廷不能没有我们,大王是不会自断手脚的。那么只要让天下风气尚文,那么就是我们的时代了。”

    “况且,现在太平世间,从戎的话难以取得一番功业,还是从文有前途,这样不为别的,为了功名不也得和我们一道吗。”甄延接着补充道。

    众人终是稍放下心,身处此般棋局中,也只得徐徐图之。

    而另外一边,在一众朱紫子弟的簇拥下,司马礼,甄婉不断地饮酒回礼,虽说每次只小咂一口,但十几轮下来面颊也不禁微红润。酒酣,众人言语也逐渐随意起来,言笑间完全没有另一边他们的父辈那般严肃。

    “德明兄,快过来,给你一样好东西。”吉琏神神叨叨地将司马礼拉到一边,将一个盒子郑重地递到他的手里,“快打开看看。”

    “这是……何物?”打开看去,司马礼微皱眉,不知应该如何评价。

    “外族送给我爹的,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偷过来的。”吉琏夸耀似的又凝视了那东西几眼,然后说道,“这可是宝剑配英雄了啊。”

    “深表感谢。”说完,司马礼直接将其塞回吉琏手中,转身便走。

    “喂喂喂,别走啊。”吉琏忙拉着司马礼的袖子,劝道,“这虎鞭可是千金难求的呢,兄弟我这么忍痛割爱将它送给你,这样丢下……不合适吧。”

    “新婚当日你给我这个才不合适吧。”

    “哦哦,无意冒犯,无意冒犯。”吉琏忙致歉道,“权当兄弟一番心意,收下吧。而且……”吉琏压低嗓音,对着司马礼的耳旁说道:“与甄婉能共度花烛夜,你真的能不动如山吗?还是早做准备为妙。”

    “你……”正当司马礼打算丢回去的时候,一声柔美的呼唤传来。

    “良人何往,怎如此久未归?”

    转头望去,正是一袭红妆的甄婉,还有几个与她走得近的闺秀也一并笑骂道:“新婚当天就把新娘子晾在一边,这合礼数么?‘

    “阿婉……”

    “嗯?”甄婉微撅绛唇,双眼稍带不满地看向司马礼,让他忙改口道:“娘子多请赎罪。”

    “这还差不多。”甄婉面颊略带点绯红,头歪过一边去,而一旁则是众人在起哄。随后,甄婉接过吉琏备的虎鞭,稍欠身似女主人一般地说道:“感谢相赠,我且代良人收下了。”

    “哟,阿婉这可是准备周全呀。”看到盒中装的虎鞭,一旁的陈霞不禁调侃道。

    “人备盛礼,却之不恭。”司马礼在一旁打圆场。

    “瞧瞧这一唱一和的。”……

    盛大的婚宴在言笑中逐渐来到了最后一个环节,几个闺秀咬着嘴唇,想象之后的最后一步,尽力憋住不笑,唯有陈仪彩暗暗对甄婉挤着脸色,脸上憋不住笑意。而另一边的司马礼则是在众人的鼓励与怂恿下牵起了甄婉的手腕,二人微对视一眼,双颊不免泛红,随后进入了殿堂中。

    合上门窗,只点几根红烛,映着二人的脸庞。

    将手中的瓠交换给对方,二人视线不由再次碰撞,但却并未像外边一样迅速避开,而是脉脉地凝视着对方。

    纵是今日,司马礼也未有如此仔细地看过甄婉——绛唇柳眉,玉盘似的脸颊上镶嵌了两颗墨染的珍珠,体态加一分觉丰腴,减一分又嫌瘦弱,握着瓠的玉手纤纤,皓腕如聚霜雪,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含蘋而笑,有如碧荷间亭亭净植的莲花一般。

    似是发觉灼热的目光照射在自己身上,甄婉不由微侧过头,娇声道:“良人是看得不够么?”

    “咳……”似是察觉自己的失态,司马礼忙不迭致歉,“轻慢了。”

    “噗哈。”见他如此正经地作揖,甄婉不由被此逗笑了,青葱般的手指轻点着司马礼的额头,哂笑道:“今日可不同往昔。”

    即便如此,司马礼仍未放下拘谨,只简单的应和着,甄婉只咬着嘴唇暗骂他不懂风情。

    “唔,对了,喝瓠酒前该说些什么呢?”甄婉若有若无地提了一嘴,顺势坐近了一些。

    “愿两家从此相与为一。”司马礼脱口而出。

    “还有呢?”甄婉又挪得近了一些,继续追问道。

    “愿共仕王上,共济圣莨堡。”

    “那还有呢?”甄婉几乎贴在了司马礼身边,她靠得如此近,以至于口中吐出的气盘旋在他的耳中,悸动着他灼热的心。

    干咽下一口唾沫,司马礼往旁边挪去,与甄婉保持了半尺左右的距离,才说道:“愿夫妻二人……从此相敬如宾。”

    “这样么。”甄婉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淡然一笑,也坐开半尺,“相敬,相尊,相爱,已是难得,不求相濡以沫,但愿相敬如宾。”

    “敬夫人酒。”举起手中瓠,司马礼微躬身。

    “敬良人酒。”甄婉也回礼。

    一饮而尽,品味着微苦与甘冽在口腔中回旋,二人相顾无言,只是不约而同地将手向对方伸去,紧握在一起……

    “怎么还没动静。”陈仪彩侧耳贴到了窗口,仔细听着,其余一干纨绔也站在窗边,除了陈仪彩外的几个闺秀虽说嘴上骂着羞,但也不免好奇,只稍站的远些,细细听去。若是旁人见了,还以为是一伙群盗在图谋行窃。

    “先前还推脱,看来还真的得用我那虎鞭。”吉琏暗笑道。

    “咱不闹洞房吗?”不知谁提了一嘴。

    “扫了他们小两口的兴,小心人家哪天去大王那告你们一嘴。”

    又过了几刻……

    洞房内

    “就这样晾着他们真的好么?”躺在罗床上,依偎在司马礼一旁,甄婉吹着枕边风。

    “一帮无聊的闲人罢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多翻翻几篇策论。”司马礼完全不为所动,身子一侧,“不理他们,睡吧。”

    “无趣。”甄婉咬着嘴唇,嗔骂道,不过又贴住司马礼的背,从身后抱住他,且道,“但我也愿意接受这样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