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路走好,亨利
几乎是前后脚,威廉和亨利也接连跑了出来。
亨利开始咳嗽。
我架着益西跟他俩拉开距离。
威廉拍着亨利后背,解释到,“是灰尘,呛到了。”
“认真的?”益西小声问。
我点点头。
“唰”地一下,益西抽出铁钎,对他俩说道,“从现在开始,除非确定亨利没事,否则不要靠近我俩。”
“是误会,别紧张,我不靠近你们。”
亨利直起腰连忙摆手。
我拍拍益西肩膀,调整下语气,“亨利,我建议你马上返回,这种事赌不得。”
亨利摇头拒绝。
我没再劝。
威廉又拍摄几间房屋,亨利的状态变得更差,脸色发青,咳嗽不止,腰都直不起来。我们只好停止拍摄,准备往前走,看看能不能和索南马克汇合。
威廉搀着亨利,我们往前走了一会儿,路两旁不再有房屋,来到一片空地。
空地的中央立着一座木塔,宏伟又突兀,底座起码二十米见方,高耸向上,看不到顶。
“miracle……”亨利口中喃喃。
益西用胳膊肘捅咕我,小说声,“这东西干嘛的?”
我决定逗逗他,“这是古人用来锻炼身体的,没事儿就往上爬。”
“哦?那咱俩也练一练,比一比?”
“哈哈哈,益西,你还是那么爱开玩笑。”
在跟益西扯屁的功夫,威廉扶着亨利靠坐在木塔旁。亨利把相机放在木塔的一条横梁上,又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水,喂着亨利。
我和益西也坐到木塔旁,相距他俩三四米远的位置。我从包里拿出两瓶水,递给益西一瓶,然后把唐卡插进背包里,尽管露在外面六七公分,但只要人不倒立就没事。
“这幅唐卡画的啥?”
“黑虎衣明王,品相完美。”
益西倒吸一口气,眼睛开始放光,对我伸出大拇指。
亨利喝过水,咳嗽得没那么狠了,抬起头望着木塔上方,开口道,“白老师,这塔上面有什么?”
我看他是把脑袋咳坏了,我怎么知道上面有什么。
“塔这么高,应该是瞭望用,那个时期局势动荡,战争频发,站在塔顶能看到很远处的情况,一旦有敌军来袭,可以及早应对。”
我一口气说了很多,是实实在在的经过大脑的分析。
“可是为什么,这里没有武器?”威廉接着问道。
我挠挠头,“应该在咱们没去过的房屋里,不信你可以爬上去,塔顶应该有个瞭望所。”
威廉没再接话。
益西连吹三声口哨。
我起身往前走,准备找个地方放水。
“就地解决吧,也没外人。”
益西边解腰带边跟着过来。
我跟益西并排放水。
好大一泡。我系好腰带,转身往回走,刚迈一步,就看到一道身影已跑向远处,一头黄发一甩一甩的。我又瞟向木塔,威廉依旧靠坐在那。
“什么情况?”益西问。
“可能是想跑远点拉屎。”
走到木塔跟前,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倒下的背包,插在里面的唐卡已经不见了。
我大叫一声,“益西快追!唐卡被他拿跑了!”
“我艹他大爷!”益西也是一声怪叫,冲刺出去,跑出十几米后,扭过头喊来一嗓,“你看住亨利!”
不用益西说,我也清楚,没准黄毛是掉虎离山,唐卡藏在亨利身上。
我拎起益西带过来的铁钎,缓缓走向亨利。
“亨利,中国有句老话,挡人钱财,如同要人命。”
“我不知道,为什么,威廉要这样做。”亨利目光平静。
我没跟他废话,拿着铁钎站在他面前。
“把外套脱掉,敢废一句话,我就戳死你。”
亨利很听话,吃力地脱掉外套。
“pants!”
亨利张张嘴,沉默照做。
我挑起他的外套和裤子,没发现唐卡。
亨利搂起速干衣,露出肚子给我看,“威廉拿着,没在我这。”
我没再理他,转身回去。
每临大事有静气。我坐下点着一根烟,无声抽着。我相信益西一定能追上威廉。至于身手,雪区的男人要玩命,不怵任何人。
铁钎在手中有节奏地扎向地面,我歪过头看向之前威廉放相机的横梁,果然还在那。
我起身走过去,拿起相机,往地上猛地一摔。真结实,没碎,大脚用力一跺,镜头折掉。我拔下内存卡,揣进裤子口袋,看着瞪大眼睛的亨利,我冷笑一声。
他妈的,相机里的照片,应该也能卖点钱。
亨利时不时咳嗽几下,时间就这样流走。
几个小时过去,益西没有回来。这期间,我也吹过一次口哨,但始终没见索南人影。我一直高度警惕着,一是防亨利,他的虚弱有可能是装的,二是防威廉,有可能甩掉益西,杀个回马枪。手中的铁钎紧紧握着。
亨利突然剧烈咳嗽几下,然后吐出一滩血水,整个人滑躺在地上。
跟我玩苦肉计呢?我没动。
“白老师,你说的,那东西,真能要命?”
“信不信由你,刚才让你返回你不回。”
“我现在,后悔了,我感觉生命,在流逝。”
一条生命在我眼前渐渐熄灭,我也无法不动容,但此刻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一声深沉地哼叫,亨利艰难地爬起身。我很好奇他要做什么。
亨利冲我笑笑,我能感觉到笑容是真诚的。
只见他双手搭上木塔,开始吃力往上爬。
疯了,这人。
尽管爬得很慢,但他没有放弃的意思。
一米,两米,十米……
“亨利,别爬了,一个瞭望所没什么可看的。”
亨利仿佛没听见,继续爬着。
“本来你可以挺几天,这全身一用力,可能加速毒素扩散!”
亨利继续向上。
“亨利!……你牛逼!”
“哈哈哈,白老师,我……爬不动了。”说着,亨利松开了手。
那一刻,世界是静止的,亨利的身体是动的。
……
我跑到亨利的坠落处,握起他的手。他嘴角涌着鲜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白老师,谢谢你,我,离开的时候,陪着我。”
我不想说虚伪的安慰话,只能点点头。
“我们,不是,探索的。”
我听清后,紧忙问道,“你们是哪的?”
“小心,马……克。”
亨利说完,眼神涣散,失去光彩。
我帮他闭上眼睛。
益西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几句地藏经。
“一路走好,我的队友。”
我把外套脱下,盖在亨利头上,然后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直到全部抽光。
铁钎再次回到手中,我背起背包,准备主动出击,寻找他们。
头灯照着前方的路,我竖起耳朵倾听四周。每走一段路,我都会吹三次口哨,希望益西和索南赶来跟我汇合。
走着走着,我突然停下脚步,开始思考。按理说,口哨的声音很强亮,在这样的空间下,即使相距几百米,也应该能听到。但是他们为什么没有赶来?他们为什么没有吹口哨回应?
难道这里无法传播声音?或者说,声音无法传播太远的距离?
不应该啊,这种设定不科学。
继续走,我开始留意有没有微弱的口哨声。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久,我就听到微弱的哨音,但我分辨不出方位。我站在原地,开始吹口哨回应。
几秒钟后,我看到东北方向,飞起一个小光点。是哪个大聪明,把手电抛向天空,真棒!
我朝着东北方向飞奔。
哨音每隔几秒就会响起,飞起的光点越来越大。最终,我来到一条辅街上,看到有一间屋顶上站着一个人,看不清脸。那人见我跑来,就跳下屋顶,向我走来。
“是你?”我很诧异,眼前是马克。
亨利离开前的话我可没忘,但我此刻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没见到索南身影。
马克笑着向我走来。
“索南哥!”我向马克身后眺望。
马克猛然回头。
我撒腿就跑,起步的瞬间就已把头灯关掉。
跑出几十秒后,我藏在一间房屋的侧面。就听见马克在远处喊到,“白老师,你别跑,我是马克。”
我没回应,傻子才回应,一回应就会暴露位置。
我又悄声往远处跑了几十米,直到听不见马克的声音,才松出一口气。我握紧铁钎,没敢开手电,脑袋飞速运转着。索南没有和马克在一起,而刚才我诈马克那一声,显然马克很警惕索南,说明索南没生命危险。那么,索南人在哪里?
二对三,博弈进行中。
疲惫得到缓解后,我决定不继续停留,而且接着寻找两位伙伴。
抹黑前行,才是真正的恐惧。而战胜恐惧的方法,是信念!
我要见到我的两位伙伴,我要把唐卡夺回来,我要用铁钎在威廉和马克身上戳几个窟窿。
咬紧后槽牙,我高度警惕着小声行走。
不知过去多久,两声突兀的滴滴声,惊得我头发竖立起来。我立马蹲下观察四周,没任何异常,才发觉是手机提示电量低。妈的,差点被自己吓死。我掏出手机,调成静音。心想,这地方要是有信号,什么都解决了。
我继续贴着房屋墙壁,七拐八拐的走着,这叫蛇形走位。心中刚升起一股飘飘然,一双大手突然攀上我的嘴巴,我立马要用铁钎往身后去捅,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我,索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