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新丰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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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别装白莲花

    亲仁坊,柯府。

    右骁卫翊府右郎将丘英起就着火炉,温了一壶剑南烧春酒,自在地倒了杯酒,顺手挟了箸古董羹里翻滚的牛肉,细嚼慢咽。

    “我细细盘查过当值的翊卫,没有一个见到外来人。”丘英起呵呵一笑。“左右候卫两边,我也使了人情,终于确定在通义坊时,洛阳公四处碰壁,有人在暗处传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在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

    丘英起开口:“我向长安尉爨春秋讨了个人情,得了通义坊各府邸的对应位置、名称。爨春秋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日后你照应他家子嗣一次。”

    说起来也不怪爨春秋现实,虽然丘英起的品秩要高一些,但抛除身世,柯斜的升迁速度才让人惊讶。

    即便对比简在帝心的马周,柯斜的升迁速度仍旧毫不逊色,治国的不足,可以用对外的谋略弥补。

    柯斜轻笑:“只要不是作女干犯科就行。”

    通义坊的西南隅,是太上皇当年的潜邸,贞观元年立为兴圣尼寺。

    东南隅,是杨纂府邸,就是被柯斜弹劾免官了的长安令。

    兴圣尼寺大可不必趟浑水,杨纂跟柯斜也不是私仇,大可以排除。

    西北隅,是没有出仕的元田之府邸。

    柯斜的手指停顿了。

    元田之不是商朝大夫元铣之后,也不是姬姓之后,是鲜卑拓跋氏改姓元,与长孙无忌的长孙氏是血亲。

    贺赖氏与鲜卑拓跋氏是多少代的刎颈之交,借元田之的地方容身,给洛阳公一点恐吓,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说贺赖氏——贺兰氏——跟吐谷浑没有一点往来,那是自欺欺人,吐谷浑以少数鲜卑人驾驭多数羌人,跟这些旧鲜卑同族没有点往来,说出来也没人信。

    区别在于,这些往来有没有超过界限罢了。

    “丘兄,你说贺兰氏会有什么事能找到洛阳公,还能吓得他仓皇而逃呢?”

    柯斜陷入了沉思中,感觉离真相差一步,可惜身边没有元芳,不知道该怎么看。

    要不然,未必不能改名柯仁杰。

    丘英起烫了块油炸豆腐,裹着蘸水吃了一嘴,麻、辣、烫同时在口腔里绽放,美滋滋。

    “要是我啊!一定借机让洛阳公除了你,然后再借机除了洛阳公。”

    丘英起大喇喇地用笊篱捞起一团肉丸子,吹了几口,放料碟子里滚了一遍,一口一个。

    这个菜鸡,吃麻辣不怎样,偏偏还吃上瘾了!

    丘英起的话听上去有点狠,却是权贵们的日常操作。

    没有哪家净是善男信女,都是腥风血雨里趟出来的人,谁也别装白莲花。

    出淤泥而不染,是因为淤泥提供了足够的养分。

    柯斜饮了一碗清汤,热气涌遍全身,脑子放空,细细想了想。

    相比什么贺赖氏与洛阳公财富争端之类的猜想,丘英起这朴实无华的话,才是最靠谱的。

    柯恶听了一截,面容小有扭曲。

    不论是与不是,有可能涉及到自家大郎,宁可错杀一姓,不可放过一个!

    小畜生,等着!

    之前想提前辞官、回家养老的念头,已经荡然无存,柯恶如同一只守护家族领地的雄狮,誓要撕毁一切觊觎之敌!

    丘英起离去后,天色微暗。

    赵宽颐步履匆匆地进府:“大郎君,西市丞魏伶求见。”

    感觉这个名字隐约听过,柯斜却实在想不起来。

    把人请进来,看到那球形身材,柯斜可以对着祖坟起誓,从来没见过这么独特的人。

    “下官西市丞魏伶,谢过员外郎救命之恩。”

    魏伶看到柯斜满眼茫然,不禁感慨,真是施恩不图报,难怪连自己长相都不知道。

    “员外郎为副端时,长安县的冤狱……”

    魏伶认真地提醒了一句。

    看到柯斜还没有印象,魏伶无奈:“赤嘴鸟。”

    柯斜拍了拍发际线逐年上升的额头,瞬间想起了。

    魏伶这个人,还没有他驯的鸟出名,让人哭笑不得。

    “坐,烹茶。”柯斜打量了一眼天色。“西市丞得留宿了。”

    街鼓即将敲响,就算魏伶骑乌孙天马也奔不回去,过时在街上逗留,轻则笞,重则棒杀。

    魏伶圆滑地笑了:“这却不劳烦员外郎,下官岳家就在亲仁坊。”

    只要不出坊门,夜间坊内正常通行、饮食甚至是玩耍,都不限时间的,所以大唐人也不是没有夜生活。

    柯斜笑道:“本官也没想到,将那赤嘴鸟养得如此机灵的人,居然是朝廷官员!”

    魏伶苦笑:“成也养鸟,败也养鸟。下官爱鸟,见不得以斗鸽挣钱的勾当,养的都是不擅斗的品种,赤嘴鸟是下官第二喜爱的鸟。”

    柯斜见过那讨巧的赤嘴鸟,闻言吃惊:“那最喜爱的是什么?五彩鹦鹉么?”

    五彩鹦鹉罕见,多数为林邑等国的贡品,少数流于外面,怕也不是正八品上西市丞能买得起的。

    魏伶笑道:“员外郎怕是要失望了,我最喜爱的鸟,是八哥啊!”

    赵宽颐奉上茶汤,柯斜摆手,他立刻站到屋外,四下打量着,连防阁都不让过来。

    魏伶眯着眼吮了一口茶汤:“员外郎怕是想不通,为什么当初杨纂非要抓我进长安县狱。”

    “毕竟,我们都是同坊,相距还不太遥远。”

    “下官养的八哥,没有关笼中,也没有束缚,所以每天在坊中乱飞。”

    “八哥嘛,学说话很快的,学了回来在下官耳边念叨,东家长、西家短,也很有意思。”

    “偏偏某一天学了杨纂的话,才知道他们想支持与前朝血脉相通的亲王入主东宫,八哥又还被杨纂发现了,下官才有了牢狱之灾。”

    柯斜表示理解,换成自己是杨纂,魏伶说不定已经拿汤饼上吊了。

    魏伶袖子里,一只外貌并不出众的八哥,有模有样地开口。

    “哦,有人托我告诉你,出这个主意的,就是在朝堂上怼你的兵部员外郎柯斜。”

    柯斜表示可惜,对方刻意改变了声音,再经过八哥转述,根本听不出是谁。

    而且,这话可以联想,偏偏没法确定为证据。

    “我想,你登门来,不只是这些话要说。”

    魏伶起身叉手:“下官魏伶,愿附上官骥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