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问天
两仪殿。
柯斜这是第二次入殿,因为所议之事与兵部司息息相关。
“鲜于匡济与西南花马国对接上了,牵制吐蕃的任务切实可行。但是,死囚军这个破名字不能再用了,太失格。”天子有些无奈。
哎,这些大将太能干也不好,明明只要求他能给吐蕃一点威胁,结果他把盟友都拉来了。
莫名有一种超出掌控的感觉。
崔敦礼试探柯斜的话,有一部分是贞观天子的授意。
没疑心病的帝王,他不是好帝王。
几名出身突厥的将领默不作声,左卫大将军卢宽开口:“破虏军?”
贞观天子琢磨了一阵,微微摇头:“针对吐蕃的意思太明显,不太妥当。”
侯君集是破落户出身,在命名方面纯属弱项,索性闭嘴。
崔敦礼思考了一下:“尼玛军?”
殿中笑声一片。
崔敦礼说的“尼玛”,当然不是在骂人,这是吐蕃语“太阳”的意思,但听起来就是满满的不正经。
柯斜嘴皮动了动,“冲天”二字死活没说出口,太不吉利了——冲天香阵透长安。
“‘问天"如何?问天多高,以示我大唐不畏艰险。”
柯斜话一出口,就见崔敦礼怪异地瞥了自己一眼,心头不免一震。
坏了,嘴快的毛病犯了,就没想想崔敦礼为什么说这个有些滑稽的名称。
人前显圣的机会,应该留给天子!
柯斜就没想想,天子会不会联想到,这个“天”指的是啥,有没有引申?
贞观天子沉默了片刻,笑道:“问天军,不错,就用此名了。下一个议题,左卫将军窦奉节自请入问天军为副将,诸卿以为如何?”
柯斜总算明白了,原来是这位帽子王受不了窝囊气,想去洗涤一下灵魂。
可怜的娃,阿耶死了,背后没人撑腰,又还没洒脱到各玩各的,心里憋屈是肯定的。
吏部尚书侯君集想说话,看看自己的位置,轻叹一声。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崔敦礼不经意地扫了柯斜一眼,柯斜微微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兵部没有意见。”
只要不是临阵换将,柯斜一点意见没有。
“鲜于匡济传回来的消息,花马国想取得一些支持,朕有意将缴获自吐谷浑的兵甲赠送一些,诸卿以为如何?”
贞观天子再开展下一个议题。
柯斜开口:“陛下不知道,花马国的麽些人善于制造兵甲,名刀铎销很精良。”
贞观天子讶然。
柯斜的意思很明显,送兵甲给花马国无异于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郎中以为,朝廷要改换什么方式?”贞观天子也不是听不进意见之人,当下发问。
柯斜扬眉:“据臣所知,以洱海畔西洱河分东西,东部为西爨,已成大唐羁縻州;西部为昆弥国,与花马国接壤。”
“昆弥国以杨、李、赵、董为名家,汉濮杂居,汉人自称战国时期楚将庄蹺(注)遗留的后人,与中原文化有差异,但能沟通。”
“要让花马国放手与吐蕃争地,就得让昆弥国与花马国、大唐结盟,保证互不侵犯。”
这个效果,肯定比单纯送兵甲强多了。
大唐又不是武器贩子,对吧?
贞观天子咧嘴一笑:“这不巧了吗?昆弥国张乐进正好入朝长安,朕封了一个怀化大将军。”
啊,这……
属实瞌睡遇上了枕头。
这么一看,这事能成。
崔敦礼更满意了,库部司里缴获的兵甲,就不用白送出去了嘛。
哪天卖去什么西山八国之类的地方,还是能挣点外快的,马无夜草不肥嘛。
还有一个议题,大羊同使者多玛·格来再度前来,请求大唐给予大羊同兵甲、粮草上的支持,以便他们对抗吐蕃。
虽然两家互为郎舅,从属关系已经定下,但该争的土地还是得争。
大羊同已经退出拉孜一线了,但在桑桑、达得,将军姆赤率兵,不时与吐蕃有小***,还打得有来有回。
兵甲、粮草是不可能的,大羊同的距离太遥远,大唐即便全力支持了也不会有什么回报。
更何况,高原上,打打更健康。
吐蕃吞了大羊同,会对大唐造成威胁,大羊同吞了吐蕃就不会?
醒醒,别天真。
再可爱的大虫,长大了都是要吃人的。
大唐能够做到的,就是对吐蕃谴责、再谴责,往死里谴责。
问天军虽然几度出入吐蕃,可没正儿八经打大唐旗帜,大唐就能厚颜说与自己无关。
作为后手,问天军是不可能为大羊同火中取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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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卫将军窦奉节除为问天军副将,并没有在长安城掀起什么波澜。
一个没有人罩的娃,生死实在不值得关怀,顶多在嘲笑帽子王时拉出来啐两口。
天子的诏令同时至永嘉长公主府,以严厉的口气训斥永嘉长公主,责令闭门思过三年,不得见客,驱散所有宾客、面首,每日抄写长孙皇后著的《女则》。
同时,长兴坊的长广长公主府,被勒令禁足的杨豫之突然中毒,幸亏及时请得医师解毒,才保全了性命。
“看吧,慈母多败儿!”
脾气一向很好的杨师道,忍不住骂了一句。
没有任何证据,也不需要证据,杨师道本能地认为,这就是即将远赴吐蕃的窦奉节手笔。
连报复都没地方施展。
窦奉节这一脉,只有他一根独苗,还有一个永嘉长公主所生的妹娃子。
问题在于,杨师道根本不敢断定,这妹娃子是不是他的孙女!
咋下手?
窦奉节摆明不要命了,长广长公主府这玉器,能往他这陶器上对对碰不?
长广长公主抹着眼泪,哭得格外伤心,次子赵斌难得地开口:“阿弟不知自爱,惹上这生死大仇,早晚……”
“还是尽早留下子嗣吧。”
医师许胜祖一声长叹:“毒性虽然清除,后遗症却留下了。虽然不影响玩乐,但留下子嗣的机会微乎其微。”
杨师道整个人崩溃了,如老农一般拢着手,蹲到地上,面容满是沮丧。
这一辈子,最大的失败,恐怕就是养而不教了。
要是当初狠一狠心,严厉管教杨豫之,是不是就不会出这悲剧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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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蹺,即跷,但各种资料上没有写成庄跷的,且庄蹺入滇的争议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