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仁坊，柯府。

    没路真难提叉手一礼，久久不能开口。

    以前的他，能混一天是一天，生死、荣辱都无所谓。

    可现在，没路真难提刚刚寻找到生活的目标，想努力过好每一天。

    兵部门口那一通闹腾，绝了淮阳王李道明寻仇的心思，更将此事公诸于众。

    说句不中听的，没路真难提真有不测，哪怕是自己骑马摔伤了，大家的目光都会投向李道明。

    要是打仗受伤了，众将还得怀疑，是不是李道明买通了没路真难提的亲兵——哪怕李道明根本没这脑子。

    柯斜鼻孔里哼哼：“须得请我谢媒酒。”

    没路真难提右侧的潘金凤拎了一篮子火晶柿饼，往小桌上一放：“这还不够？”

    柯喜笑嘻嘻地过来行礼，抓了几个柿饼去给柯大有吃。

    可惜，没有糊塌。

    这两人，别看从前共事了许久，却一点火花没擦出来，直到攻打吐谷浑伏俟城时，在柯斜的强令下，没路真难提拿出看家本领对付天柱军将领，才让潘金凤起了一点小心思。

    慕强是人的本性。

    没路真难提却因为李道明的存在而遮遮掩掩，直到柯斜霸道地撕开所有遮羞布，他才敢考虑成家立业。

    要成家，夫妻必然不可能同在一军，这是规矩。

    落座之后，赵谱慢慢烹制着天目茶，香气在厅堂中微微荡漾。

    “有个东潘庄主当岳丈，可以省了不少麻烦，同样也有一些不便。”柯斜半带玩笑开口。

    当然不是说嫁妆之类的东西。

    到他们这个层面，钱财都是附属物，不值一提。

    只要舍下脸皮，真看上哪个没有大背景的商贾，夺取他家钱财易如反掌，所以为什么明明商贾有的是阿堵物，“士农工商”却排到了最后一位。

    农，指的也不是普通庄户，至少是豪强级地主才入列。

    所以啊，啥排名都没有庶民的份，别想太多咯。

    潘沱零身为地头蛇，能给没路真难提太多的民间支持，仅仅是消息一项就能让他受益匪浅。

    当然喽，如果没路真难提与潘金凤真的成亲了，最多一年就得挪个位置，去其他折冲府当都尉。

    虽然在兵部这一头，没有太明确的避讳规定，可瓜田李下，最好还是换一换，免得为人诟病。

    没路真难提情绪平稳了些，认真回话：“回上官，这不算什么，只要调换的位置不要太远就好。”

    柯斜摇头：“别乱叫，你一个正四品上畿府折冲都尉，叫我一介从五品上郎中为上官，让人听了得弹劾，称官职就好。”

    规矩还是得要的，不能因为柯斜是现管而乱套了。

    没路真难提想了想：“我在崇义坊废正觉寺教的那些中男，要不要揽入新丰折冲府，先当几年辅兵？”

    柯斜仔细想了想，没开口答话，奉上茶汤的赵谱主动开口：“大郎君，让他们去吧。”

    柯斜注意到，赵谱说的是“他们”，把自己排除了。

    也是，以他的身手，确实差了点，当辅兵着实苦，他未必受得了。

    柯斜微微摇头：“不必揠苗助长，让他们成丁之后再去。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机，不能累坏了。”

    旁边的赵谱嘴皮嚅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潘金凤白了没路真难提一眼：“瓜怂！万一你在新丰折冲府呆不了一年呢？你觉得继任的折冲都尉会不会把他们扫地出门？”

    没路真难提傻笑。

    没救了。

    小半辈子在行伍里厮混，没路真难提精于兵事，对其他事务不太敏感。

    不过，没路真难提有这心意，挺好的。

    牛芳芳牵着柯大有过来，一眼就看出了猫腻，乐呵呵地开口：“我就说嘛，高阳妍都回宅子养胎了，你咋能无动于衷呢。这不，好事就近了！”

    柯大有学舌：“好事近！”

    两只八哥在树杈上学舌：“好事！好事！”

    万年折冲府长史报上兵部、考功司的文牒，柯斜根本就没看，主要是李海岸在处理这些琐碎事务，所以连柯斜都不知道高阳妍休长假了。

    潘金凤坦然道：“也就是缘分到了，要不然，早在恶阳戍就认识了，当时咋没感觉？”

    牛芳芳想取笑潘金凤当时心系柯斜，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这些话，潘金凤可以坦然自嘲，不等于牛芳芳可以说。

    柯斜看了牛芳芳一眼，牛芳芳抱着柯大有坐下：“放心了，已经送了些安胎的食材过去，拓跋思头也请了许胜祖医师诊断过，小小地调理了一下。”

    “另外，拓跋思头还请了几名有经验的健妇，要求照顾高阳妍两年哩。”

    柯斜微微点头。

    潘金凤有些奇怪：“郎中没开口，县君你就知道他要说啥了？”

    牛芳芳微笑：“同床共枕几年，还有什么话没说够？一个眼神就知道了啊！”

    “再说，摸着自家汉子的手……”

    柯斜补充：“就像左手摸右手。”

    这一唱一和的，让潘金凤哑然失笑。

    -----------------

    长兴坊。

    柯府麾下的中男女，监视长广长公主府几乎是明目张胆了。

    为此，一名叫钟离高的亲事，出手扇了一中男两记耳光。

    钟离高二十七岁了，一年之内，不得长广长公主推荐到吏部铨选，就只有退回原籍了。

    偏偏长广长公主府因为杨豫之中毒事件，杨师道夫妇没有心思管闲事，不主动表明态度，他就只能等年龄到而回去了。

    不甘心！

    所以，别人不愿意管这些碎怂，他管！

    当然喽，钟离高扇人也是收着点力度的，谁都知道对面不好惹，他也只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

    可三天后，钟离高就收到兵部司的符文，让他离开长广长公主府，回兵部待命！

    九年的辛苦，就等着长广长公主推荐了，钟离高自然不情愿，于是恳求长广长公主为他向天子求情，留下来。

    可惜，长广长公主根本没兴趣理他。

    脸大，小小亲事还想本长公主向皇帝求情！

    啥，为本府打人了？

    诶，谁让你去打人的？

    钟离高膝盖都跪破了，换不了长广长公主一个允诺。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马屁拍了都有回应的。

    赵宽颐斜倚一棵树干，满面笑容：“诶，傻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