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新丰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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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勃然大怒

    李思摩重回突厥,眼里藏着无奈。

    熟悉的牛马,熟悉的草,处处可汗的金狼旗在飘。

    身后的四万突厥兵,还是阿史那忠利用沙钵罗设的影响力拐来的。

    兵员的质量严重下降,没有当年突厥曳落河(注1)的精气神,虽然咋咋呼呼的,却都眼神闪烁。

    要是打顺风仗或者内讧还可以,打硬仗嘛,估计战马都没他们向后跑得快。

    大唐封他李思摩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可惜突厥本土理睬他的人不多。

    没有威信啊!

    就这一帮乌合之众,冲过白道川,进入薛延陀实际控制的阴山一线,跟送死没什么差别。

    “阿史德可汗送良马一匹为贺,执失可汗送铁甲一副为贺,苏农可汗以牝牛一头为贺,毕失可汗以曳落河百人为贺……”

    或多或少,各部都尽了点心意,唯有车鼻可汗阿史那斛勃连根羊毛都没送。

    阿史那斛勃的意思很明显,他都没有胆量任突厥的大汗,李思摩一个串串就更没资格为大汗了。

    车鼻部占据了沙钵罗设丢弃的故地,身后有三姓葛逻禄、结骨部依附,自身胜兵三万,凭什么听命于你李思摩?

    阿史那斛勃忘了,三姓葛逻禄得名,除了由谋剌、炽俟、踏实力三姓组成,更因为葛逻禄的作风像极了吕布。

    草原上的忠诚,从来都不太牢靠。

    李思摩转动蓝眼珠,淡淡地扫了左贤王阿史那忠一眼,阿史那忠立刻挥拳呐喊:“车鼻部背叛突厥,背叛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杀了阿史那斛勃!”

    “杀了车鼻部!”

    呐喊声越来越大,渐渐在草原上空汇聚,惊飞了南飞的候鸟。

    四万突厥兵,加上各部零零散散凑出来的人马,兵马总数竟接近六万。

    金山边缘,突厥兵与车鼻部撞上了,双方都是五千人马。

    让人意外的是,听说对付大唐或薛延陀立刻就萎靡的突厥兵,对上同种的车鼻部竟分外英勇,在右贤王阿史那泥孰的带领下,摁着阿史那斛勃的儿子沙钵罗特勒暴捶。

    沙钵罗特勒经受了长辈最深沉的爱,带着残兵败将遁向金山北麓。

    就他这号沙场新丁,跟阿史那泥孰这种老将是没法比的。

    看着突厥兵士气高涨,李思摩一声苦笑。

    人在落魄时,最大的胆气就是对同族出手,道理果然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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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兵部司。

    柯斜看着文牒,觉得烦不胜烦。

    天下五百九十四折冲府,每府的考课,同时过兵部司与吏部考功司,数据大到柯斜头痛。

    不管卡得再严格,总有一些滥竽充数的人里头出现,图的就是那一丝侥幸。

    这都不是最过分的,有些地方明目张胆地据他人功绩为己有,原因只是“家父张二河”。

    当然咯,假的就是假的,即便是在笔墨间也有蛛丝马迹可寻,除非兵部司假装眼睛瞎了才能让人蒙混过关。

    柯斜不求兵部司众人都慧眼如炬,但别自戴眼罩装瞎。

    于是这活的难度就增加了,连柯斜都埋首案牍好几天了,怎生一个累字了得。

    员外郎刘君昂负责了东宫这边十一个折冲府的考课,目光微微一滞:“绛邑折冲府增加了别将纥干承基,郊城折冲府增加别将张师政,什么时候的事?”

    柯斜与李海岸面面相觑,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臭虫?

    “甲库令史!将这两人的黄卷翻出来!”

    柯斜勃然大怒。

    竟然还有人越过兵部司职权,给这两个连府兵都不是的人授别将!

    日后这两个臭虫惹事,还要拖累兵部司!

    黄卷翻出,一切历历在目。

    兵部侍郎韩瑗特批的文牒,某甲库令史经手的签名,算算正好在柯斜去伏俟城的时间段,拿捏得那叫一个精准。

    柯斜平静地扫了一眼当事甲库令史,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你当时告知了本司哪位官员?”

    甲库令史战战兢兢:“下官,下官以为,侍郎会告知员外郎。”

    以为?

    呵呵,都是在官场这烂泥塘里打滚的死鱼烂虾,这种推诿的话,哄鬼呢?

    “杖毙了吧。”

    柯斜吐出如寒霜的字句。

    两名亭长娴熟地将人绊翻,刑杖不分脊背、臀部,只顺着节奏出击。

    杖毙嘛,就不用管免了打脊的说法。

    甲库令史嚎叫着喊冤,却没有同僚多看一眼。

    娘的,这是想掖到出事了,把大家一起拖下十八泥犁(注2)是吧?

    “住手!”兵部侍郎韩瑗暴喝。“这是本官经手,有问题冲本官来!”

    两名年轻的官员,终究是对上了。

    柯斜怒目而视:“请问侍郎,兵部委任官员,权限已经被收走了吗?如果没有,为什么这两名别将的任命,兵部司官员一无所知!”

    “再请问侍郎,你分管驾部司、库部司,却来动兵部司的职权,合适吗?”

    韩瑗暴跳如雷:“当时崔侍郎奉命出使薛延陀,兵部只余本官为首,为何不能动兵部司职权?”

    这一点倒真是挑不出毛病,崔敦礼外出期间,兵部的其他职权自然由韩瑗代理。

    唯一的问题是,韩瑗办理了纥干承基、张师政的入籍,他与那名甲库令史都想着对方会告知兵部司官员。

    韩瑗是不太将兵部司当回事,甲库令史是张不开这嘴。

    但是,无视兵部司的职权,总有人需要付出代价。

    随着亭长的最后一杖,这名倒霉的甲库令史吐出喉间残余的气息,告别了多灾多难的人间。

    柯斜挥毫疾书,奏章上直接坦言,纥干承基、张师政的任命未经兵部司核准,不合法,兵部司强烈要求取消其别将资格,逐出折冲府。

    “呵呵,就你兵部司能耐!告诉你,这是太子令交待的事宜!等着被太子责罚吧!”

    韩瑗拂袖而去。

    李海岸与刘君昂对视一眼,心头有些忐忑。

    “告诉本官,你们有没有接受过太子令、亲王教、公主教,为他们安置亲信?”

    柯斜扫了他二人一眼,唬得李海岸与刘君昂连连摇头。

    李海岸面带忧色:“这些令、教,也落不到我们卑官身上。我们担心的是,太子、亲王往兵部司插手,上官能不能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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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曳落河,突厥语“健儿”。

    注2:泥犁,梵语“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