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天灾
陇右山崩,大蛇频现。
山东、河南、淮南大水。
幸亏这天灾人祸是在大唐,好歹还能抚恤,要是在前朝末年,有谁管伤亡多少呢?
脾气暴烈的宋国公再度被启用,任命为安抚使,使赈灾各处。
“为大唐、为子民,臣萧瑀不惜粉身碎骨,更不惧流言蜚语。”萧瑀振振有词。“不过,救灾如救火,刻不容缓,臣请陛下准臣先斩后奏、调用诸州团结兵。”
还得是杀气腾腾的萧瑀,才能镇得住乱哄哄的局面。
不管哪个年头,都有为非作歹之徒,天下越是有灾难,他们越是发财。
平素三十文钱一只的鸡,到遇灾时就涨到一百文钱,就问饿着肚子的灾民买不买!
软弱的官人视而不见,有立场的官人会斥责,喝令改正。
遇上萧瑀嘛,大概是一刀了之。
调用团结兵,才是萧瑀能治理灾区的底气。
天子望了一眼柯斜,柯斜出班回应:“灾区内的团结兵,安抚使尽可在职权范围内合理使用。”
萧瑀轻啐一口。
这个小滑头,真是把路都堵完了。
柯斜的意思,灾区之外的团结兵,萧瑀不用调度,使用团结兵也得合情合理,否则兵部司不认。
兵部司责任推得干净,倒也情有可原,反正一些过火的事,萧瑀扛得起,柯斜可熬不住。
洛阳审讯时打死人的事,换柯斜早回家耕田去了,萧瑀啥事没有,就是闲在家里领俸禄。
“另外,团结兵施行了一套功勋制度,安抚使可以按功勋高低决定使用顺序。”
柯斜给萧瑀提了个醒。
萧瑀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功勋高的,可不就意味着赈灾经验更丰富?
算他娃儿有点良心。
谏议大夫庄伽出班举笏,摇头晃脑:“此等灾民,应幸生于我大唐,君臣怜悯子民,不使饥寒毙于道。臣庄伽为大唐贺,为灾民贺。”
听听,这是人话吗?
萧瑀大步过去,一象牙笏拍到庄伽脸颊上,两颗带血的大黄牙从庄伽口中喷出,半边面颊瞬间肿成猪头。
“大灾大难时,纵然不能为灾民尽力,也别在这里放屁!”萧瑀横眉竖目。“再听到你说这些屁话,老夫把你扔灾区,让灾民炖了你!”
谏议大夫盖文达取笑道:“宋国公还是老了,笏板都使得没力了。”
盖文达的意思:你咋不再用点力呢?
萧瑀瞪了盖文达一眼:“胡说什么?老夫没老,就是佛法修得更精深了,《毗尼日用切要》你懂不,你不懂!”
萧瑀不服的意思:汉子不能说快、不能说老、不能说无力!
修身养性懂不懂,佛法有成知不知?
盖文达表示,要不是你闪烁的眼神,说不定我就信了。
天子咦了一声:“《毗尼日用切要》?没听说过这本经卷啊!”
萧瑀得意洋洋地挺胸凸肚:“这不是佛经,是律仪,意为日常修行的戒律纲要,是见月律师所著,某个后辈晚生转送与我的。”
“其中所言,极符佛门要义,譬如‘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深得慧眼之意。”
柯斜差点笑出声了,想不到萧瑀平日严肃,一说到佛法就原形毕露了。
贞观天子对道佛两家其实都有点研究,虽然明面上倾向道家,可长孙皇后小名叫啥?观音婢啊!
所以,要贞观一朝完全压制佛门,真的不现实。
天子哼了一声:“让襄城抄录一本,入宫送给皇后。”
萧瑀欣然领命。
律仪嘛,推而广之当然更好。
侍中魏征对于僚属被揍,早已麻木不仁。
不知道庄伽的脑子里装的是啥,在这悲伤的时刻,非要玩什么煽情,玩脱了吧?
天子大约觉得再这么说话不妥,干咳一声:“司农卿郭嗣本,出具文牒,卫州黎阳仓、荥阳洛口仓、洛州河阳仓存粮,尽数归安抚使萧瑀调用。”
“兵部司交付安抚使铜鱼符,以供宋国公差遣团结兵。”
历朝历代的虎符,因为避讳,在大唐改成了铜鱼符,朝廷官员调用府兵、镇兵、戍卒、团结兵,都需要有铜鱼符才使唤得动。
郭嗣本领命,忽然开口:“陛下,司农少卿武士棱卒于任上,司农寺痛失一员得力干将。”
“臣郭嗣本冒昧,向朝廷索要一名干将补缺,不知陛下能否准许。”
别以为司农寺是啥香饽饽,农官而已,累的时候能累成狗。
所以,即便司农寺的品秩在诸寺中仅仅次于太常寺,位置同样少有人问津。
“索要”二字,道尽了司农寺的辛酸。
“司农寺不是还有少卿李纬吗?”尚书右仆射高士廉疑惑地问。
房玄龄适时翻了个白眼。
虽说当了宰辅,气量也宏大,可房玄龄对李纬(注)就是看不上眼。
无关过节,但一介农官,成天把胡须弄得飘飘欲仙,就是看不顺眼。
当官难,难入上官法眼。
不拘容貌服饰,人家骂你邋遢,丢尽天下官员颜面;
讲究一点吧,明明也没耽误事,偏偏上官就是觉得恶心。
上哪儿说理去?
“李纬老实,守成尚可,遇事多少不足。”郭嗣本苦笑。“诸公知道,司农寺官员是出了名的不务正业。”
朝官们相视而笑。
司农卿郭嗣本出使过薛延陀,司农丞相里玄奖出使过高句丽,不务正业的评价恰如其分。
郭嗣本要的,是一个在司农卿缺失时可以拿主意的助手,而不是李纬这种只知闷头干活、不知抬头看天的憨憨。
柯斜撇嘴。
还能有谁?
正五品上中书舍人杨弘礼,右迁从四品上司农少卿,这资历、这跳板,还有比他更合适的吗?
等等,中书舍人、给事中、尚书左右司郎中并称预备宰辅,杨弘礼会为了一个四品官跳到司农寺去?
好像不太合理。
得到天子的询问,郭嗣本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臣请陛下迁兵部郎中柯斜为司农少卿。”
柯斜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
不是,那么大一个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柯斜难以置信地看向郭嗣本:“司农卿,你是不是说错了?我才二十七岁啊!”
郭嗣本呵呵笑了:“太常少卿萧锐、宗正少卿长孙冲、鸿胪少卿长孙涣,哪一个不是年少有为?”
柯斜无语了。
我什么身世,也配与他们相提并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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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贞观政要》有李纬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