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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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人的念想

    董家客院中,江海两兄弟的房门口,一个女孩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她看着院子中的假山,里面坑坑洼洼,一个洞口接着一个洞口,像是一个大号的蚂蚁窝。

    小丫头想了想,自己在这短短的十几年生命中,好像一直是从一个坑洞掉到另一个坑洞,总之自己的生活好像没有一丝受到真诚对待的感觉。

    直到他看见江海的时候,并不是江海那俊俏的五官,也不是江海有个武艺高强的弟弟。而是江海看着她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一个被正视,被尊重,被认真看待的活生生的人!

    她不觉得江海那瘦弱的,穿着一件洗过不知道多少遍的青色儒袍的样子,可以怎样保护自己,但是他只在乎江海把她当人看,这种只在精神上给到她的安全感!

    他没有主母的高高在上,虽然主母对自己很好,但面对主母总是有着一种好像是烙印在灵魂里的卑微感。

    他没有父母看待自己的那种利用的眼神,父母把自己拉扯到八岁,人牙子看到自己长的精致,父母便毫不犹豫把自己卖掉,为了拱自己的哥哥攒够娶媳妇的银子,区区十两银子!

    他没有那些账房管事男人们看到自己就露出的那种占有欲,那种让小丫头恶心,恐惧,作呕的眼神,她再也不要被那种眼神盯着了,她心里想着:“我..再也不要了!我再也不要被人当作物件或是奴隶看待了,我再也不要....了”

    她坐在有些破损的白色石阶上看着假山,她看见两只雀儿,扑腾着小翅膀,落在院中。它们一左一右,在地上踩着,相互靠近。她想着“要是我也能像这雀儿一样!那该多好啊!”

    就在这时,杏儿一只眼睛里充满灰色,这种灰色近乎发黑。几乎和瞳孔一样,让人不易察觉。

    但是,杏儿的嘴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小声的说出一句话:“你想要?”这是一种极端冷漠的声音,带给杏儿一种来自灵魂的颤栗。

    杏儿想要大叫,但是叫不出来,感受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僵立在原地,她甚至连汗毛都不能因为受到惊吓,而产生生理反应!

    杏儿想到那股黑烟,内心的恐惧让她想着立马跑到江海面前。杏儿嘴唇又不受控制的张开口还是十分冰冷的说:“我不会伤害你”。

    又听自己说道:“你帮我,杀掉董家所有人,我便让你和里面的高人永远在一起。”如同机械般的冷漠到没有一丝感情的,自己的声音在自己嘴里说出,传入自己的耳朵。

    这是多大的恐惧?对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来说。但是,杏儿听到后半句话后,突然脑子一空,永远?永远被?或许可以被人爱着吗?

    “当然”冷漠的声音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般,一种如同魔鬼般的诱惑,杏儿想着她就是魔鬼!不过她好像是可以答应的!

    杏儿心里忐忑的说道:“你是主母?”

    “我是这片庄子中被残害的所有人!”杏儿口中说着。

    随后又说道:“你如果被那个老男人杀死你也会变成我。”又好像知道杏儿的内心诸多想法一般,冰冷的声音再次出现。“只要没有光的地方,我就可以出现。”

    杏儿的嘴角笑了起来,拿出一个杏黄色的香包,这是她自己绣的。里面包着满满的熏过的腌制过的杏花花瓣,空气中飘过几丝淡淡的杏花香气。

    此时在客院的另一边,两个老和尚,在床上打坐。

    慈安和尚面色不知道为何突然阴沉起来,他的手紧紧握住那串黑色念珠。

    慈谨和尚开口问道:“师兄,你拿到这扇门的灵器了?”慈谨和尚脸上似乎有种期待看着自己的师兄。

    老和尚闭着眼说道“是也不是。”

    僧袍中左手摩挲着那串念珠。

    “这是何意?那江海不是?说?”慈谨和尚面色疑惑,似乎有些不甘。

    “我只拿到了一件灵器的“载体””慈安和尚叹气说道。

    “载体?为何从未听闻?”慈谨和尚又问。

    “灵器,乃'门'中所有灵的意念而造就的一件具象化的东西,你进过的那几次门,那些门可诞生过灵器否?都是因为,没有人找到载体。而有些找到载体的人,却发现自己找到的载体并不适合当前的那个“灵!”。”慈谨还是闭着眼说道。

    “一切都在一个“缘”字上头啊!”慈谨和尚睁开眼目光放空,看向窗外。透过半开的窗子,见到一位女孩,坐在对面的石阶上,女孩似乎在自言自语。

    突然,一只雀儿扑腾着翅膀飞跃到窗门上,转移了老和尚的视线,窗门轻微摇晃,雀儿受惊,又不知道飞去哪了,而此时石阶上已没有了人影。

    老和尚回过神来好像听到慈谨和尚在说着什么。

    “师兄,载体有很多种?”慈谨和尚疑惑问道。

    “载体,只有一种。”老和尚又摩挲着手里的念珠,念珠在僧袍中和老和尚枯老的手相互滑动着。

    慈安和尚又道:“‘灵’这种玄妙的东西,会随着门内发生的事情,而变化选择想要寄托的物件。”

    他抬起枯老的手,手里握住那串念珠。对着慈谨和尚说道:“这串念珠是那董老夫人和我的交易。”

    慈谨和尚微愣,随后见慈安和尚两臂一张,双手一扯。只见屋内'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一颗颗黑色的念珠在地上掉落,弹起,滚动!

    老和尚手中只剩一根白色的有弹性的长长的细绳,慈安和尚闭着眼长长叹出一口气。

    慈谨和尚大惊,急着跳到地上,跪着去拾那些黑色的念珠。嘴里慌乱的说着:“师兄!你这是何意!这“载体”可坏不得呀!”随后一手拿着几颗珠子眼圈泛红颤颤的说:“这可是寺里的希望啊!师兄!”。

    “我寺...自二百年前,祖师鹏远禅师自中原那天下第一寺,那座有着“金碧辉煌,云霞夫容”,“千乘万骑,流水如龙”之誉的大相国寺!”。慈谨和尚眼中好像看见了那座寺庙,眼神中充斥着浓浓的向往之色。

    慈谨和尚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师兄,面色微变,嘴角开合,好像有些吃惊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自然知道自己从小生活的广德寺来历不凡,却不知源头,今日听师兄说出才心中通透。

    “鹏远祖师,在那个动乱的年间,逃出将要破毁的大相过寺,离开中原。来到这江南淆州。淆州那时候只是一座小城,祖师便在这小城外的,无人所居的青山中,建起第一座庙宇!取名'广德',欲在这江南之地,广撒贤德,普度众生!”慈安和尚在回忆着,自己师傅死时给自己说的话语。

    “我们的师傅,他老人家将死之时,进那道“门”的时候单独传了我一道法门!”慈安和尚看着比他年轻不到十余岁的慈谨和尚,看着这个师弟也不少白发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是鹏远祖师自大相国寺带出的,一门感应灵器之法!此术可于半日之内,感应门中所诞生的‘灵’!但是对'灵'只能用于预防,可寻找灵器却可以先人一步!”慈安老和尚好像一下子苍老了一些,慈谨和尚惊恐的看着师兄的面色。

    “此术,一生只能用一次,复用必死!便是将自己的一丝灵魂,融于这方虚假的世界中!我已经快寿尽,魂魄不全,必然会死于这里。”他看了看眼带泪水的师弟。

    慈谨和尚又拿起架在床边的戒尺,看着布满裂纹的戒尺说道:“我要用这最后的身躯去拼!去杀!去抢!”他看着慈谨和尚低沉沙哑又有些不甘的说:“这串念珠,已经不是载体了!我便只能传你法门!你要再去寻!”慈安老和尚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慈谨和尚道。

    慈谨和尚脸上泪水还未流干,微褶的脸上点缀着几颗黑痣。他看着从小陪伴自己的师兄,面色露出一抹狂热感。

    慈谨和尚颤动着嘴唇,吐出两个字:“教我!”

    在董家庄后山的边缘,这里靠近着一片大水泽,水泽中遍布着芦苇,芦苇长的比人还要高,风吹着一股股芦苇,就像一片片白黄色的浪花,和远处的麦田形成一副渐变的由白色至金色的海浪图画。

    这这幅图画美中不足的是,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小山般的岩石,几只大鸟飞到巨石之上。还未停留多久,一抹白色剑光飞过,其中一只大鸟脖颈飞起,鸟身随即滚落到岩石下,其余大鸟受惊,扑腾着白色的翅膀逃出天际。

    戴着白色的,不知为何种狰狞恶兽面具的少女,甩动着高马尾,忽然双脚离地,响起几声轻巧的蹬踩地面土壤的声音。

    几次跳跃,抓起那白色大鸟的身体,走到水泽边一处停着一艘小木舟的位置。

    便将大鸟抛掷空中,长剑几道挑击,大鸟皮毛皆去,拿出一条长棍,自鸟腹中穿过,伸入水中甩去血水。

    拿出一道火折子,点燃准备好的芦苇杆子和几块被砍碎的木船板,开始烤制大鸟。

    单手举着,另一只手伸进一处口袋,掏出一个红色小瓶子,只见瓶身上贴着一张纸条,写着“三香粉”,对着烤鸟就是一顿狂撒。待鸟身金黄,随后又伸进那处口袋,掏出一个黄色瓶子,瓶身贴着“蜂蜜”二字。

    半刻钟后,火堆还在燃着,油脂滴落进火堆中发出“呲呲呲”的响声。

    少女手中的烤鸟,已经透出了诱人的焦褐感,又撒了撒“三香粉”,香气已经飘入少女鼻尖。

    少女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她的眼睛如高原中的湖水一般纯净,清澈,好似不沾一丝人间烟火。鼻若琼瑶,眉似弯月,小巧的嘴唇上迅速滑过一条粉嫩的香舌。

    就在少女准备张开小嘴,对着那金黄诱人的烤鸟腿上大咬一口的时候。一道如同牛毛一般的细针自少女身后,直刺少女后脑。

    少女只是略一扭头,细针自少女不足一寸的鬓边飞射而过!

    随后,只见少女将烤鸟直插在地面之上,右手拿起面具,戴在了脸上,好像世间最纯洁的宝石被人覆盖上一层砂土。

    少女站起身,转过头,拔出一柄长剑,对着一处平静的芦苇丛,就是凌空一刺!

    一抹白色剑芒,闪射而出。

    '唰——————'

    像是切菜一般的声音响起,剑芒在一片芦苇中切出一条十几米的空白直线。

    片刻后,天空中飘起一片片碎成渣的芦苇,像是一片片雪花般飘落一地。

    少女站在原地,看着被沾了几片碎芦苇的烤鸟,又看看那道十几米的剑痕。拍掉肩膀上的,头上的碎芦苇。面具下的小嘴冷冷的说道:“跑的真快。”

    少女拔起插着烤鸟的长棍,放在嘴边吹掉了几片碎末。嘴里说道:“还能吃!”

    此时,距离面具少女斩出的剑痕不到十米的位置,一处土坑中,趴着一个穿着一身红裙,脸上黑色面纱已经垂落一半,露出一抹红唇的淆州清韵楼花魁'何莲儿'!

    何莲儿此时心跳极快,一滴汗自额头流到挺翘的鼻尖,她感觉有些痒,但是不敢有任何动作。

    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何莲儿抬起发麻的手,手抓在半湿润的土壤上。撑起纤细苗条的身子,发麻发痛的腿半跪在地上。她抬起头,看见几缕沾着湿润泥土的发丝,她皱着眉。

    一个旋转翻身,轻盈的踏在一旁比人还高的芦苇丛中。

    她透过层层芦苇望去,视野中已经不见面具少女的身影,也不见那条木质小舟,只见一地被浇灭打散的火堆,和一只还带着些许碎肉的鸟骨架。

    何莲儿看了看天色,此时天空已经开始出现红霞,配着金色的麦浪和芦苇,景美,人...就有些狼狈。看着脏乱的红裙,和头发上,手上指甲上都带着的黏腻的泥土。

    何莲儿转身朝董家庄奔去,在这黄色的画卷中,一抹红点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