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昊在水墟垄作了两年半的土皇帝，终日不过听听现场“音乐”，宠幸几对男女，每隔一个月过来组织人手称重、收缴“披砂人”拣来的灵砂。

    这是熊昊最享受的一天，所有人都如此有条不紊的，真是让人愉悦。

    不过，今日与先前不同。收获途中，竟走出来一画中女子！

    之所以是画中走出来的，并非只是因其模样打扮皆非庸俗之人，还有就是水墟垄不会有任何不速之客。

    除非……她是仙人，才能绕过大小姐在水墟垄地界处放养的妖兽。

    先入为主，再观缓步走来的探春，熊昊越发觉得来人的不凡。

    是以，他没轻举妄动。

    待再见到整筐灵砂化为黄土，心底虽肉疼却也证实了心中猜想。

    只有修仙者才能吸收灵砂。

    此人，为修仙者！

    只此一念，熊昊便慌地走近，约莫离仙人一米，谄媚道：“上仙至此，是有什么吩咐吗？”

    诶，角色扮演来了！

    林青立马端坐，道：“你是这儿的话事人吗？”

    探春清冷之声传来，熊昊忙道：“小的熊昊，正是为钱小姐在此采拣灵砂。不知上仙有何吩咐？”

    “我有一秘术，可观灵石。如今急缺人手啊。”

    熊昊神色一凛，忙道：“小的这儿，最不缺的就是人。”

    林青“嗯”了一声，没再回话。

    他发现，大家都好怕“仙人”。

    熊昊的谄媚自不必说，刚刚还叫嚣着让他站住的，见了他“点玉成土”的手段，也都噤声不语，便是那群麻木的，脸上也出现了情绪。

    这有条不紊的“机器”，像是突然故障了。

    既如此，林青便遥控着探春，又闲庭信步，走到另一箩筐前，手往里一插。

    变成黄沙后，便去下一个。

    如此6筐，林青这才道：“好，既是钱家的人，便我六你四吧。现在的话，带我去个歇脚处，明日巳时点好人与我去寻灵石。”

    “遥控”模式，只剩下15分钟了，林青觉得自己也该收手了。

    熊昊颇有些肉痛，但还是应了一声，随便点了一人，让他将仙人送到最好的房间。临走时，他还百般叮嘱，切不可怠慢了仙人。

    等走远，熊昊才直起腰，嗓门大起来：“看什么看，还不快干活？”

    “机器”又重新运转了起来。

    熊昊躺在躺椅上思忖着，突然灵光一闪，叫来自己的得力干将青儿，嘱咐他道：“青儿，晚一点你点几个机灵的兄弟搬两筐灵砂到那儿，问问仙人明天去哪找灵石。”

    叫青儿的模样俊朗，此刻他蹲在躺椅旁边：“好。不过头儿，不需要给仙人准备饭菜吗？”

    “这你就不懂了，仙人吃喝拉撒跟咱们凡人不一样，不仅不一样，甚至是不通的。就是凡人吃了仙人的饭，身体会爆炸；仙人吃了咱们的大米，会消化不良。”熊昊得意洋洋地向青儿炫耀他从大小姐那儿听到的仙人秘辛。

    青儿了然：“这么讲，仙人还跟公主一样，娇贵的嘞。”

    ＊

    这1个小时的经历，于探春而言还是太传奇了些。

    贾宝玉那一道寒气让她如坠冰窟，幸亏自己身体被遥控穿梭到了另一个地方；

    陌生的荒芜让她慌乱，幸亏被遥控去寻找人烟；

    血腥场景让她头晕目眩，幸亏有人替她平静，安稳地来到了房间里。

    前路茫茫，不知所从，牵绊之人，生死未卜。

    固然如此，但起码她还活着，还有可能。

    探春很是感激数次救她水火之中的神秘人，但感激之言还未开口，便听脑海里有道疲惫的声音：“拜，好累，先去睡了，明天还得奋斗上岸呢。记得多装装样子，不要怕，就拿出那夜扇巴掌的气势就行。”

    “你…叫什么名字……”探春忙问。

    “林青。”

    谢谢…我也得坚持下去……

    探春呢喃了两句。

    先前带路的一溜烟便跑了，此刻林青也去休息了，不论是物理还是心理，探春都是一个人了。

    熊昊说的“最好的房间”，在探春看来不如她家下人住的小屋。

    狭小、潮湿、昏暗，便是日上杆头也拯救不了。

    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臭腥味。

    探春皱了皱眉，选择将手帕放在石墩上，坐了上去。

    刚坐下，探春便觉腹部有一股暖流在乱窜。似乎她这一坐，将什么东西给挤出腹部了。

    本以为，这团东西过一会儿就消失了，怎知这股热流窜向躯干，窜向四肢，最后更是在身体各个部位里横冲直撞。

    “嗯…嘤…”

    探春觉得好舒服，甚至心生能一直如此就好了的念头。

    悠悠转转，探春甚至不知意识为何物了，只觉自己正处于一种极致享受的愉悦之中。

    时间、空间、乃至自己，都已不复存在。

    不知多久，她听见了急促强烈的敲门声。

    探春像是被粗暴地拽了出来，回归到了龌龊的现实，无名之火陡然蔓延开来。

    “谁？进！”

    站在门外的青儿蹑手蹑脚地进去，看见的是探春的横眉怒视。

    青儿心下纳罕，自己敲门声那么温柔，怎语气神情倒像是被打扰好事一样。

    不过，青儿也不敢明说，忙道：“打扰上仙休息了。头儿让小的带几筐灵砂来孝敬您，您且收下。”

    此时探春被打扰的情绪已被压下，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怯弱，便冷笑道：“算你们机灵，放那吧。”

    门外几人闻言，这才敢将箩筐给搬进屋。

    青儿自然没忘记熊昊的吩咐，便趁着搬送的空档，道：“上仙能否先透露明天去哪里探查灵石呢？”

    探春斜了一眼，并未搭话。

    青儿忙解释道：“那些披砂人好吃懒做，我们得动员起来才能让他们干活。上仙您要明日巳时，我们得早做准备。”

    说完，青儿便从袖中掏出地图，跪在探春面前，双手将地图展开。

    旁边亦有一人，将毛笔递过去。

    好吃懒做？

    探春蹭地火又起，竖子竟出此言？

    不过，探春立马又压了下去，青儿此刻的要求让她有些担忧。

    探春自个可不会什么秘法的，林青临走时亦没告诉她哪儿有灵石。

    这怎么办……

    让林青选吗？

    且不说能否叫来林青，单说自己在这些人面前自言自语行吗？

    自己拿毛笔瞎圈？

    固然能将今天糊弄过去，但明天呢。

    最要命的是，她还不能多想。因为一旦迟疑了，别人就会起疑心。

    林青的帮助如走马灯花，推己及人，探春深觉林青帮助她也是有所舍弃的。

    她不愿，也不能，该坦然……

    探春伸手接过笔，望向地图。

    营地的位置处在一条西北流向的河边。

    之后随手便将河流的源头给圈了出来。

    这并非探春随意为之。

    地图上其实有一个圈，探春猜测这是他们的“领地范围”，而她画的地方正是在圈内。

    且，圈的是座山。探春觉得既然是去找灵石，不如将其看作是一种矿石，起码得圈个山表示一下这是矿脉。

    不过，这也是探春唯二能考虑的了。

    “行了，别再来烦我！”

    “是，是。”

    青儿忙带人走了，不敢再打扰探春。

    探春则轻叹一声，准备接受明日的审判。

    自打她拿起笔时，她便准备坦然接受自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