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不来？”熊昊慵懒地问道。

    “上仙让头儿等一会。”

    听着手下这般说，熊昊蹭地站起，道：“他奶奶滴，老子怎么又成孙子了？”

    “头儿，她好像来了。”

    熊昊顺着手下指的方向，果见一不似风尘的女子正缓步走来。

    “不当孙子，哪能当爷？”熊昊嘀咕一声，忙地跑上前迎接仙人。

    探春是看到熊昊庞大身躯往她这儿蛮撞的。有时也觉好笑，一个抵她两个大的壮汉对她低三下四，恨不得匍匐进尘埃里。

    《说文》讲，“仙”是长生去凡，所谓“羽化登仙”，怎会让人恐惧呢？仿佛任何人只要冠之以“仙”，凡人便不可质疑、不可反对。

    正思量间，熊昊已走上前，谄媚道：“没打扰到上仙休息吧？主要小的……”

    熊昊说话有些忸怩，像是有啥话不敢开口。

    但探春没管，只是冷声道：“无妨，已是巳时，该带着人去了。”

    这是林青教她的“扮虎吃猪”法。他说既佯作仙人，便应我行我素，将这些人视为蝼蚁。

    所以故有此言。

    他二人在路上时便已商量，打算带着一部分“披砂人”去找灵石的途中偷溜出去，再借由这些苦命人逃出生天。

    起初林青不愿一个人在陌生的仙侠界晃荡，故“偏向虎山行”，装作仙人去寻了人烟。但现在的话，探春扫过几眼地图，知道大致的方位，另有一批原住民可以询问，何不就此去寻个城镇安顿下来呢？

    其实若是林青，他肯定继续在此的，玩游戏自然是哪儿有危险去哪儿。但这毕竟是探春的身体，总不至于说她自个不能掌控她自己的身体吧？

    他又不是大反派。

    熊昊一听这话，倏地双膝跪地，磕头求道：“小的拼死建议上仙先不要去九玫山。”

    “理由？”探春面色冷漠道。

    探春真想给这猪头一巴掌，她担心受怕一整天，今日好不容易跟林青交流做好了心理建设，他又说不去了？

    不去昨晚问什么？

    熊昊讪讪道：“九玫山离此处20多里，若是每日来回，那些披砂人承受不住。不如我们顺着河流筛过去，不出半年便能到九玫山。那时，再合力挖灵石岂不是更好？”

    探春冷冷瞥了一眼，道：“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不敢。只是奢求上仙能体谅咱们，小的愿每日侍奉上仙十筐灵砂。”

    说话间，熊昊肉眼可见地肉疼。

    一筐灵砂能锻造出一枚青坞灵币，其购买力抵得上百两银子。

    一天给上千两啊！

    熊昊心底一阵呐喊，但他却丝毫不敢怠慢。

    终究还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昨日他让青儿去试探一下，便丢下此事不管而去欢愉了。等青儿回来报告时，他正值兴起，只听青儿讲上仙已圈了地点便撂下不管，压根没想接过青儿递过来的地图。等今日一早，他贤者入定瞧了一眼地图，顿时魂都飞了。

    熊昊想起当时受命时钱家小姐钱婵的交代，让他在九玫河入海口往上淘拣灵砂，需得三年内推进至九玫河的源头，也就是九玫山上。

    且，再三强调不许让人去往九玫山。

    这件事钱婵只与熊昊一人说了，是以熊昊没敢与任何人说过。

    但今日，又一仙人过来了，目的地还与自家大小姐相同。

    吓得熊昊忙是先写一封信说明情况，利用信隼寄给钱婵，后又掏出自己私吞的灵砂过来稳住这位神秘的上仙。

    这时，熊昊心底又庆幸，这位上仙不似钱婵，有些冷淡道不好弑杀。

    不然他是连提都不敢提的。

    “先带我去看看那些披砂人。”探春道。

    其实探春又凭什么拒绝呢？看似眼前这阿谀奉承之人跪在她面前卑微至极，但实则真正无力的是她，她只能随着这群“卑微”之人的意愿，片刻不得自由。

    这般场景，不由让她念起在大观园的日子……

    是以，探春只能顺着熊昊的话，表示自己先观察一下。

    熊昊见有转机，忙起身带着探春来到九枚河边。

    九枚河距离昨日乌泱人群处约莫有十米。

    而探春缓步行至河边时，便见约莫十数米宽的河里每隔几米便站着个披砂人，拿着淘盘在没过脚踝的河水里淘沙。

    最让人胆战心惊的，则是顺着河流方向的下游，也就是披砂人的身后，是一个个短臂残肢，上面有成群的蚂蚁在啃啃噬。

    熊昊则在旁介绍：“这些人得有人手盯着，所以我们干脆定任务，每月完不成的得受惩罚。不过，多出规定的那部分会作为奖励留在他们自己手里。”

    见探春死盯着尸窟，熊昊又道：“把尸体放那主要是警告。”

    其实是钱婵的要求，不然哪怕是熊昊也不想整天看着这般场景。

    探春虽面上如常，但心底却想，如果真有因果报应，该让这人下地狱去。如果可以，她都不想如此近距离地观看苦难，顿生无力的感觉让探春很是不爽。

    不过，这是林青建议的，她也就来了。

    这时，林青的声音响起：“探春，你指着那个眼神老瞥向咱们的妇人，让她去中间那块石头旁边去淘。”

    探春照作，但那妇人面带恐惧，身子也不挪动，只单望着熊昊。

    熊昊顿时大骂道：“没听见上仙的命令吗？还不快去！”

    那妇人这才匆忙爬去。

    只见她在石头边捧着沙土放进淘盘，接着再将淘盘放进水中不断摇晃。以往，一盘捞不出几粒灵砂，但现在水流冲走了沙石，竟留了一小捧的灵砂！

    简直抵她一天的量。

    半年的做工已然让妇人积累些经验，她知道自己是到了大家称之为“砂窝”的地方，心中顿喜，忙是跪在水中将沙土抱进淘盘里。

    妇人周围的披砂人只是望着，时不时瞥向岸边持弓的看守，终还是留在了自己的区域，凭运气去寻找“砂窝”。

    显然，他们已被规训了。

    “上仙能找到‘砂窝’吗？”熊昊讶然道。

    当时钱婵明确告知与他，寻找“砂窝”只能靠人堆，这也是她要求三年之内的原因。

    只是，这位上仙竟另有它法？

    探春不知道为啥灵砂是按堆出现的，但她知道林青确实能“看见”灵砂，便按照林青的话术，对熊昊道：“让所有人听我指挥，争取十日内拣到九玫山。”

    “是，是，是。小的这就让他们吃饭，过后任由上仙指挥。”

    熊昊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十天之内，大小姐理应收到他的信件并赶至此。仙人之间的争斗归由她们自己，熊昊只想着自己可以提前完成大小姐的任务，借此邀功。

    相反，若是不答应，恐怕还会遭来灾祸。

    探春在河边眺望远边那处处光秃的丘陵，直到熊昊走远了，且周围数米都没人，她这才道：“我有点支撑不住了。”

    “怎么了？”林青边看着书，边回说。

    “我上次吃饭还是在大观园，且只吃了点清蒸鸭子跟粳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