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摊总部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这里并不是一开始就花重金直接搭建起来的豪华正殿，而是一个不断堆积起来的，酷似迷宫的场所。

    传闻，第一代往来摊帮主为了储存自己的诸多珍贵收藏，在一座极其陡峭的山峰顶端修建了一个有着复杂机关的仓库，自己也顺便在此居住。

    但是随着往来摊的帮主之位一代代传承，每一代帮主都在这巨大仓库的基础上继续扩建翻新，给自己的收藏增加新的空间。

    很快，这里不光有仓库，还为了迎接越来越多的弟子与客人而搭建了客厅、厢房、练功房，甚至还有某代帮主在这里搭建了一个极其巨大的食堂，像鸟窝一样硬插在山壁上。

    经过了四十代掌门的扩建，如今往来摊本部已经变成了一个覆盖大半座山峰的，半悬空中的巨大建筑。

    这独特的地方也有了另一个美称——云中游巢。

    既是往来摊弟子生活之处，也是天下货物往来之所。

    而在云中游巢的顶峰，便是往来摊掌门与富甲的议事之所。

    往来摊所属，分为五级。

    下手、行商、摊贩、商贾、富甲。

    还有在那之上的往来摊掌门。

    往来摊内一共有六名富甲，一直以来采用的是顺位继承，只有上一代富甲有空缺席位，下面的商贾才有机会补上。

    而富甲这一等级之人，不光有着富可敌国之财，力敌千军之武，更是着与掌门共同议事的资格。

    眼下，现任的六位富甲便聚集在往来摊顶端，正准备与掌门进行新一轮的紧急会议。

    ......

    厅堂之内，最正中靠内的是装饰豪华的虎纹红木大椅，那是掌门的座位，而六位富甲的座位则在大椅下方的过道两旁三三排开。

    眼下，六位富甲以及全部到场，而掌门却还迟迟没有出现。

    “...掌门人呢？”一头白发亮得像能发光的少女转头看着身旁满脸胡渣的男性。

    胡渣男闷声闷气地回答道：“不知道，上次见她已经是数月以前了。”

    “不是每两个月有一个例会么...那个时候难道没见么？”

    “你他妈的...说啥玩意儿呢？他妈的上个月例会就你和掌门没来！我们他妈的在这里坐了俩时辰！”头发像是被雷劈过的男子一拳把面前的木桌直接砸成粉碎，而后那木桌的碎屑间亮起白色的丝线，竟是又将碎片化的木桌重新牵扯着拼了回去。

    胡渣男看了眼那复原的木桌，低声呵了句：“不要砸桌子。”

    那白毛少女被骂出了火气，直接跳到桌子上开始指着对面的爆炸头反击：“你发什么火！我们哪次开会不是根本没什么好讨论的！你看我上次没来有任何影响么！”

    “你妈的...？这是你不来的理由么？”

    爆炸头青筋暴起，忍不住把木桌抠出一个凹痕。

    “不要破坏桌子...”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红木大椅后方的帘布下走了出来。

    此人是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一头足能披地的黑色长发随意盘起，黑色的发瀑里夹杂着几缕挑染一般的白，还算健康但极其没精神的脸上，两个黑眼圈像是被人按地上打了好几顿一样深。

    这人背上背了个足有人高，手臂粗细的古怪长杆旱烟烟斗，烟斗最前方的斗钵缠绕着奇怪的黑白浮印，给了这烟斗一股宝器一般的感觉。

    此人便是往来摊第四十二代掌门，云涧璃。

    她默默来到大椅处，随后坐了下来。

    之后便双眼发直地望着前方发呆，全然不管还在争吵的二人。

    此时白毛女和爆炸头的争吵已经进入高潮，白毛女直接站在到了爆炸头的桌子上开始回嘴：“我不来是因为根本没必要来！平时开会掌门一年说不出几句有用的话，你放几个木头人在下面都可以！”

    “你这小畜生...！这是我们富甲身份的象征！就算掌门真的什么都不说我们也必须到场！”

    “掌门自己都不到场！”

    “他妈的！那毕竟会是掌门发起的！那能怎么办！”

    “有没有一种可能，掌门现在已经到场了。”

    最靠近云涧璃的位置处，身着道袍的清秀男子一句话浇灭了在场那争执的大火。随后二人便转头看向了正坐在大椅上发呆的云涧璃。

    “......啊。”

    白毛女直接一个后空翻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爆炸头略微尴尬地咳了咳，随后也赶紧坐了回去。

    “咳咳、掌门，不好意思...”

    不过云涧璃并没有反应，也不生气，也不应答。

    一来是，这种场景实在太常见了，白毛女李迭情和爆炸头赵志武，两个人堪称本代往来摊富甲的两大火药桶，基本上他们在场就没有不吵架的时候，区别只是掀桌和掀屋顶的区别，反正都见怪不怪了，云涧璃一般也不管。

    二来是，她发呆还没发够，所以也懒得回应。

    等到下面终于安静了，云涧璃可算是清醒过来，用身旁的大烟斗敲了敲桌子。

    “咳咳，开会啊，开会了...来通知个事儿...”

    云涧璃清清嗓子，煞有其事的摆出了认真的表情，结果没过几秒就又垮了下去，抬头望了望天，随后挠了挠头：

    “我要说啥来着...”

    李迭情：“...啊？”

    赵志武：“掌门你...”

    “别急。”云涧璃抬手制止了那又要开始对自己发动语言攻击的二人，“我知道你们很急，但是先不要急，我只是暂时想不起来，没忘哈，别急。”

    “（想不起来不就是忘了么？）”

    “我想想...”

    云涧璃用那极其硕大的烟斗敲了敲脑袋，随后转了下烟管，对着斗嘴猛抽一口，呼出一大团云朵一般的浓郁白色气体。

    随后她眼色清醒了几分，点点头说道：

    “嗯，我想起来了。”

    听到这话，李迭情和赵志武终于坐回去了。

    “司徒念空还活着。”

    结果此话一出，两人又站起来了。

    不，是在场的六位富甲都站起来了！

    六个人都以极其震惊的眼神看着大椅上一脸淡然的云涧璃。

    那闷声闷气的胡渣脸小声问了问：“是不是...同名同姓？”

    云涧璃摇了摇头：“他身上有富甲行证，就是本人了。”

    “嘶...”赵志武倒吸一大口凉气，眼神都变得灰暗了几分，“...我们要不要去讨债。”

    云涧璃被这异想天开的想法给呛了口气：“咳咳...什么玩意儿...你想啥呢，怎么讨？全帮派的人一起去讨债？”

    “可是...不讨债的话，司徒念空活着不是就说明，他欠我们的钱还会增多...”

    “迭情，我要指正你一点，”一直戴着大斗笠一言不发的小男孩开口了，“欠，是要还的，以司徒念空的状况，说欠不太合适，应该叫拿。”

    男孩转头看向云涧璃：“咱们不能把富甲行证要回来么？”

    云涧璃深深叹了口气，回复道：“好几代前的掌门给的，而且前代掌门都同意让他拿着了，我哪敢收回来...就算抢，别说司徒念空那个老混蛋，就连前代掌门我都打不过，我怎么收啊...”

    赵志武还有最后一丝幻想：“消息可靠么？”

    “可靠，他用富甲行证要东西的凭据我都拿到了，千真万确。”

    “操啊！”

    赵志武一拳把桌子打碎，随后捂着脸坐回了椅子上。

    这次桌子没有复原，而是一地残骸散落得到处都是。胡渣脸也没责骂他，因为他也有些茫然。

    司徒念空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可谓是福祸参半，但是福的部分他们难以言喻，但是祸的地方倒是堪称天打雷劈。

    毕竟当年司徒念空在外游荡了天晓得多少年，这期间所有的旅费和需求可都是明目张胆让往来摊来负责的。

    关键他不光毫不内疚，还非常喜欢变本加厉，一边大手大脚，一边请别人！而且动不动就喜欢拿些非常珍贵的东西！历代往来摊没少为他这个总是喜欢整活的“大主顾”头疼。

    “......”

    突然，会议厅的空气变了。

    变得沉寂，变得凝重。

    原本是各有烦恼之色的六富甲，此刻的表情也全部变为了清一色的郑重而严肃，仿佛是话题突然来到了一个不同的地方。

    而后，云涧璃身边最近的道袍男子开口了。

    “掌门，念空大人活着，这是否意味着八念还...”

    云涧璃轻敲桌台，缓缓摇头：“不好说，他留下的信里，什么都没有讲，也叫我们不要声张，也别告诉其他门派，就算是往来摊内，也绝对不要传递这消息。”

    云涧璃那突然锐利起来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明白了么。”

    “遵命！”

    六商贾齐声应答。

    云涧璃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从烟斗上挂着的小盒里拿出一袋什么东西，扔在了桌上。

    小袋打开，里面是一些紫色的晶体粉末。

    几位富甲好奇地看了看那从未见过又不似新矿石的物体。

    “掌门，这是？”

    云涧璃重新提起那长长的旱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一口，就比前面都要深，都要久。

    她松口，却没有任何烟雾喷出，只是淡淡地说道：

    “...‘礼物’。”

    “念空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