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菩尘
八月底的气候没有了太多的湿热,秋风徐徐,温差惬意,再加上邺城的地理位置,早晚竟然有些沁凉。
木兰倚清风而立,枝干挺拔,粉白玉雕,仿若水上莲,尊贵的绽放,缠缠绕绕的将枝干笼罩,满树的花,零星见叶,仿似仙女不染俗尘,美的不可方物。
洁白无瑕,澄澈透亮,屹立风中,却不随风摇曳。
小七看的失神,她竟不知自己的本宗竟是如此的美,心驰神往,不由的迈着步子靠近,贴身紧紧的抱住,脸颊敷贴在木兰的树杆上,闭着眼睛,静静的聆听。
阎毅静静的看着小七,想着她瞳眸里的醇澈跟木兰花真的是如出一辙,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底从何时生出了别样的情丝,也许从第一次见她,也许在寻觅她的五年里,亦或许是在成衣铺她那一身白绿色的纱衣,有那么一刹那他竟然忘记了自己带她回来的目的。
小七睁开眼睛,抬手接住一片掉落的木兰花瓣,似白玉无瑕,静静的绽放在掌心,小七用另只手,指尖轻轻捏住花瓣边缘,高高的举起,花瓣透过淡淡的光,美的难以言喻。
阎毅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近小七。
“长在树上的莲花”
小七盈盈的笑“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木兰倚风尘而无瑕”
“你呢?”
小七不答,浅浅的笑,挪了挪步子,垫着脚尖,拽着最低的枝杈“过来…”
阎毅乖乖的走近,不知她要干嘛。
“手”小七喊了一声。
阎毅鬼事神差的听着她指挥,伸出手,掌心向上,小七一片片的揪下木兰的花瓣,放在阎毅掌心。
偌大的手掌,片刻被她放满,阎毅不得已赶紧又贡献出另一只手,小七眉开眼笑,一个枝衩薅完又换一个薅。
“你想把他薅秃么?”
小七停手,这才发现阎毅的手上满满一大捧花瓣,好像微微一动都能散落一地。
小七眸光流转,撩起裙摆。
阎毅蹙眉,她竟然想用衣服兜住。
“放进来”小七说。
阎毅不动,看着小七“变个锦袋出来”
小七抿唇,松手放下裙摆,双指在空气里挥动,果然手上出现个袋子,只是不是锦袋,是个灰不溜秋的粗布麻衣袋子。
阎毅愕然,小七撇着嘴一言难尽。
“凑合装吧”阎毅举得累了,催促道。
小七撑开口袋,阎毅缓缓的将花瓣倒了进去,肌肤瞬间的接触,一冷一热,两人都怔住了。
抬眸间,四目相对,空气寂静,两人的心跳声此起彼伏,阎毅倏的收回了手,转头不看小七,一脸伪装的镇定“弄这么多花瓣干什么?”
小七咬咬唇瓣,拽紧抽绳,将花袋握在手里“做香丸”。
“我去泡药浴了,你自己在府里逛逛吧”阎毅迈步走了,走的匆忙,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要跟一个小丫头交代起行踪问题。
“好”小七对着背影应了一声,也不知道阎毅有没有听到。
小七漫步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见门外慕青竹正跟一个侍婢说着什么,便低头准备略过。
“小七姑娘”慕青竹唤了一声,想到刚才木兰花树下的情景,就来火,随即给身旁的侍婢递了个眼色,侍婢便小跑了过来“小七姑娘,可有事?”
小七摇头“没事啊”
侍婢笑“那小七姑娘可否陪青竹姐姐去趟八方馆”
“八方馆”小七有些惊喜“青竹姐姐要去买奴仆么?”
“对啊,你要不要去?”
小七想了想,反正闲来也无事“好呀”
侍婢好像很激动,一把揽住小七的臂腕,拉着她出了府门。
这时,府门外嗒嗒的,来了辆马车,小七没顾上喘口气的功夫就被小侍婢拉上了车。
青竹坐在主位,小七在右,侍婢在左,三人不言不语,氛围有些尴尬。
“你叫什么?”小七没话找话,微笑着问对坐的侍婢。
“我叫小菊,菊花的菊”侍婢爽快的回答“小七姑娘,你怎么认识公子的?”
“你家公子救过我”小七说,眸光看了眼慕青竹,她静静的坐着,脸上不苟言笑。
“可是公子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小菊”慕青竹呵斥。
小七本想解释什么,却又咽了回去,看慕青竹的面色,估计说什么,她也不会欢喜自己。
马车把人直接送到了八方馆门口。
“小七姑娘,跟紧些”慕青竹若有所指的提醒。
没等小七开口,小菊又说“丢了可是会被当做奴仆卖掉的,运气不好的话可就……”
慕青竹瞪了小菊一眼。
小七哦了一声,她来过,并没有她们说的那般恐怖,也就没太当回事,跟着她们进去。
跟上次的路线不同,居然下到了第三层,没见到人影却已经听到了鼎沸的喧闹声,侍婢领着三人进了一扇门。
门开的刹那,人影攒动,重重掠影跌进眼瞳,气息混杂,人族,妖族杂乱交叉,小七禁不住蹙了蹙眉。
慕青竹附在侍婢耳畔说了什么,那侍婢便看了眼小七,匆匆的走了,小菊拉着小七凑到栏杆前。
扑入眼帘的画面让小七的心室震颤,是两个幻化出人型的妖在撕斗,之所以能看出来是妖,那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已经有一部分显出原形。
衣衫撕裂的爪痕,上面血渍斑驳,破败的遮不住身体,露在外面的皮肤更是撕裂的不堪入目,裹着血浆,有颜色深的,也有刚刚流出的,倒下,再起来,苟延残喘的拼尽全力,谁都想打倒一方,可谁又不是血淋淋,脏腑重创,血流不止。
一旦真的起不来,恐怕就是结束,不是战斗的结束,而是生命的终点,血腥的场面惨的不忍直视。
栏杆前的人们却扯着喉咙喊着,应该是下了什么赌注,彼此喊的还不一样,小七这才明白,下面妖仆的浴血死斗,只是他们眼中消遣的乐子,谁赢谁输牵扯的是台上人的利益。
小七转身想走,却发现身旁的小菊不知何时没了踪影,环视周遭慕青竹的影子也寻觅不见,小七隐约感到了莫名的恐慌,手不自觉的掏出了阎毅给的毒药。
“你叫小七”两个侍婢迎面走了过来,一胖一瘦,瘦的率先开口。
小七还未开口,胖的就来了一句“你管她小七小八,带走就是了”
两人分左右,上前欲挟持小七,小七挥手一撒,拔腿就跑,身后两个身影摇摇晃晃的撞到一起,栽倒在地上,小七回忆着路线,上了升降梯,喘着粗气,恢复了些许的平静,本以为会直升一层,可却卡在了二层,门开的刹那。
“小花妖”
小七瞳孔放大,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跳,四五个侍婢,围在梯口,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无路可退,她迈着灌了铅的步子,硬着头皮,乖乖的走了出来。
“我自己走”
两个侍婢上前,被小七呵斥。
“反正她也跑不了了,走吧”
“就这还参加死斗场?送人头吧?”
“我看也是,主子不要了,没办法”
“也是个可怜的…”
小七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她明白的有些晚,原来慕青竹故意骗自己来,是把自己卖了,还卖给了死斗场,她不喜欢自己,也不至于,置她于死地吧!她若能出去,绝不放过慕青竹。
脑子里又想到刚才那撕斗的场面,鲜血淋漓,皮开肉绽,心里就更加的害怕了。
“升降梯在哪儿?”
侍婢们驻足,转身,小七也跟着回了头。
一身白衣,不染纤尘,跟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浓黑的眉羽,那双眼睛生的宛若星河,一眼沉沦,他居然有卧蚕,多了些澎湃朝气,鼻梁高挺,唇瓣丰润,好看的不像这尘世之人。
他迈步走近,气势逼人。
“公子要去何处?”
他眨了下瞳眸,小七秒懂,拔腿就跑。
侍婢们顾不上应付白衣公子,赶忙追击逃跑的小七。
“站住…”
公子抬手从腰间抽出折扇,恣意的一挥,侍婢们无端端撞上了一堵隐形的墙,晕头转向的摸着头,又撞了撞,结果却都狗吃屎般趴在了地上。
猛的再看,公子不见了,小七也不见了。
“人呢?”带头的吼了一声“妈的,敢跟八方馆抢人”
“愣的干什么,还不赶紧追”一声呵斥,侍婢开始攒动。
寂静的深长巷子里,小七捂着腰腹,气喘嘘嘘的奔跑,尽管听不到身后的追赶声,她还是怕的不敢停下脚步,那血淋淋的场面在她脑子里盘旋不去,她害怕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惊恐的回头望望,接着跑。
直到撞上一个白色的身影。
“…小花妖……”
身体被推开,她却瞥见他腰间的葫芦。
“捉妖师”
小七惊叫,仿若惊弓之鸟,弹跳而起,像只碰到了猫咪的老鼠,仓惶失措的拔腿就跑。
“小七”
闻声,小七瞬间瞳孔放大,不假思索义无反顾的奔了过去,扑进了阎毅的怀里,双手紧紧的环抱住阎毅。
“捉妖师,快跑”
阎毅被她这义无反顾的奔赴,紧紧的拥抱,整的有些受宠若惊,抬手拍了拍小七,算作按抚。
凝目看了眼对面的人。
双双消失不见,阎毅推开小七,淡淡的说“等一下”。
小七疑惑,却见阎毅迈步而走,转身看去,是那个白衣捉妖师,小七抬手一把拽住阎毅“不要…”
阎毅眸色深沉“在这等着”
小七艰难的松开阎毅的手,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走了过去,两人都没有对话,就直接打了起来。
阎毅的佩剑通体苍蓝,内里仿若闪瞬着汹汹火焰,白衣公子则是一把折扇,看不出什么名堂,普普通通。
两股灵力碰撞,殃及周遭的植被,树叶沙沙的挥洒降落,更有枝干被灵力斩断,光影如同白驹过隙,又如同天女散花,两个身影仿若痴缠的一对蝴蝶,扑朔迷离,打的不分伯仲,却又谁也不肯停手。
阎毅招法狠厉,锋芒毕露,白衣公子招法谦逊些,招招似囚笼,分妙间便被困住,脱不出。
小七揪心的看着,双手撕扯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五年前他让她跑,眼下他却让她等着,她知道他变得厉害了,可是对方似乎也不弱,她害怕,担心,却又无能为力。
天色渐暗,不知何处飘来连片乌云,一声轰鸣,响彻云霄,哗哗的下起了雨,雨似珍珠般大小,密密麻麻,顷刻间便把人浇透,小七跺着脚跑到树下,抬手挡在头顶。
却暼不见了那两个身影。
雨中,阎毅收了佩剑,对面的白衣公子紧握折扇,两人眸光交接,火光锋芒,暂时的休战,不分输赢。
“阎毅”
“菩尘”
最凛冽的自我介绍,阎毅注目了一眼,转身,阔步而走。
菩尘捻手变出一把折伞,举着伞消逝在了雨里。
阎毅阔步而来,雨水淋湿了他的发髻,他的衣襟,小七冒着雨奔了过去,手在他身上摸索“有没有受伤?”
阎毅蹙眉,抬手一把抓住她乱动的手“没有”轻轻的放下“雨太大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