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闻其详”，谢宣拱手道。

    “那年小女孩刚满五岁，荻萍洲还没有这番绿洲景象，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子，靠着沧澜江养育一方水土。那时，小女孩只记得天很黑，云很低，下着暴雨，周围人群不顾一切的跑来跑去，很吵。”

    尹落霞的声音有些喑哑，“那场洪水如猛兽般翻涌而来，将整个村子席卷而去，最后，只剩下一片茫茫平土。当时的小女孩什么都不明白，望着眼前的情景，只是嚎啕大哭着，剩下的就是父亲和母亲将她放进了一个木娄中，发疯般的背着木娄朝着水流尽头奔去。”

    “小女孩醒来时，只是孤身一人，身旁是木娄的残屑，已经完全破烂不堪，她站起身来喊着爸爸妈妈，可没有得到一声回应，直到夕阳下了山，渐入黑夜，也没能找到她的父母。后来...”

    尹落霞稍稍低下头，柔情的眼眸泛着点点微光，一滴水珠落下，打碎了平静的水面，碎碎圆圆。

    谢宣拍了拍仙子的玉肩，轻语着，“后来啊，小女孩独身前往青州城，拜在了赌王南辞楼的门下。”

    “可惜好景不长，十四岁那年，南辞楼与南诀连如烈参下赌局，最终输其一身家当，一洗而空。再后来，小女孩去到了天下第一皇城天启，在学堂比武连胜数场，拜凌云公子柳月为师，一坐千金台连胜三场，重夺赌王之位。”

    “小女孩长大成了仙子，回到沧澜江，却再次遇上了洪水泛滥，可如今的她已是闻名天下之人，一掌断江，帮助村庄度过了危难，传出佳话，也因此与一位剑客结下了往事，佳人守候见倾心，什么狗屁剑客，不识人间绝色。”

    谢宣笑了笑，摇了摇头，“后来啊姑娘好赌，被雪月城的三城主骗去雪月城当起了长老。故事没有结束，姑娘的一生起起落落，可终归要一尽繁华。”

    不知觉间，尹落霞的泪水已撒满了面庞，一缕忧伤过，仿佛天下间所有的事在此刻都不及之容。

    谢宣递出一卷月白色手帕，“仙子不妨抬头看看”，尹落霞捂着脸，有些哽咽，望着月光漫天的夜空。

    忽然间，一瞬烟火绽放，如桃花盛开，青莲一绽，花瓣如雨，洒满人间。

    “烟火逢佳人，仙子欲归期。”

    尹落霞望着漫天绚丽的烟花，眼神凝滞着，淡淡的忧容下透着一抹若有泪，欲先流的笑颜。

    谢宣稍稍退了几步，守望在旁，浅笑着，月有阴晴圆缺，可人独有相思情长。

    “月色真美啊，只可惜烟花易冷，转瞬即逝”，尹落霞凝望着夜空闪耀的烟火和月光，眼眸微冷，有些痴往。

    “如此美景，怎可忘了一曲”，谢宣点足一掠，脚踏清风，转眼间，一支玉笛嗪在嘴间，面色如水，波澜不清。

    一声声笛音涤荡开来，婉转飘渺，不绝如缕。

    树林间，绿叶悠然飘落，如晨风般卷过，席地而起，迎着笛声婉转而来，如有生命般萦绕在谢宣身间，随音而舞，摇摇欲坠。

    波澜不惊的沧澜江水微波轻荡，泛起阵阵涟漪，落花流水似有情。

    谢宣眼眸微闭，沉醉在绮叠萦散，飘零流转间，婉转的笛声牵动着皎洁的月光，恍若长空里万点的花瓣纷繁飘落，将凝重的江水点缀成如梦似幻的意境。

    “梅苏引”，尹落霞朱唇微抿，苦然一笑，“这臭书生，倒还真有几分雅致。”

    江风下，映出了那张令人心醉的脸庞。

    “仙子，起剑一舞”，谢宣手掌一挥，玉笛随着晚叶稳稳飘落在尹落霞手心，乘风而下，脚尖轻点，便踏在江面上，如履平地般，漾起一片清浪。

    “万卷书，剑起！”

    长剑如山风呼啸般拔地而起，一缕银色剑芒掠过江面，卷起一道雪白的巨浪，翻涌成墙，那一扇水中明镜，在瞬间破碎成点点星光。

    谢宣踏起江浪，手中万卷书如惊龙般划过长空，漆墨的剑身于手间挽过，白衫拂起，轻若游云，卷起一袖水浪，一剑一影。

    数道剑花如雪般洒下，落在倒映着明月的水中明镜，凝成霜华。

    长空万里，漫天的白茶花纷飞而来，迎着寒芒点点的剑光，满江皎白汇聚成一片花海。

    遥遥天际，一道银白剑光骤然而起，覆着水浪，白茶花缭绕其间，宛若仙人一剑，山花烂漫。

    尹落霞凝着眼眸，有些愣了神。

    十多年前她便曾见过那雁落回身的绝美一剑，昔年往事，尽管已时过境迁。

    可饶是以她这般孤冷柔情的性格，终还是将自己困在了内心中，迟迟未能走出。

    那一年，还是悸动如初的姗姗女子遇上了自无双城走上历练之路的少年剑客，亲眼所见宋燕回向天空劈出的一剑。

    那一剑之美，让得迁徙的飞燕都回身转头，围绕着残留在空中的剑影盘旋不止，不愿离去。

    那一剑，是尹落霞一生情愫的开始，也是数年来心结的缘起。

    她曾与男子相言，不再练剑，他们一起将剑卖了，去过乡下的晚田生活。

    可山花烂漫，终其末路，背负着无双城兴起大任的男子，以剑为生的纯粹剑客，或许本就不该与纤纤仙子有着什么缘分。

    饶是以尹落霞的柔情，能做到如此主动地步，承诺无期，这数年来的委屈，终是成了心中最不愿提及的伤苦。

    后来啊，从出生起就以剑为生的宋燕回，练剑数十年，一代无双城主，却终究踏不入那一道剑仙门槛，一步之遥，却此生不可及。

    无双城的城头上，夕阳覆照，霞光满天，中年剑士站在城头，登高而望，严肃的脸色下有些忧衷，摇了摇头。

    或许，这永生难以踏出的一步，便是这满天霞光的苦楚。

    谢宣踏过江水，点足而来，手心捧着一朵洁白无暇的白茶花，递到尹落霞身前，浅然一笑

    “仙子，这时雨剑法，可还值得一看？”

    “你这平日里满不正经的书生，吹笛舞剑倒也真有一番儒雅”，尹落霞回首笑道，微微一愣。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过茶花，那眼中的淡淡思绪，终是瞒不过人。

    谢宣挽着衣袖，望着倒映在江面夹带一缕愁绪的明眸，淡然道，“有些往事，早已成云烟，总归是要忘了的。”

    尹落霞稍低下头，扶了扶玉簪，面色平静如水，“是该忘了。”

    “花好月圆，如若有幸，下次不妨我来吹笛，仙子舞剑，如何呀”，谢宣笑呵呵的，似玩笑般，眼中一往深长。

    周身有些惊人的安静，尹落霞望着皎洁月光，没有回答，脸中浮现一抹浅然心醉的笑容，眼眸微动，闪着点点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