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是戏谑他，但也很想知道沈不离为何会教小七说这种胡闹且孩子气十足的话，忍不住开口，肯定道，“小离，你不喜镜主。”她接着道，“师傅想知道为什么，当然，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话，不想说也不要勉强自己，只是若是他欺负了你，我定是要为你讨回公道的。”她语气里偏袒意味十足，目光含着关怀之意。

    沈不离本来永远都不想提及那件事情，那段陆清檀人生中他不曾参与的过往，世人都说朱砂痣是被丢在回忆里明媚又失真的春，是恋恋不忘的腐烂在书柜里的诗，也许只是一个眼神的触碰便会让她重读这春，重读这诗。

    那他心中藏着的一切就都会变成一场妄念了。

    只是他望着陆清檀那海一般宽柔厚重的眸子，就觉得怜惜也好，心软也罢，反正是她给了他底气的，他眼神中藏着清醒的痛苦，就这样肆意妄为，直接了断的问了出来，“师傅，你如今还喜欢他吗？”

    陆清檀明显没想到沈不离会问这个，愣了好一会儿，把自己前半辈子的风花雪月的事都想了一遍，然后悲催的发现，自己活了百年却无关风花雪月。

    她有些懵懵的，试探着问沈不离，“你说的这个他是......昭季？”

    沈不离艰难的点了点头。

    陆清檀望着她那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受到了毁灭性打击的，好似她只要说是就会立马哭出来的小徒弟，心中有千万种感慨不知如何诉说。

    她尽量平复着自己心中的凌乱，格外柔和又真诚的对沈不离道，“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昭季，我知道修真界有传言说，我对他始乱终弃，但这确实都是假的，我没办法堵住悠悠众口，也不想堵，像我们这种修仙的人，生命是非常漫长的，几百年，几千年都可以活得到，世人都期待飞升成神，但在这之前的漫漫修仙路上，其实非常单调乏味，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的事，比不了他们生命中的那些风霜。而且，茶余饭后说的话，事后都只不过是一些残存的记忆，略带了点温存罢了。”

    她说着，又将目光落到了别处，那里煦阳从树梢间倾泻，洒落于地，隔着一段距离的桑叶牡丹残败，沈不离看不起她脸上的神色，她若有所思，敛目淡淡而言，“世间的风花雪月固然美好，但终究都是鸟掠塌山，如梦似幻；更何况还有甚者，一身风骨尽数折断，缝缝补补，坠入鬼火千万次。于我而言，我活着，应是有更重要更值得我去为它活着的东西存于这个世上，但那绝不会是风月之事。”

    她说这话时，虽神色淡淡，但沈不离就是读出了一种道不尽万般思绪的感觉，那感觉像是伏波万里，烟雨清绝，又像是自由不羁，北风凛冽。他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虽知晓了陆清檀无心昭季，但她也在告诉他，江山有幸簪明月，但婵娟无心照江山。

    待陆清檀回过头就看到沈不离呆呆的望着她，神色惶惶不知所措，她猜他肯定是被自己这么深奥又哲理的话给震住了。他大概还未想到，自己随便认了个师傅竟是这般凌然正气的人。

    陆清檀也不免有几分羞涩，平日里也没这么多话啊，怎么突然话茬子打开全给兜出去了，难不成那酒后劲这么大？

    她轻轻咳了声，怕沈不离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微叹，蹲下身子，仰头问他，“所以，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喜镜主的吗？”

    沈不离一时没有回话。

    其实他刚刚是在想，原来，只有真正坚强的人才会拥有一种真正的温柔，那是一种妥帖的接纳任何的疲惫和忐忑。

    这一世她既然不愿意落入这些风月当中，那他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好了，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谁叫那是她的选择呢？

    他会尊重她，也会守护她。

    于是他垂眸，眸色微暗又柔软，认真的看着她，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陆清檀见他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是受了欺负的缘故，心里也落了块石头，朝他放松的笑了笑，约莫是蹲的有些累了，又站起了身子。

    “那现在，误会解开了就不要再在背地里说他坏话了，他人不坏，你不知道，他过得不容易。”

    她说着又接着道，“啊，对了，小离，以后要想知道什么，去找青玉司的徐胡寄，我们都叫他大长耳，他的消息又可靠又详细，整个沧澜的闲趣之事他都知道。”

    “所以灵渊祭司的事？”

    “聪明。”陆清檀目露赞赏，朝他比了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