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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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让榜单飞一会

    郗恢被皇帝司马曜这么一问,显得有些尴尬,慢声解释道:“伯父知道我身在禁中,恐是不想与我添麻烦,就没给我来信。”

    司马曜倒一脸无所谓,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哎,这话不对,郗公年迈,你那两个兄长又不谙事故,家中有此盛事,你理应帮郗公分忧才是。”

    没等郗恢反应,他拢着殷仲堪和郗恢两人的肩膀,小声嘀咕了几句,吓得郗恢和殷仲堪双双跪地,惊恐求道:

    “陛下,万万不可!”

    司马曜挥了挥衣袖,“有何不可?新宫还未作成,咱们好不容易在这会稽王邸有几天清闲日子,就这么定了,你二人速速筹备。”说完便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离去,只留郗殷二人无所适从的两两对视着。

    信件发出的第四日,会稽郡章安县所有的驿馆今日已经定满,郗府开坛论道之事,已经轰动了整个江左。

    其实清谈大会本是上流小圈子的娱乐方式,许多达官显贵经常会在家中邀请三五好友进行清谈,这是很常见的事情。

    但在“江左才藻峥嵘榜”的助推下,让郗府这次清谈大会备受瞩目。

    所以许多慕名而来之辈,带着家丁书童,都想来凑一凑这难得一遇的盛会,哪怕不能参与,近水楼台先得月,能第一时间得知府内盛况,也不枉这一遭。

    四面八方而来的士人除了期待这次盛会,还同时关注着一个话题——沈傲是谁?

    这个话题的热度甚至超过了郗府的清谈大会,一时间各种猜测满天飞。

    有说沈傲是某位高人的化名,有说沈傲是百年一遇的神童,也有说他出自吴兴沈氏,还有些知晓这个名字的,干脆不屑,说那沈傲就是郗府一家丁,臭干杂活的。

    而话题的主人公沈傲,此时正和瞿老头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较量。

    “我说多少遍了,不能这样回答,要悠远,要缥缈,要让人捉摸不透又觉得深有其理。”瞿老头的手不停比划,看样子是被沈傲折磨的不轻。

    沈傲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明白了,要那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瞿老头脑袋一缩,“不明觉厉,对,就是不明觉厉,这句话好!”

    他操心不已,急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还有,不仅要不明觉厉,还要给人晴天霹雳,一击致命,一旦对手有狡辩的机会,你就要接招,如果陷入僵局,胜负就不好说了。”

    瞿老头手舞足蹈着,像极了沈傲前世的某位武术宗师,沈傲实在绷不住,大笑起来。

    “你他娘的还笑!你把自己写在第五,现在全江左世家名流的目光都在你身上,你只要敢表现得稍有差池,小命都得赔掉!你知不道利害啊我日你先人,我这老命也得跟着你赔进去,哎呦我怎么就倒了霉认识你这么个无赖愣头青玩意!”

    瞿老头骂到兴头上,又是喊,又是跳,哪里还有当初从容说出“我送你一场造化”的风度,俨然一个骂街的泼皮。

    “南昌县公你都敢拉我下水一起算计,我不信这世上还有能让你这个老骗子害怕的事?莫要发癫,容我捋一捋。”沈傲一脸自信,懒得和瞿老头斗嘴。

    按照爷孙俩原本脑袋计划,前几日面见郗愔时,郗愔会顺水推舟做个好人,让沈傲与吴兴沈家相认,然后瞿老头保个媒,路子一步步朝前走。

    虽然郗愔整出了开坛论道这个幺蛾子,但事态依然在掌握之中,到时候沈傲上去说两句,实在不行瞿硎卖个老脸,给爷孙俩博一博喝彩,也就罢了。

    瞿老头千算万算,没算到沈傲敢如此大胆,把名字排在了五品大员,清谈之技笑傲江左的王徽之上头去。

    用沈傲的话说,不炒作永无出头之日,让榜单飞一会。

    瞿老头不明白“炒作”一词该作何解,但他对始终沈傲如此无的放矢的举动颇有微辞。

    已至深夜,院内飘起了鹅毛大雪,瞿老头已经气昏了头,自个去房间睡觉去了,沈傲点着灯,烤着火炉,心中不断的推演着三日后的清谈大会。

    他静坐片刻,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郗府的清谈大会,对他而言是一场决定命运的较量。

    清谈之道不仅仅是言辞的对撞,有时候是比谁的机锋巧妙,有时则是比谁更癫。

    他想起一件非常著名的清谈,王衍曾经问阮瞻:你觉得儒家和道家有何不同?

    阮修说:“将无同。”

    这个将无同十分巧妙,这三个字本身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表示一种疑问的语气,但阮修一口气说出这三个字,让王衍震撼中彻底折服。

    理由很简单,这三个字可以断为三种不同的句子——将,无同;将无,同;将无同。

    每个断句所蕴含的意思又都不相同,所以巧妙至极。

    阮修就是因为这三个字,走上了仕途,被人称为“三语掾”。

    清谈看似是贵族之间的娱乐,但对一个人的心理影响十分巨大。

    比如桓温自己清谈的本事不行,却对清谈仰慕不已,一听别人口若悬河妙语连珠,他就会感到自卑。

    有一次,桓温和朋友清谈中落败,还受了几句讥讽,阴影始终挥散不去,最后实在没辙,回家换上一身军装,骑马在空地里奔驰一圈,才稍稍将心理阴影散去。

    这就是清谈的特点,很受挫又让人欲罢不能。

    沈傲注视火炉中熊熊燃烧的干柴,喃喃自语道:“我这等人,真能谋求一番大业吗?”

    院中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沈傲正欲灭火入睡,忽然听见一阵犬吠,随之而来的是自家院中的敲门声。

    他心中很是纳闷,这个节骨眼,满城都在打听沈傲是谁,半夜三更有人敲门,他立马警惕起来。

    不过,这个警惕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消散而去。

    “沈傲,开门,是我,春儿。”春儿的语气甚是焦急。

    “春儿?这大雪天,她来做什么?”沈傲心中虽然狐疑,但心中不再防备。

    门闩刚被打开,春儿就推开门,嘴撅的老高,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挂着几分愠色。

    春儿身后,跟着一位身披斗篷的人,那人全身落满了大雪,原本乌黑的斗篷被染成一片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