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雪已经停了，铭之推开门，入目的是瓦房顶上雪白的积雪，院子里已被下人们打扫干净了，露出了整齐的青砖。

    马上就到年关了，今日是学堂放假结课的日子，因昨日请假，好多东西都放在学堂还没有整理，所以今日便比往日早些起来了，准备去学堂。

    来到母亲屋外请安，遇见阿秀，询问得知父亲与母亲还未起床，便吩咐了下面人几句，就出门了。

    大街上的雪厚厚的一层，无人打扫，像极了厚厚的一层棉被，今日起的早，所以也不甚着忙，一边欣赏着白雪树挂，一边慢悠悠地走着。

    “铭之……”

    听见有人喊，铭之回头望去。

    “你这是要去学堂吗？”说话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刚毅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倒是让脸部的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穿着藏蓝色棉衫，领口有青色狐狸毛偎着脖颈，很是暖和。

    “是，你呢，蒋信，怎么也这么早？”铭之诧异地问着。

    铭之与蒋信是好朋友，两人推心置腹，无话不说。蒋信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家境殷实，他本是早就与家人一起做生意的，因铭之崇尚新学，上了新学堂，所以便自告奋勇与他作伴。

    “我刚从你家出来，听阿秀说你去学堂了，才赶紧追出来的。”说完还微微喘息。想来是追着跑出来的。

    “我又不是大姑娘，你追我干嘛？”铭之打趣着他。

    “就你这样的大姑娘，我还不追呢，不闹了，跟你说正事，今日你不用去学堂了……”

    “为何？”

    蒋信还未说完，铭之便急忙打断询问。

    “昨日，文先生上完最后一堂课，就宣布学堂过了年后他的课要停课了，说是南方开战了，他要投笔从戎，投身到作战前线去了，我想着赶紧跟你说一声，知你当初进新式学堂也是慕名文先生的。你的书具昨日我也替你拿回来了，刚才送到你家给阿秀了……”

    铭之听完蒋信的话，依然往学堂方向走去。

    “喂，铭之，你还去学堂干嘛？”蒋信在他身后急切的喊着。

    “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下午我去找你。”一边走着，一边回头说着。

    来到学堂，推开虚掩着的教室，环顾着四周墙面上的大字报，上面都是同学们义愤填膺写的爱国语，当初上课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出来。

    走出学堂，铭之最后一眼，深深地看了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到了家中，父亲与母亲也醒了，下人们开始张罗早饭了，铭之回屋换了一身衣服，给父亲母亲请安用餐。

    饭桌上，“听说现在的南方局势很不稳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到这里来了，昨日与罗老爷闲聊时得知，南方粮米价格竟卖到平日里的十倍还多，咱们家虽然祖业丰腴，也有一些零散生意投资，但是日后也要节省一下开支，为以后的日子做好打算。”孔老爷一边吃饭一边说着。

    “好的，老爷，我一会儿就吩咐下去。”孔安氏应着，然后转头，“铭之呀，吃完饭要去学堂吗？”

    “不去了，学堂已经放假了，教我们的文先生去南方了，说要支援南方战役。”

    “那正好，一会儿你跟我去给罗老爷子道歉去。”

    “父亲，我不去。”

    “不去不行。”

    铭之本就心情烦躁，现在更甚，放下碗筷，转身便出去了。

    “看看你，都将他惯成什么样子了，这成何体统？”孔老爷子气的将碗筷扔下。

    “老爷，您消消气，铭之也是小孩子脾气，”孔安氏放下碗筷，走到孔老爷身后慢慢拍着他的后背，“您知道他素来崇尚‘新思想’，有自己的主见，想着寻一位情投意合的人，我们私自做主强行安排他结婚，恐怕也会适得其反…”

    “那怎么着，我是他老子，还做不了他的主，我就不该让他去上什么劳什子的新学堂，他这样，我跟你说，就是你惯的，惯的现在无法无天了，哼……”孔老爷子气极，双手握着拐杖用力的戳着地面，恨不得戳出一个窟窿，好把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困到里面，乖乖求饶，安安生生的听话。

    孔安氏也是无奈，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她能做谁的主呢，丈夫于她是天，儿子于她是命，左右都得罪不得，只能按捺住委屈，眼泪往心里流。

    这顿早饭注定是吃不安稳了，孔老爷子在铭之走后便没再动筷子，起身离开，唤着福伯一起去罗老爷家里登门道歉去了。

    孔安氏坐在饭桌上，用手帕抹着眼泪，心里不知在思量着什么，不过左右离不开他的丈夫和儿子。

    铭之再回来，便是看到这样呆坐着流泪的母亲，一时五味杂陈。

    “母亲…”

    “铭之呀…还要再吃点吗？我让李嫂给你热热。”赶紧擦了一下眼泪，站起来，换上笑脸迎着铭之。

    看到这样的母亲，铭之心里是难过的，他知道，母亲夹在他与父亲之间，不好受，她于她不是生母，却胜似生母，俗话说，生母不如养娘大，更何况这样一个将他视如亲儿，处处为他着想，关爱他，心疼他的娘。

    “母亲，对不起，让您为难了。”铭之将母亲扶坐在椅子上。

    “你是我儿！”

    铭之一时语塞。

    “你父亲去罗老爷家里了，铭之，我知你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我们的老旧思想，可是你就生长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没有办法，这就是命，即使你想要去反抗命运，想要你所谓的新思想，我无所谓，可是千万不要伤了你父亲的心呀！他是关心你的，他那样一个人，也肯为了你低头，不容易呀…”孔安氏语重心长。

    “我知道，母亲，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铭之握着母亲得手安慰着。

    “去吧，忙你的事情去吧。”

    “嗯，好…”铭之往屋外走去，掀开厚重的门帘，突然转身，“母亲，我一直将您当做亲生母亲，我也知道您这么多年的不容易，您永远都是我的亲娘，这些话我没跟您说过，是因为我知道您也把我当成了亲生儿子，我们是母子。”说完放下帘子走了出去。

    此时，阳光已经出来，爬上了高高的树梢，将寒冷的冬日的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