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

    男孩的身体越发的虚弱，伤口的炎症所带来的高热仿佛烈火灼烧着全身的神经，随着疼痛的加剧，高个子的男孩逐渐表现出失望。

    “他……没有去……”男孩绝望的说着，“这么久了……“

    “他跑了？”A小姐反问，“你救了他，你觉得他不会回来救你。”

    “换言之，你觉得只有你能救他，而他不能救你。”

    “他一直以来……什么都做不好……笨手笨脚的，要没有我……”

    “都怪他，我才会受伤……”

    “你杀了我吧。”

    A小姐看着男孩决绝的眼神，甚至，还能从中察觉到恨意。

    即使被隐藏的很好，但是敏锐的感官还是被她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突然，这个男孩大声的哭了出来，也许是面对死亡的绝望，也许是对现状的无助。

    总之，他再也无法维持他浮于表面的坚强，他在一旁哭着，A小姐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唉，本来决定不再杀小孩了。”

    A小姐无奈的摇了摇头，边调试着手里的安普洛斯枪，一边既像无可奈何的自言自语，又像是已经不耐烦的对面前的孩子起了杀心——

    “唉，哭吧，作为一个小孩子，你有哭的权利。”

    “但是你没有权利怀疑他，你凭什么认为，你救了他，你比他强，他就会抛弃你？”

    “在他没有回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你先入为主的假定了他丢下你逃跑，因而怀疑他忘恩负义，恨他对你无情，这都是你的问题，不要强加在别人的身上。”

    “首先，你救了他，在他生命危急的关头救了他，你凭什么假定他不会回来救你？”

    A小姐带着平和的愤怒反问着面前的男孩，但又好像不是在问他。

    “不过，如果你真的撑不下去了，就告诉我。念在你年纪小，我可以帮你解脱。“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高个子的男孩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A小姐感觉到也许真的来不及，面无表情的举起了枪。

    “不要杀我……”

    见到A小姐真的要开枪，男孩的意识好像清晰了些许，虽然浑身的酸痛尚在，但最初的坚强已然被它击碎到连渣都不剩。

    “我……我还能等到他回来。”

    看见目的达到，A小姐收起手枪，但她心里清楚，高个子的男孩重新信任那个被他救了的男孩。

    只是因为他害怕死亡，恐惧死亡，不过，这么久了，A小姐心里也没了底，她既不想对一个孩子开枪，又不想眼看着他痛苦地死去。

    “唉。”见到男孩停止了哭声，她以为男孩已经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她内心里好奇着男孩此时心里在想着什么。

    在恨他吗？

    在后悔自己多管闲事，然后导致自己负伤？

    A小姐如此想着，看着面前一点动静也没有的男孩，这样的场景令她脑中闪回着几个曾经她所经历过的画面。

    实验

    饥荒

    战争

    这个城市现在的样子，也许散尽了硝烟的废墟没有什么差别，但是自从自己接下这一单，她再一次见到了人性之中丑恶的一面。

    所以，接下来的话，也许是对曾经死去的师父说；也许是对曾经死去的战友说。

    也许是对现在还存活在世的，那些和她一样以字母为代号，但现在散落在地球各处的被改造过的特工们说。

    也许，是对这个房间之外的，在这场危机中的生还者说。

    是什么决定了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去相信者什么？

    是我们曾经做过的事情吗？

    是那些自认为对自己很重要的人的要求吗？

    是钱？

    还是那些不存在的，未报的恩情？

    都不是。

    是那些由自己决定的，自己内心里认为的，自己生命中所有的或喜或悲、或伤或痛所带来的影响。

    是你生活中所作出的每一步选择，是你做出的每一步选择所带来的结果的总和。

    我们本来都是单纯的，是柴米油盐给我们带来了选择和思考。

    扪心自问，现在所做出来的选择，自己所相信的事情，真的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吗？真的是自己所愿意相信的吗？

    后悔吗？

    ……

    “元汐，你后悔吗？”

    “不……”

    ……

    “不……”

    A女士惊奇到，一个是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回答，一个是意识到了这是男孩发出的声音。

    “小瞧你了，居然还有说话的力气。”

    “高宇扬哥哥！高宇扬哥哥！”矮个子的男孩连跑带跳的抗回了一大袋药物，“我回来了……”

    “吵死了……我还没死……”

    “没事，我来给你包扎。”矮个子的男孩笨拙的为高个子的男孩消毒，随后发现屋子里好像少了个人。

    “那个……浑身发着紫光的大姐姐呢？”

    A女士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因为她看到了他的选择——当救命恩人成为自己的累赘时，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不知道。”高个子的男孩生生地看着认真的他，现在，他认为自己必须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的问题。

    “那个……你叫什么。”

    ……

    A女士啃着面包，在二环路上走着。

    向西三环的反方向走着。

    因为她知道，那个躲在拐角处的、另一对男孩一直在看着、听着。

    不知道看到最后这一幕，他会怎么思考？

    至少，她希望他能够做出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带着遵从自己内心的信念，去做自己真正认为有必要的事情。

    当然，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都会尊重。

    她等待着他的选择。

    在那个本来不再想回去的研究所等。

    ……

    小狐狸，你真的甘心，一辈子都做一个坏人？

    做一个见死不救的人？

    ……

    “高宇扬哥哥，我叫杨然。”

    “杨树的杨，自然的然。”

    高个子的男孩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小狐狸也是。

    ……

    “老爹，我们真的要把这里炸掉吗？”安文玩味似地问着一旁的老k，此刻，在刚起飞的直升机上鸟瞰着下面的研究所。

    “那个苏洛洛的血已经抽到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用了，炸掉吧，不要留下什么证据，等爆炸结束了，再下去回收核心。”

    “老爹，Q爷爷还在里面。”阿成提醒道，在一旁检查着自己的狙击枪瞄准镜。

    “那什么时候炸？”安文把玩着炸弹遥控器，等待着老k的指令。

    “等下。”老k好像看到了什么，让阿成给他递过来望远镜。

    是元汐？她不是走了吗？

    “别直接炸，定下六十分钟的倒计时。。”老k将遥控器要了回来，给A小姐发了两条卫星短信：

    你回去干什么？赶紧离开这个城市，我给你留了一个小时。

    赶紧走。

    ……

    五小时前

    我……这是在哪里？

    朦胧之中的叶轩瞬间被一股钻心的刺痛惊醒，下意识的挣扎，才发觉自己被固定在了一个椅子上。

    疼得满头大汗的他不知道自己昏迷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他注意到自己的两侧太阳穴处、还有身上的其他富含神经末梢的部位都被贴上或插入了电极片。

    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绑在了一个电椅上。

    可恶……他咬着牙承受着十指连心的痛苦，吸了吸流出来的鼻涕，用头脑仅剩的活动范围观察者连着自己身上的线都被接在了左侧的一系列电子仪器上。

    而右边，有一个大罐子，自己的那些枪械装备被丢在不远的地方，还有，总功能反应堆。

    一股熟悉的感觉立刻涌上心头，这是研究所的中心实验室。

    想到这里，他意识到了那个大罐子的作用，顾不上身上连着的那些线，不停得挣扎拉扯着它们，同时还不忘记叫着苏洛洛的名字。

    因为他假定，苏洛洛就在那个罐子里面，而罐子里有人不停地拍打印证了他的想法。

    突然间，一股电流瞬间从自己身上连着的线注入自己的全身，叶轩瞬间感觉自己的浑身被一股强大的作用力控制住，随后难以忍受的剧痛瞬间从四处传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声惨叫伴着回音在实验室中回荡，电流如同一条条火蛇不停地在他的体内乱窜，搅的他五脏六腑都好像被拧在了一起，好难受……受不了了……要受不了了……

    一口鲜血从口腔和鼻腔中喷出，叶轩再一次昏死过去。

    随着一桶冰盐水被浇在他的头上，叶轩一个抽搐，瞬间清醒了过来。

    “以后再吵，就要受到惩罚。”

    一个中年男人依靠着左边的仪器，十分不耐烦的样子看着叶轩，“我可不是老k，天天惯着你。”

    “你……你……”叶轩大喘着粗气，每吐出一个字，胸口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楚，但是一想到苏洛洛的安危，他只能强忍着。

    “你想对她……做什么……”

    “怎么？你不知道吗？”

    被反问了，叶轩其实内心里是清楚的。

    苏洛洛身上的特殊基金早在四年前发现安普洛斯元素的存在开始就被注意到了，她的基因可以令B细胞的表面表达一个十分特殊的BCR分子。

    mlgAmpros，能够特异性识别体内的安普洛斯元素抗原，最终分泌抗体将其粘附后通过新陈代谢排出体外。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爆发后城区里的人只有她没有发生变异。

    不对，他怎么知道的，这个事情应该只有我和爸爸知道啊！

    “听到了吗？”中年男人走到了罐子前，轻轻地敲了敲，“你以为你们作为一个工薪阶层的家庭怎么能获得枫城户口，得到收入这么高的工作？还住进那么大的房子？难道从来就没想过，得到的，终将要还回来吗？”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放我出去！！！”苏洛洛以更加猛烈的从内敲击作为回应，“叶轩！叶轩！你怎么样了！”

    “还在关心那个小子啊。”中年男人撇了一眼在一旁痛苦的大喘着气的男孩，“你以为他爱你吗？小姑娘，你被他们一家人都利用了。”

    “他们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一家，目的就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杀鸡取卵。”

    “你胡说八道！我不会相信你的！”想到刚刚叶轩那痛不欲生的惨叫，苏洛洛只想知道叶轩怎么样了，别的都不关心。

    “你……想……干……什……么……”

    叶轩怒视着他，“放了洛洛！想做什么都冲我来！”

    “给！我！安！静！”中年男人冲上去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抬起叶轩的下巴，恶狠狠的直视着他的双眼，“你就那么等不及的想见阎王？”

    叶轩将一颗带血的后槽牙吐在他的脸上，视死如归道，“如果你敢伤害她，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好！不过你要知道，我不在乎你是死是活，因为你除了一身烂肉，对我没有一点价值。”

    中年男人一拳打在他的面门，力度大到带着他坐着的电椅也飞了出去。

    在半空中又被电线所拉住，刺入身体的电极有几个被撕扯着掉了下来，连带着他的几片指甲。

    即使是这样，他的手脚还是被牢牢的固定住，导致他只能强忍着鼻梁骨断裂的剧痛。

    感受着眼泪、鼻涕、血液的混合物在他的脸上流淌，好像汹涌的洪水。

    “你……你的名字……叫Q？”

    “可以这么说。”中年男子一脚踩在他的小脑袋上，低下头问，“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Q？哈哈……咳……皮蛋吗？真……真难听。”

    “死到临头了，还有功夫贫嘴？”Q左右旋转着自己的踩在叶轩侧着的脑袋上的鞋头，明显有点不爽。

    “反正……都要死了……让你不爽……我就爽了。”叶轩扬了扬嘴角，仿佛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把精力集中在嘲讽上。

    要不是手指收不起来，他还想给他竖一个中指，可惜竖不得。

    “好的，那你就去死吧。”

    Q狠狠地补上一脚。随即调大了电椅上的电压。

    当再一次感受到强烈的电流占据了他身体的全部角落时，叶轩尝试着忍了一下，但还是失败了。

    猛烈的灼痛令他大脑空白，一切高级神经中枢都失去了自己本来的作用。

    看着面前地上电椅绑着的男孩痛苦地惨叫……失禁……Q心里莫名的升起一种快感。

    不到三分钟，叶轩就没了动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混合着排泄物的味道。

    “早知道，一刀捅死他了……弄的这么脏。”

    检查了一下通体通红、有些皮肉甚至焦黑的叶轩，确认已经死透后，心满意足的开始操作一旁的分子提取器。

    ……

    “演技不错啊。”

    又回到了这里，又是那个瘫在王座上的三尺童子。

    “嗯？演什么演？我难道这还死不了吗？”叶轩疑惑。

    “你怎么天天盼着自己死，我同意你死了吗？”方伯言转动着着他那一双闪亮的紫色眼珠。

    “我以为你能感觉到身体发生的变化呢，不过也无所谓，本来以为你可以的身体已经可以接受一点我的力量，但上次上你身的时候，我觉得是我要求太高了。”

    “所以，我只好先利用核心的能量修复了你身上的致命伤，然后为了增强你的体质，我将你身上找到的那管东西打进去了。”

    “你把那管纳米机器人打进我身体了？”叶轩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产生什么其他的情绪。

    虽然这个东西存在着未知的风险，但是面前的这个人看起来挺靠谱的，应该不会害自己。

    “细说？”

    “能保你命，本来能保你很久的，还能让你直接通过神经反射活动来调控能接收电磁波的安普洛斯制品，但是那个傻逼电压调的那么大，那些机器人为了保你一命，全寄了。”

    “不过，你别高兴的太早，现在能量核心不在你身上，我没办法再帮你了。”

    “没事，谢谢你保我一条命，我会珍惜的。”叶轩拱手相谢，“以后我一定报答。”

    “不需要你报答我什么，我的目的在之前的那次上身后就已经完成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人类的身体还是不太行，导致我刚附身几秒就承受不了了。”方伯言走下来，伸出一只手，“你帮了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

    “好。”叶轩跟方伯言握手，“那么？”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随着男孩的身影缓缓淡去，紫色的意识空间中留下了最后的一句话。

    “这是我之前附身所残留的意识，现在已经快消散了，所以直到核心回到你手里之前，我们也许没办法再这样见面了。”

    眼中的紫色褪去，研究所的灯光再一次进入他的眼眸，发觉身上的束缚已经没有了。

    看来烧焦的不只是他的皮肉，还有绑在他身上的绳子，以及电线和电极。

    “他妈的皮蛋。”见Q还在全神贯注的敲着键盘，悄悄地摸到自己的装备旁边。

    手套……手表……手枪都在，和方伯言说的没错，项链没了……还有那管微型机器人溶液。

    “疼死老子了。”

    他调整好手枪的功率。

    “现在，是我的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