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公布的第二天是学校返校日。

    方南早上起床来到客厅就见到老妈董秀华顶着个大黑眼圈，对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就知道昨天估计杨金伟那小王八蛋的那番话，多少产生了效果。

    老爸老妈应该是对自己产生怀疑，但这话题又有些敏感，所以才一时间没问出口。

    当然自己也不会傻到主动再提这事儿，能糊弄就先糊弄过去吧。

    董秀华和方连山终究还是忍住没再问什么，而方南也不想生出事端，吃完早饭就赶紧溜了。

    在巷口遇到正等着自己的齐磊和唐奕，三人汇聚后就一起去二中。

    路上彼此都问了一嘴昨天回去后的情况，齐磊和唐奕昨晚回家后都没啥异常。

    看来几家家长都商量好，暂时没提这事儿，几人都松了口气。

    也好，免得解释起来麻烦。

    “这徐倩到底找你干嘛啊？”

    唐奕昨个儿也没闹明白，怎么徐倩把电话打到齐磊家里，可找得人又是方南，可真够乱的。

    “不干嘛！就是石头这货有毛病，人家一威胁就怂了，把自己家电话给姑娘不说，把我的也给卖了！”方南狠狠瞪了齐磊一眼。

    齐磊呐呐道：“这个不也没法子么，再说，我这回有这成绩，其实也有人一半的功劳。”

    齐磊说的自然是这次考试中好几科全靠抄了人徐倩卷子的缘故。

    “呵，是啊，人家有功劳，你就卖兄弟，你真够可以的。”方南没好气的回道。

    方南当然不是真在责怪齐磊什么的，只是想让这孩子长点记性，别再傻乎乎给人徐倩当间谍。

    甚至还一度把自个儿当成月老了。

    有够离谱！

    仨人一路说着话来到校园时，返校生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

    却发现似乎学校气氛好像有那么些不大对劲。

    许多学生，尤其平日相熟的人都对着仨人这边儿指指点点，一副好奇表情。

    “咋了？这些人干嘛呢，看大熊猫呢！”唐奕有些不解的说。

    当方南看到那些孩子手里拿的《少年报》，就大致就明白了原因，看了眼一旁一脸懵圈的齐磊，心说太好了，看来这事并没有发生改变，已经开始发酵了。

    不一会儿，就有齐磊那班的人主动上前问：“磊子，那文章真是你写的？”

    “啥文章？”齐磊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那篇作文已经上了省报。

    那同学拿出《少年报》指了指其中一篇文章。

    上面正是那篇《我的祖国》，署名齐磊。

    “这名字不就是你么！”那名同学说道。

    齐磊有些犹豫说：“重名吧，怎么会是我呢。”

    其实他打心底里不想承认这事儿的，毕竟这事儿算不上什么光荣，而且有越闹越大的趋势。

    若文章内容的确都是自己的想法和原创，那他还不尾巴翘天上去，恨不得人尽皆知啊。

    可偏生这是方南的东西，并不是自己的啊。

    方南见他扭捏，知道这孩子自尊心又出来作祟了。

    待会儿若是见到老师还这样，估计得出事。

    想了想，拉着齐磊和唐奕两人到了学校一处人少的地方。

    方南立马说：“我上次不跟你说过了么，这东西跟我没关系，就是你写的，你跟这儿矫情什么呢啊。”

    齐磊嘟囔：“可……可这明明就是你写的，我只是……”

    方南：“你只是个屁。都啥时候了，现在说这些还有意思么？”

    方南想了想，决定用义气绑架他。

    便说道：“你要是这事儿漏了，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么，你以为你自己扛了就行？”

    方南又接着说：“你也不想想，这事要是被捅出来，我作为主动给你文章的人其实也一样得牵扯进来，包庇你的徐倩估计也讨不了好。”

    “好么，你自尊心倒是有了。咱哥俩也甭读书了，更不敢回家了，咱就干脆卖袜子你说行不？”

    方南这番说辞明显是击打到了齐磊的软肋。

    如果只是齐磊自己，哪怕被查出作弊，被取消中考成绩，对他而言就大不了自己就不读书了。

    可若是因此让方南，让那个女生因为自己而被牵连，齐磊就万万做不出这事了。

    见齐磊被说服，也答应自己不会再纠结这事了，方南这才放下心来。

    ……

    今天返校其实就两个目的。

    一是照毕业照。

    二则是根据这次中考成绩，还有学生的高中就学意向，做一个统计。

    其实统计啥的其核心目的主要还是为了争夺这一届高中生源。

    尚北最好的两所学校，一所是尚北二中，还有另外一所则是实验中学。

    两所学校虽然谈不上什么恩怨情仇，但由于全尚北以及周边乡镇中学好苗子就那么些，谁能抢到，那都关系着升学率，以及市里省里的财政拨款倾斜，优质师资的流向等方方面面的事。

    而且现在随着教改，未来学校方方面面自负盈亏，所以对‘议价生’的争夺，也是重中之中。

    可二中虽然是尚北老字号的重点高中，但比之新兴的实验中学，在硬件条件上远不如对方，而且那边儿开出的一些对贫困生、优等生的扶持政策也极为优厚。

    这些方面是二中目前没办法跟人比的方面。

    于是这两年才有了借着返校日这个机会，让班主任、平素与学生关系好的老师们轮番上阵，打感情牌，做思想工作的招数。

    方南走进教室，看着讲台上的黑板，周围因为考完而无比轻松的同学，还有笑意吟吟的老师。

    仿佛时光将自己也带回到自己那个世界十来年前的青葱岁月。

    对了，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位班主任叫什么来着？

    哦，姓戴，一个四十来岁已经有些秃头的中年人。

    那时候自己和他挺不对付，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地中海’，背后撺掇着同学们都这样喊。

    记得初二那年吧，老戴上课时自己跟人递纸条被发现，让自己出去罚站。

    那时候自己多倔啊，就不搭理，就不出去。

    老戴就拽自己，而自己在挣脱中忍不住动了手推了老戴一把。

    结果还把人老戴手表给摔了，后来才知道那是老戴他爹留给他的念想。

    但老戴到最后自己毕业也没过提这事儿。

    想想那时候自己挺讨厌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因为他什么都管，上课管，连放学都管。

    还时不时给自己家打电话，给爸妈说自己学校情况，害自己没少在家挨揍。

    可很多年后。

    当自己长大成人，走进社会，才发现那个年代的老戴和这帮老师们是多好啊。

    他们会因为你不好好学习打你骂你，会整天盯着你的作业完成情况。

    他们会下班还跟随你跑台球厅，溜冰场把你给提溜回家。

    他们会即便下课铃响，不管你耐烦不耐烦，仍旧拖堂，只是为了把这些知识点恨不得掰得再碎一些直接喂到嘴里。

    二十年后一次同学聚会，老戴出席，一眼就认出自己，抬起戴着那块曾经自己摔坏的表说：“这不是小方南么，那时候人聪明，就是性子可真是一头倔驴，我可没老糊涂！”

    记得当时自己眼眶就红了。

    那时候的他们是一群不止把教师当做工作，而是有着对教育有坚定信仰身上有光的人。

    也不知怎的，在那个看台上的老师身上，自己又仿佛看到了老戴的影子。

    “方南，这次考的不错，成绩有很大的进步。有想好去那个学校么？”班主任古老师问。

    “还是咱二中！”方南说。

    “好！好！！以后高中就在咱们二中。”

    “你这孩子脑瓜子聪明，只是过去精力没太往学习上使劲儿，不然这次成绩还能窜一头。”

    古老师知晓方南的选择，此刻显得极为高兴。

    笑着揉了揉方南的头，又说道：“不过高中可不比初中啊，内容更深，你得拿出更大的劲头，考一所好的大学，老师相信你一定未来会很了不起的。”

    “我一定不辜负老师的信任，放心吧，我不会给您丢脸的！”方南连忙点头说道。

    “好，那就好！去吧，照毕业照去！”

    忽然想到什么，补充道：“对了，作文写的很不错，继续努力！”

    方南愣了愣，不过也没往心里去，大致猜测这篇作文虽然没被省报看上，但还算给自己提了不少分吧。

    ……

    毕业照在操场篮球场拍。

    各个班级画了块儿，几个外请的还有学校老师兼任的摄影师，正忙活着招呼大家站好队形。

    方南站在第五排靠左的位置，留下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张青春影像。

    等拍完毕业照，看到操场的齐磊和唐奕，汇合后便打算离开。

    方南忽然想到老戴，想到无数在过去帮助过自己的那些园丁们，生出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

    转身，扭头，在齐磊和唐奕诧异的眼神中，在一众学生们不解的目光中。

    大声对着操场喊道：“老师们，谢谢你们，你们辛苦了！”

    郑重鞠躬。

    而齐磊，唐奕对看一眼，也似乎有些感触。

    两人紧跟其后鞠躬，大声嘶吼：“谢谢老师，你们辛苦了！”

    “谢谢老师，你们辛苦了！”

    一声，二声，无数声，渐渐声音汇成洪流。

    虽然不整齐，但那种发自内心的真诚感谢，从那帮孩子们口中发出呐喊的时候。

    老师们都红了眼眶。

    值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