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起华盛顿州西雅图的90号公路是横贯整个美国东西部的一条州际公路。这条全长3000多英里的公路是美国北部最重要的一条公路枢纽，也是美国州际公路系统中最长的一条。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雪梨披着里昂的风衣，在后面的座椅上缩成一团，已经睡了过去。只是从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来看，她的睡眠恐怕并不是很安稳。

    他又伸出手拧了拧声音已经足够小的收音机，将声音又调低了几分。

    “……据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国会议员声称，国会已经以绝对性的优势通过了国家安全顾问提交的一份善后计划。截止到目前，参议院也已经通过了这份决议。但是白宫总统办公室与新闻发言人尚未公布这份计划的具体细节……”

    里昂摇摇头，切换到了另一个频道。

    “……福克斯影业与派拉蒙影业共同声明，由于不可抗力的因素，不排除推迟《泰坦尼克号》上映时间的可能；电影导演卡梅隆向媒体表示，他正在呼吁电影投资人将一部分票房作为捐款援助给在飓风与紧急事件中受灾的人们……”

    “……密苏里州议会在最近的一次紧急会议上达成协议，谴责联邦政府试图干预密苏里州政府在这起事件上的处理权，并再次重申了坚决反对联邦军队在州政府土地上行动的原则。据悉，这项决议已经导致了许多市民的不满，多场游行示威已经在圣路易斯、杰斐逊城、斯普林菲尔德等城市爆发……”

    “……声名显赫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投资触礁事件依然在继续发酵，多名投资人正在寻求起诉该公司的管理者梅利威瑟及其合作伙伴穆林斯、莫顿、斯科尔斯等人。从八月该公司购入的俄罗斯债务延期导致该公司出现巨额亏损，有消息透露，美联储正在与多家大型金融机构商议，共同平息这次事件导致的金融灾害。但是，考虑到发生在密苏里州的紧急事件，联邦政府或许会稍后平息这一事件的影响……”

    几乎所有的频道都在或多或少讨论发生在密苏里州的事件，折射出人们对发生在那里的一切的浓浓好奇，只是其中并没有太多值得关注的有用信息。

    “里昂？”背后传来雪莉有些迷糊的声音。里昂透过后视镜向后座看去，看到小姑娘一脸困倦地从座位上爬起来，抬起两只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我们到哪里了？”她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副驾驶上，趴在车窗上看向一片漆黑的野外。

    里昂笑了笑，关上收音机：“才过托莱多不远，看你刚刚睡着，就没有打扰你。”他从操作台上拿起一个袋子递给雪莉，“甜甜圈、炸鸡、热狗、薯条，你也应该饿了吗。”

    雪莉接过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大大的甜甜圈咬了下去。

    “咳咳……”可能是咽得太快被呛住了，雪莉开始咳嗽起来。里昂取出一瓶水递给她，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不要着急，这些都是留给你的。”

    “妈妈以前从来都不让我吃这些东西。”雪莉捧着袋子，眼睛笑成了两弯好看的月牙，“她说，小孩子要长身体，不能吃这些垃圾食品。”

    里昂耸耸肩：“你妈妈说得对，小孩子确实不能多吃。但是，我也只能找到这些了。”

    “但是我喜欢这些呀。”雪莉又拿出一盒薯条。已经冷下去的薯条口感并不算多好，但是她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我一点都不喜欢沙拉什么的，可是妈妈每天都要我吃那些。”

    里昂笑出了声音，但是很快就收敛起来：“沙拉确实是很健康的一种食物，很多人都喜欢吃沙拉。”他摸了摸雪莉的脑袋，“但是，很遗憾，我和你一样，对沙拉也喜欢不起来。”

    里昂很少听说有特种部队士兵是坚定的素食主义者，哪怕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甚至截然不同文化背景和信仰，但是从来没有几个人真的是素食主义者。

    当然，特种部队中一直有不少年轻人都喜欢低热量食物，作为后来流行的锻炼方法的一种饮食习惯。但是只有那些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的军官，可能会为了避免体脂率超标选择成为一名素食主义者。但是那些在一线活跃的士兵们，一个个都是高热量餐饮的拥趸。

    当然了，像安妮特一样的办公室精英们同样喜欢沙拉这一类食品。里昂和一些中情局的女特工们打过交道，她们也一样喜欢沙拉。以至于很多时候，他都尽量避开和这些人一起外出聚餐。

    “我这里还买了汽水、果汁。”里昂将脚下的袋子递过去，“如果有什么你喜欢的，就自己取。如果没有，我到克利夫兰再给你买。”

    上辈子的里昂也是孤身一人，并没有什么照顾小孩子的经验。他能想出来的也只能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着雪莉在包里翻找，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忐忑与不安。

    他突然想起一直照顾自己长大的奶奶，想到她在接连失去丈夫、儿子之后，还能呵护着叛逆孤僻的自己长大，也不知道她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

    “我很喜欢汽水。”雪莉捧着一罐可乐，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但是爸爸妈妈都不会给我买这些，只有在孤儿院的时候，有些小伙伴会偶尔和我分享。但是不能被院长发现，否则汽水就会被院长没收，给我分享的小伙伴也会被院长惩罚……所以到后来，就很少有小朋友和我分享汽水了。”

    她说着这一段童年的过往，情绪微微有些低落。里昂心中有些压抑，只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但是雪莉很快就振奋了起来：“我们这是要到你家里去吗？克莱尔之前和我分享了好多她小时候的故事，但是我还从来没有听你讲过你的故事呢！”

    “是啊，我们这是要去我奶奶家里。”里昂微微放慢了车速，心中开始组织起语言。

    雪莉将一个热狗递给他，他微微错愕了一下，但还是自然地接了过来：“我小时候可不像你那样乖。我的父母也从来没有怎么管过我，实际上，他们在我比你还小的年纪就已经过世了。所以，我是我奶奶抚养长大的。”

    里昂记忆中，有关自己父亲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太多，而关于自己母亲的记忆就更少了。从有记忆到父母双双因为不幸而丧命，里昂几乎记不起几件太多和她有关的事情。

    那是个漂亮的意大利女人，一直都像一只鸟儿一样围在他父亲身边。对于自己的儿子，却鲜有什么照料。她就像是一个挂在父亲身上的花瓶，永远都在和他一起胡闹。

    而自己的那个父亲，从小就因为目睹了那场刺杀而变成了一个敏感而又胆小的人。从大学毕业之后，他就一脚踏进了深渊，最终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里昂还能记得他们的尸体被扔在家门口的时候的情形，就像是两个破破烂烂的玩偶一样，身上到处都是淤青的痕迹。在那之后，他就被奶奶接走，生活在宾夕法尼亚的家族庄园。

    “雪莉没有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吗？”里昂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心中有些奇怪。

    “雪莉没有听说过自己有爷爷奶奶。”雪莉的回答完全出乎了里昂的预料，“妈妈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爷爷奶奶的事情呢，所以雪莉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爷爷奶奶。”

    也许只是因为安妮特的疏忽？里昂摇了摇头，恐怕就像安妮特说的那样，他们的婚姻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威廉也并没有和她说过自己家里的情况。他想起自己脖子上的那个挂坠照片上威廉疏离的表情，心中的猜测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

    “我奶奶很喜欢小孩子。”里昂开着车，嘴角勾起一抹怀念的笑容，“要知道在我小时候，每到了感恩节、圣诞节的时候，奶奶都会打电话给我的叔叔阿姨们，在家里组织一场盛大的宴会。奶奶会给所有的小孩子们准备各种各样的玩具和糕点，并带着我们一起去骑马、划船。”

    雪莉听着他的讲述，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她是个厨艺大师，哪怕再忙，也要亲自下厨做饭，而且她的厨艺真的很棒。”回忆就像是清泉一样从心底涌出，化作语言流淌在维多利亚皇冠中，“她还是个很忠诚的天主教信徒，每到吃饭的时候，都要牵着我的手，虔诚地向上帝祈祷。”

    里昂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才慢慢地继续往下说：“她那一段时间过得并不好。我父亲死去之后，她要一边照顾我，一边管理着还在发展阶段的基金会。联邦调查局时不时还会找到家里来，想要找到更多有关父亲罪责的证据。我的一个叔叔那个时候正好也牵涉到了一些案件之中，很多人都在关注着家里的一举一动。”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又是一个叛逆的小孩，性格也比较孤僻，在学校被人欺负，也欺负别人。我还记得奶奶第一次和我生气，就是在当时的校长和她打电话，威胁要将我从学校开除的时候。”

    雪莉抱着袋子，听得有些出神。

    “去年，我的一个叔叔，因为滑雪事故去世了。那是我上大学之后，第一次回去看她。她就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捧着我叔叔的照片。那个时候，我真的很难想象，她心里的感受。”

    “那一定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