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升到空中的顶端，整个镇子也到了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

    “小家伙要不要去吃午饭？姐姐请客。”

    “那怎么好意思呢，等我把委托完成回来再请我顿大的吧。”

    “很有干劲嘛，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菲欧利向塞尔薇道了别，顺道在路上买了些点心当做午餐。

    “接下来要去准备点东西。”

    话是这样说，但他实际上完全没有头绪。

    “哟，小哥，要不要来买套衣服，绝对符合你的气质。”路边服装店门口的店员正吆喝着。

    菲欧利低头看了看身上从蒙纳那里顺来的衣服，棕黄的颜色朴实里透露着土气。

    “嘛，也好。花点钱换身好看点的行头也不错。”

    “随便看，我来帮您介绍，这是本店……”店员十分热情。

    “就这件吧。”少年一眼就看中了衣架上挂着的一件黑色风衣。

    对于这种样式的衣服，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或许自己失忆前也是喜欢这种，这倒也算好事，指不定多见两趟就能找回记忆了呢？

    “客人你真有眼光，别看这件风衣看上去挺普通的，实际上它采用了耐磨耐脏的布料制成，尤其适合户外活动穿着。”

    “嗯，不错。”又挑选了一条裤子和内衬换上，少年看着镜中的自己，意气风发，简约干练，他很满意自己的形象。

    “我身上这一套再给我各拿三件包装起来然后送到附近那家旅店可以么，我现在不方便带着。”

    “当然可以，请这边结账。”

    菲欧利拿着账单走出店门，帅气是要付出代价的，一次性买四套的钱让他感到有些肉疼。

    “接下来……”略带思索，“索性逛逛镇上熟悉熟悉好了。”

    决定好下午的行动方针后，菲欧利开始向着没去过的地点走去。

    ……

    他驻足在一个铁器店门口，驻足了些许时间，方才敲了门。

    “混账东西，都说了不要在老子睡觉的时候敲门！”

    门内的咆哮高过了他的想象。

    铁器店没敲打声，不是店家休息就是店家出门，显然现在属于前种情况，不过这反应也太大了。

    门被打开，中年壮汉倚着门框没好气地盯着菲欧利。

    “小子，你要干什么？”

    “我要定做一把武器。”

    “臭小子，你可知……”

    菲欧利拿出钱袋摇了摇，金币在口袋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音。

    “咳咳，好小子，你可算找对人了，我打的武器在这镇上，我要是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果然，金币比任何言语都有说服力。

    “那么有劳了。给我打造一把单手剑，像这样的，用你最好的材料造。”菲欧利抽出他从瓦拉那里顺来的第二把单手剑向老板展示。

    “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铁匠又看了看他。

    “明晚来拿。”随即重重关上房门。

    片刻后，敲打声从房内传出。

    “对不起对不起，我爸一直都是这样的脾气，没让你生气吧。”

    微弱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转身，却见一个瘦小的男孩子。

    “啊，没事，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个时候来叨扰他。”

    “……”

    “啊对了，你知道除了冒险家公会，还有什么地方的人会知道更多的事情吗？”

    “啊？这……”男孩的表情显然知道些什么。

    菲欧利摸出一枚铜币，这是买点心时候老板找的零钱，拿来“贿赂”下小孩正合适。

    他将其塞入小孩手中，“说吧，我在听。”

    “可以去镇那边那家酒馆，我爸爸就经常去那里，那里的老板知道很多事。”小男孩指向远处一个方向。

    “那谢谢你，去玩吧。”

    “哥哥再见！”

    向着小男孩指的方向，菲欧利闲庭漫步，在路线附近的各种店里兜兜转转逛了一下午。

    天空逐渐失去蔚蓝的颜色，太阳的余晖给小镇的白色风格建筑包上了暖色的镀层。

    “应该就是这里了。”望着面前这家店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招牌，少年认为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

    他推门而入，坐在了吧台边的桌子旁，暗自观察着这里的人群。和旅店里一样，这里的人大多身上都带着各式装备，应该都是冒险家，这个酒馆作为他们娱乐消遣的聚集场所，信息流通量确实不会小。

    “哟，少年！”一个壮汉走了过来，坐在了菲欧利身边，把酒杯递给了菲欧利，“你也来酒馆啊？”

    菲欧利的思绪被打断，收回神来，发现卡利坐在了他的旁边。

    “哦，真巧啊，才过了一天就又在这里遇到你们了。”菲欧利向朝这里走来的瓦拉蒙纳二人挥手。

    四人坐在了同一张桌子边。

    “我说你小子看上去年纪不大，背地里倒是个酒蒙子嘛。前天在村里给我都喝趴下了。怎么，今天又一个人来这里畅饮啊？”卡利还是一如既往地话多。

    “我接了个委托，现在在调查情报。听某个小孩说，这酒馆老板知道的东西很多。”少年凑到卡利耳边说话。

    “啊哈哈，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了，谁来这里不是为了和老诺聊天的呢？”卡利向看向这的老板打招呼，“是吧，老诺。”

    老板收回目光，继续低头擦杯子。

    “啊哈哈，我还以为真能从小孩子嘴里问到些什么鲜为人知的东西。”菲欧利拿起酒杯，把杯中物一饮而尽，打出一个响亮的嗝。

    “小屁孩也来酒馆喝酒啊，装大人模样，家里没人管了呗？”有点贱兮兮的声音传入耳。

    听到这话，菲欧利回头张望，却发现不知何时进来的两个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在说我？”他把酒杯放下，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小东西挺狂啊？”其中另一号陌生人从身后拿出棍子，敲在台子上，“居然和塞尔薇小姐走的那么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长得好看点就可以勾引老子看中的女人了？”

    “你干了什么事情？”轮到蒙纳凑到他耳边。

    “就和塞尔薇姐姐在办公室呆了一上午，听她给我讲世界故事。”菲欧利也挺委屈。

    “塞尔薇首先就长得好看，外加性格不错。公会里有些人不是为了报酬，而是专程冲着她才来接的委托的。这俩人说不定，也不能说是说不定吧，十有八九就是爱慕者了，先把你打一顿，回去就好炫耀自己战功了。”

    “关我什么事？他们追塞尔薇姐姐干嘛要把我打一顿？”

    “你是木头脑袋？都说了你和她共处一室过了，虽然是单纯的事情，但很多人的脑子没那么单纯。再说了，很多人本来就对你这个杀猪英雄不服，想趁你初来乍到好好欺负欺负你。”

    “说够了没有？”棍子敲在椅子上，椅子应声裂开。

    菲欧利的余光瞥见老板别过头去。菲欧利知道他在想什么，与这场恩怨无关的人只会站在胜利者的一方。

    “那好吧。”菲欧利起身，拿起坐过的椅子，徒手从椅背上拆了根木棍下来，“想打架的话，我奉陪就好了。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卡利想上前制止这场争斗，瓦拉按住了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让他安心看着。

    菲欧利走向前，周围人都很自觉地散开，让出了一块大空地。

    “滚出这个城镇，然后回家找妈妈喝奶去吧。”手拿棍子的陌生人率先冲过来。

    棍子朝着菲欧利的头砸下，但仅仅只是一个侧身，就砸了个空。

    “什？”他有些不敢置信，这看上去挺憨的愣头小子居然躲过了自己颇为自信的一击。

    “就这样吗？”菲欧利干脆把手里的棍子丢掉，“你继续。”

    “混账！别小看我！”陌生人抄着棍子接连发动进攻。

    菲欧利持续地躲闪，两人挨得很近，按道理来说不可能打不到他，但手里的棍子好像有意地躲着眼前的小子一样，就是差那么一点点碰不到。持棍的陌生人挥棍越挥越快、越挥越急，不一会他就感到吃力，动作逐渐慢了下来，但眼前的少年看上去仍然气定神闲的，这让他十分恼火。

    挥棍的手腕突然被抓住，少年的嘴角划过一丝笑容。

    右手顺时针旋摆，陌生人被巨大的怪力抓起，近地旋转一圈，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轮到你了。”他看向另一人。

    那人早已把手摸入了腰间，几乎是本能的，菲欧利瞬间就明白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几枚刀刃从那人的手中飞出，直逼自身的头颅而来。

    菲欧利抄起被他拆卸的椅子挡在头上，刀刃击中木头，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随后起身将椅子砸向偷袭者。

    那人已经来不及躲闪，被如期而至地命中，椅子四分五裂，鲜血从脸上流下，配合着他怨恨的表情，显得狰狞无比。

    “真是好手段啊。”

    地上和一边的陌生人还想有动作。

    “下作的东西，输了还不快滚？”老板出声。

    不甘心的二人起身就想逃出酒馆，被呵斥逼停在原地。

    “站住，砸坏的东西不打算赔了？”老板依旧在擦着杯子，甚至不正眼看他们。

    他们显然不敢再次招惹酒馆老板，从身上摸出几枚金币，恨恨地扔在地上，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围观的群众为菲欧利的好身手喝彩，少年并未在意，俯身捡起地上的金币，走向吧台，将金币放在吧台上。

    “很抱歉砸了你店里的东西。”

    “没事，反正那两个烂人已经赔了。”老板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少年，“所以，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少年没有多话，将委托状拿了出来在老板面前展开。

    “原来是这个问题吗？”他拉近与少年的距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样么？我知道了，谢谢你。那么，你要什么报酬。”少年准备掏钱。

    “就当交个朋友，小子，这一次不收费。”老板结束了言语，继续把精力投放在身前的杯子上。

    “我说这小子能行的吧。”瓦拉三人也靠了过来。

    “可以啊，你小子，今天给这俩混蛋一点教训，以后其他人也不敢轻易找你的茬了。”卡利心服口服。

    “呼，活动一下感觉爽多了，今晚我请你们喝酒。”少年还是摸出了两枚金币放在吧台上。

    “呵。”老板轻笑，给一旁的服务员使了个眼色。

    很快，四人面前上了几大瓶酒，老板亲自为四人倒上。

    “看在新朋友的面上，给你们尝尝我的珍藏。”

    ……

    “额……我没醉！我……嗝……我还能喝！”

    “我们先走了，再不回去我老婆要找我算账了。”瓦拉向菲欧利和老板告别，和蒙纳扛着酩酊大醉的卡利走出了酒馆。

    “时间不早了，我也得早点回去休息了。”菲欧利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将酒杯放下后带上东西起身离开。

    “当心点办事，下次还来喝酒。”

    “知道了，回见。”

    冬季的夜晚，街道上空无一人，酒精带来的些许醉意也被寒风吹散，少年裹紧了风衣，立起了领子，快步走在街上。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驻足下来。

    深吸一口气，袅袅白雾从他口中吐出。

    “跟着我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么？不知名的朋友？”少年转过身。

    人形从黑暗的角落里中走出，身上一袭黑色斗篷让他几乎能融入这夜幕当中。

    “上来不先介绍下自己不太礼貌吧。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可叫你狗剩儿了。”菲欧利言语轻佻，故作漫不经心，实则打量着对方。

    体型和我差不多吗？男性，是找事的还是…？

    “无妨。你现在无需知晓在下的名字。”果然，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年轻男性。

    “怎么，你也是塞尔薇姐姐的爱慕者之一，也想找我来打架？拜托看看场合好不好，黑灯瞎火的，这周围可都是商铺，你要是打坏了然后跑了我找谁算账去？”

    “在下并非你的敌人，只是受命将此物交付与你。”黑衣人取下了背着的长匣子放在地上。

    “谁让你来的？里面是什么东西？你知道我的事？！”菲欧利感觉黑衣人并不简单。

    他紧盯着黑衣人的脸，但斗篷的阴影把他藏得太深，根本看不清楚。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也许，你会有机会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呵，那么，在下先行告退了。”

    “等……”

    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黑衣人就消失不见了。

    确认四下无人，菲欧利抱起了地上的匣子，跑回了旅店。

    “啊，您就是菲欧利先生吧，这里有一家服装店给您送来的衣服。”

    顺手接过接待员手中拎着的袋子，菲欧利并未驻足道谢，现在他无暇顾及这些。

    回到房间关上门，菲欧利将长匣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这是？枪？”

    匣子里并不是什么暗器，一黑一白一灰，两把手枪一把剑静静地躺在其中。

    黑色的枪造型透露出古典的气息，枪柄的黑木上蚀刻着典雅的花纹，整支枪显得修长。白色的枪则更加平常一点，整支枪上没有多余的装饰。比起两把枪，最吸引菲欧利注意的是那把剑，和他身上佩戴的单手剑相似，整把剑插在剑鞘中呈十字状。少年拔出剑，灰色的剑刃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彩色的流光。

    收剑回鞘，菲欧利注意到了匣子角落里放着的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装满了子弹，诡异的是，这些子弹的弹头都是血红色的晶体，细看之下，其中好像还有液体在流动一般。

    正当他入神之时，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什么事？”菲欧利迅速将匣子里的武器收好。

    “客房服务，请开下门。”

    菲欧利走到门前，刚把手搭在了门把手上。不对，早上明明已经和老板说过不需要客房服务了，怎么还会有人过来，而且现在这个点也太晚了

    “不需要谢谢，你大概是搞错了。”菲欧利把耳朵凑近门板。

    “对不起，是我搞错了。”话音落下，门外依然没有动静。

    门外的人还没走，看样子他也不打算走。

    菲欧利悄悄拿椅子顶住门，随即带着匣子里的东西和背包从窗户跳下，直奔公会而去。

    ……

    “真是可惜，看来圣徒的警惕性很高嘛。”门被大力推开，椅子倒向后方，来者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内兀自说道。

    空荡荡的的礼拜堂内。

    一个身着白衣的白发男子闭着眼静坐在第一排位置上。

    若是有女性在此看到他这张安宁俊俏的年轻脸庞，定会相信他是天国派下的神祇，向他诉说自己的罪孽。

    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白发男子微微睁开眼，他知道是谁来了。

    “司铎大人，你要我给他的东西我已经带到了。”

    黑衣人走进门内，脱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了同样的白发。在这之下的，是一张略带青涩与稚气的少年面孔。

    “做得很好，萨米尔。事情正按照我们的规划发展。”白衣男子开口，沉稳又自信的声音传出。

    “属下冒犯，不知……那匣子里装的是何物？”

    “你没打开看过么？也罢，告诉你也无妨。那匣子里装的东西本来就是我们的主角自己的东西。还有点，小小的馈赠罢了。我可不希望他手无寸铁，至少在我们的计划实现之前，他不能出事。以后说不定也需要你时常去给他一些帮助，辛苦你了。”

    “辛苦不敢当，这是属下的本分。”

    白衣男子起身，走向黑衣少年，伸手抚向了他的头顶。

    “看到你总让我想起年轻时的自己，那时的我也像现在的你一样。过往的残酷回忆并没有随着年岁而消亡，时至今日它们仍然在不断折磨我，告诉我善良是拯救不了任何人的，它终究会害了你重视的人和你自己。我已经够老了，老到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事成之后我将欣然赴死，但是你不一样，萨米尔。你足够聪慧，足够年轻，我不在的时光里你将带领我们传承下去，可是优柔寡断是不能成为领导者的，希望你能在这最后一搏中明白这个道理。”

    名为萨米尔的黑衣少年看向白衣男子的脸，白衣男子一金一蓝的双眼此刻正慈爱地注视着他。

    “对了，之前让你处理掉的实验体怎么样了。”白衣男子收回了手，双眼半垂，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

    萨米尔心中一怔，刚才的甜言蜜语此刻在他心里掀起了恐惧的波澜。

    “按照您的要求，保留实验数据后，我把祂销毁了。”

    “很好，你先回家吧。出去这么久，你家里的那个她估计已经想你了。”男人的语气平和。

    “这么说……您已经知道了？”萨米尔慌张起来。

    “在这里又有什么事瞒得过我呢？”

    “您……不生气吗？”

    “我说过，我已经是个该死的老头子了，过多干预年轻人的事没有意义。言语无关事故，你须得考虑清楚，她终究不能陪你多久。多的我不说了，走吧。”

    “唉……”

    看着门外远去的少年，白衣男子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少年向他撒了谎。

    “只希望你的一时仁慈，不要葬送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