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官道上行人神色匆匆，有驾马车的富商，也有背着扁担的小贩，还有不少负笈的读书人。

    裴潜斜躺在车厢里，口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神色慵懒，望向对面的莫开山道：“莫叔，你这又会驾马，又会医术，武艺还极为高强，简直算复合型人才，你这得拿三份月钱啊！”

    自裴潜记事起莫开山便在裴家做护卫。

    五年前被裴父安排做了苏秀的马夫和护卫，年纪四十有余。

    “复合型人才？是何意？我没有月钱。”莫开山面无表情。

    “额，这……没有月钱。我爹这么抠搜的。”

    “我要用钱直接会去账房去取。”莫开山回道。

    裴潜一怔，看来莫叔似乎和他爹关系匪浅啊，随用随支这可是自家人才有的待遇。

    “我爹是年轻时救了你性命吗？”裴潜问题不断。

    莫开山却懒得再回答，直接闭上了眼睛。

    马车外正在驾车的封疏桐这时候问道：“对了，裴公子，你怎么确定那头肥猪不会回来的。”

    苏秀哈哈一笑，道：“我给他金溪散时提了他是强抢民女不成反被揍，又提了他大哥……他还想着和大哥抢家业呢，自然不会落人口舌。不过你可算被他记恨上了。”

    “哼，让他来我们封家寨试试。”

    封疏桐不以为然。

    “那女孩什么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裴潜叹了口气道：“我看她瞳孔微缩，神色呆滞，估计是被药物控制住了吧。是吧，莫叔。”

    莫开山依旧双眼紧闭。

    车外的封疏桐半晌才出声问道:“所以裴公子才没出手相助吗？“

    裴潜道：“当时准备出手了，被封公子给抢了个先。但出不出手也没啥意义，她被药物控制了……”

    “就算彻底把她拉出泥沼，还有万千这样的女孩。没办法，这世道就这样。自上而下，阶层分明，即使是权力末端的官员小吏和商贾也可以肆意玩弄没有权力的无产者，更何况这些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

    “公子慎言。”莫开山轻咳一声冷冷道。

    车外的封疏桐也一下子没了声音，裴潜的话里一堆听不懂的术语，他却是隐隐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三人一下没了闲聊的欲望，安静下来，只剩下车轮滚滚前进的轱辘声和山林里传来的鸟兽声。

    ……

    纥曲城，裴府。

    身材壮硕高大的裴安通正躺在躺椅上，四名婢女拿着蒲扇在一旁扇风。青儿现在一旁交代裴潜的吩咐。

    “知道了，你下去吧。”

    裴安通睁开双眼，将身边婢女全部遣散，来到内堂，在一处墙壁的机关暗阁里抽出一幅地图。

    地图上密密麻麻全是线条，封家寨赫然便是在地图的右下角。

    裴安通默默注视着封家寨东南方向的一处红色小点，低声沉吟：“有妖……”

    ……

    纥曲城外。

    走过很长一段的官道，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又拐进羊肠小道，行了半个时辰，走到一处断头路处，封疏桐敲了敲车厢，道：“快到了，两位下来吧，还有一段只能步行。”

    “哎哟。”

    裴潜跳下车厢，可能是坐的太久，腿脚麻木，险些一头栽倒。

    莫开山在身后将他一把拉住，骂道：“让你不习武艺，坐个马车都虚成这样。”

    “是我自己不想学吗？”

    裴潜一阵无语，我特么没那个天赋，没那个能力好吧。

    裴潜打了个哈哈，向封疏桐问道：“马车丢这儿没问题吗，可有野兽劫匪？”

    封疏桐面色古怪道：“当然有劫匪，小的们，来肥羊了！！”

    “我靠，你他娘的玩君入瓮。”

    裴潜眉头一紧，四周环顾。

    阴森的树林间传来淅淅索索的响动和铁器碰撞的声音。

    最后竟是两个小孩钻了出来。

    皆是一身褴褛，脸上带土。年纪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封疏桐摸了摸其中少女的头解释：“嘿嘿，开个玩笑，这是附近的两个孤儿。我收留他们当小弟，也教他们一些生存的手段。在这儿附近给他们搭了屋子。”

    “原来如此……还来个冷笑话。”

    “阿姝，二娃帮我把马车安置好，喂些草料，我先回寨子了。”封疏桐吩咐道。

    “好！”

    “知道了，桐哥。”

    少女抹了抹脸，露出污泥下白净的脸蛋，爽快的应了下来。

    裴潜莫开山跟着封疏桐继续前行。穿过密林，又翻过一座小山丘，走了足有半个时辰，终于抵达山脚下，到了封家寨。

    寨子依山而建，门口放着一块青色巨石，石头上是红色漆印的封家寨三个大字。

    走进寨子里，便是一片田园风光，虽然天色已晚，却还有在翻耕田地的，有在挑粪水浇菜的，有躺在门前纳凉的。

    看到封疏桐归来纷纷向其打招呼。

    三人走进当中一间小院，进了土屋。便看到几人挤在床前，其中一个中年汉子身形尤为高大。

    床上一位老人蜷缩着身体，身躯瘦小枯槁，喉咙发出低沉的喘息声，看到封於清回来，脸上努力想挤出微笑：

    “桐儿……回来了，阿父……不行了，没……多少……时间了，还能见……你，好……好呃，呃。”

    还在门口处的封疏桐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扑在床上道：“阿父不怕，我给你请来了神医，一定能治好你。”

    “哎。”

    裴潜轻叹一声，老病死实在是人生中最令人痛苦绝望的东西了。

    他悄悄转过身子，走出草屋。

    莫开山主动上前为老人号脉。

    ……

    不一会儿，封疏桐莫开山和那铁塔一般的中年男人都走出土屋。

    裴潜看向中年男人，只见他身材魁梧，大概有两米高，面容方正，嘴角胡茬茂密，双目炯炯有神，整个人透出一股摄人的气势。

    “冒昧问下，令尊高寿？”莫开山问道。

    “今年四十有二。”封疏桐回道。

    莫开山道：“我观令尊现在这副模样多是生机用尽器官衰竭的样子，再加上年少时曾多次重伤，如今一起爆发，已是药石无医。用些滋补生机的宝药或许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封疏桐神情一呆。

    裴潜沉吟片刻道：“封兄你们寨子里的人，一般能活到多久。”

    “五十左右。”

    封疏桐如实回道。

    “嗯？不对呀。我之前查过，纥曲城大约都能活到六十以上，养尊处优的更是能活到七八十岁。”

    莫开山也是皱起眉头，这里边好像确有问题，他倒是没有注意，他问道:“莫不是寨子里农夫，猎户太过辛劳？”

    裴潜摇摇头，道:“应该不至于差这么多的，三五年还有可能，况且纥曲城里商贩屠夫他们也劳苦的很。对了，可有附近的地图。”

    “有。是我六叔绘制的，等我片刻。”封疏桐回道。

    随即从内屋取出一张羊皮图固定在墙上。

    羊皮地图画的极为清晰，用翠绿色的染料标出附近两座大城池，城池周边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和几个红色小叉。

    裴潜指着图中的点问道：“点代表村寨吗？那叉代表何意呢。”

    那名高大汉子此时也靠了过来，比苏秀三人要高一头多，身形壮硕，宛如铁塔一般。

    他嗡声嗡气道：“代表凶物。”声音颇为低沉。

    “在下，封都，桐儿的六叔。”高大汉子主动自我介绍。

    “噢？你就是他的六叔吗？”莫开山道：“你修为如何？”

    封都冷冷地瞥了莫开山一眼。

    “杀你只需一招。”

    “噢？我想试试。”

    莫开山后退一步，与封都拉开距离，隐隐摆出一个起手势，而封都却是纹丝不动。

    裴潜生怕二人打起来，急忙指着图纸道：“这附近寨子里的老人都只能活到五十吗？”

    “差不多吧。”封都指着羊皮纸仔细思索起来：“吴家庄，周家寨，柳家……我都去过。”

    “好像越往北当真越长寿。”

    “越往北便是越贴近纥曲城。”

    豆大的汗珠从封疏桐耳鬓滴下，他六叔这十余年一直在外游历，阅历极为丰富。

    “那就对了。”裴潜微微一笑道：“这里还有一条曲江，若是上游有人沿江投下慢性毒药……”

    “不对，村寨是在下游，如果是投毒，越往南，毒性应该更加稀薄才对。”封都反驳道。

    “而且江水湍急，每时每刻都有千千万万的水流过，若是投毒，那必须时刻不停地投入海量的剧毒才能做到毒害下游生灵。”封疏桐补充道。

    “你这是没见过化工厂排污水……”裴潜心里默默吐槽。

    “那看来不是投毒。”

    封都面色冷峻，像是猜到了什么。冷冷道：“有人以妖法抽取生机。”

    “妖，妖法？卧槽！”

    裴潜心神剧震，“这不是一个高武世界吗？怎么连妖都出来了。”

    “这世上真的有妖？”

    “自然是有，地图上我所标注凶物之处便是妖。”封都回道。

    “那是它们做的？”莫开山问。

    “自然不是，它们不过寻常化形妖。”

    裴潜道：“这种情况完全不是我们能解决的……还是通知县丞吧，你们也尽快搬迁到纥曲城吧。”

    “用这种手法掠夺城外万千生灵的生机，城中高层未必不知道，亦或者动手之人便在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