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齐鲁原野上庄稼长势正旺。官道两旁高大的树木向前伸展过去，似乎看不到尽头。火辣辣的阳光照得人的眼睛眯缝着，于是脸上就现着哭丧相。树叶摇落的亮斑洒路面上，斑驳陆离的光影使路面似乎在晃动，一行车马行驶在大路上，就像一条条小船漂浮在动荡不安的河流上。树上的蝉正在知了知了的鸣叫，更增添了行人的燥热与烦闷。

    孟轲带着弟子们从齐国返回家乡邹国的路上。他们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孟轲满脸的激愤，弟子们一个个垂头丧气。随着牛车的颠簸，师徒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何滋味。年轻时第一次出游齐国，那时候多么风光呀！孟轲浮想起与齐宣王第一次交往的情景，脸色稍稍好转些，长长地吁了一口闷气。

    齐宣王继承王位后，意图重现“稷下学宫”的面貌，他礼遇天下名士，邀请孟轲前往齐国讲学，孟轲与弟子万章七拼八凑弄来五十辆牛车和马车，又花钱聘请多家书馆的儒生们，穿戴好齐齐整整的儒生衣帽，组成了一支二百来人的游学队伍，彩旗招摇，鼓乐齐鸣，欢天喜地来到齐国。齐宣王站在高高的堂前，望着孟轲率领的儒生们，听着抑扬顿挫的赞歌，大为高兴，当即赏赐千金给予孟轲。

    万章也在回味和孟子同去齐国后的情形。那时住宾馆，吃酒宴，逛大街，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与天下名士交谈辩论，孟子与齐宣王相敬如宾，言谈甚欢。齐宣王和孟轲在那一个夏天名声大噪。但私下里孟轲对万章说：“附骥尾能一举成名天下知，但又要防止被马蹄踢伤。这样的热闹只是一时之盛况，而我们要有志于办学，要多招学徒，扩大办学规模。”万章苦着脸对孟子说：“那帮请来的人，每天吃喝玩乐，还追着我要工钱，这钱像流水一般的花出去了，可不，宾馆又催着要租金了。”孟轲喟然长叹：“真的能做到‘学而优则仕’吗？真的是无钱寸步难行呀！”万章说：“齐王那边能不能再赏些金钱呢？”孟轲说：“你们看马戏，高兴时丢一两个小钱打赏，难道想要将整个马戏团请回家去吗？国王们要争夺天下，贵族们要保全家族利益，辩士们能跻身贵族又有几人？”

    一行人热不可耐，万章小心翼翼地对孟子说：“老师，前面有条小河，大家休息一会吧？”孟轲嘘了一口气，万章赶紧招呼大家在树荫下就地休息。公孙丑过来叫万章：“老师叫我俩过去！”

    孟子坐在小河边的树荫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发呆。万章和公孙丑急步走过来，悄然站在近旁，等候孟子发话。

    公孙丑回想起这次去齐国的情形，就像一场喜剧。步入中年的齐宣王已经成为称雄一方的霸主。再一次邀请孟轲来齐国讲学。齐宣王请来孟子给大臣们讲授为政之道。孟轲带着弟子们又一次轰轰烈烈来到齐国，孟轲同样受到齐宣王的礼遇。孟轲仪表堂堂，意气风发，登上朝堂开讲，接受文武百官和各路学子的朝拜。孟轲顿时雄心勃发，豪情万丈，他气宇轩昂，声音洪亮，宣扬“法先王，施仁政，以王道反霸道”的政治主张，强调“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的民本观点。说到酣畅淋漓时，竟指着王座上的齐宣王说：“那你为什么造战车而不改善老百姓的生活呢？你为什么不实行小国寡民的大计方略呢？你为什么喜欢征战攻伐他国呢？”孟轲的反问掷地有声，弟子们和学子们报以热烈的掌声。孟轲肃立在台阶上，一身浩然正气，大臣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木然静默。齐宣王冷冷的站起来，恼怒地扫视众人。良久，复又坐下，大笑着说道：“好啊！说得好！”众人安静下来，静得只有众人自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咚咚”有声。齐宣王大声宣布：“为感谢孟子的精彩讲演，今天大宴群臣！”

    热气腾腾的酒宴在朝堂上摆开，孟轲和万章，公孙丑几个大弟子被齐国相爷请到宾客位就坐，其他儒生和学子则被请出大堂，乐师和舞女进入大堂献上歌舞。齐宣王喜笑颜开，举杯示意孟轲，二人连喝三杯酒，酒宴正式开始，群臣饮酒作乐，齐相率先举杯上前向孟子劝酒，几位大臣也上前凑热闹，嘻嘻哈哈异常活跃。孟轲端庄严肃，昂然应对，但架不住群臣的轮番劝酒。一个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一个说：“量小非君子，不喝是小人。”还有的竟说：“喝不下这酒，那就不是个男人！”文雅与粗俗，直率与诙谐，搅得孟轲昏头昏脑，一杯杯酒液灌下喉咙，不一会儿孟轲就酩酊大醉，当场瘫倒在地。

    万章和公孙丑将孟子抬回宾馆时，在院子里被一群士卒拦住。将官告知万章，因宾馆马厩失火，加之一帮儒生在这里混吃混喝，酗酒闹事，勒令该栈全部外来客官离开国都，否则军法查办

    .万章望望一片灰溜溜的儒生们。又看看醉酒酣睡的孟轲，只得领着他们悄然出城，在郊外寻得一处树林停歇，等待孟子醒来再做定夺。孟轲至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迷迷糊糊中只听得公孙丑报告说：“弟子们跑掉了七成，还剩下三十来人，十辆牛车，两驾马车。”大家又饿又怕，十分狼狈。孟轲气得大骂：“混账东西！”众人也不知他骂谁，待他发过火气后，万章问他：“老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孟子喟然长叹：“还能怎么办？回去吧！”

    庄子同儿子庄星行走在漆园的山道上，父子俩背着粮食去看望孤寡老病的木工梓庆。父子俩说说笑笑，庄星儿问父亲：“梓庆老师傅为什么不搬到镇子上去住呀？”

    庄子说：“老马恋旧槽，山里是他的家。儿子打仗死了，老伴病故了，这个家十几年在这里，他不会离开的。”来到山坡里梓庆家的小院落，只见院中已长出杂草，野兔在嬉戏。庄星儿“咦”了一声说：“老师傅家的狗呢？”梓庆养了一条狗，这条忠实的狗多年来一直伴随着他，这几年梓庆又养了一只八哥鸟，鸟儿会说人话，嘴巴乖巧的狠哪！梓庆这几年来与世隔绝的生活，全靠这一狗一鸟与镇上往来，蒙泽的人也都喜欢这一狗一鸟。每过一段时间，狗鸟相伴便来到镇上，径直到弥子的药店中，鸟儿停在柜台上的吊杆，狗就蹲坐在柜台前。鸟儿扑腾几下翅膀似乎行礼，然后就叫：“先生好啊，恭喜发财！”大伙儿就会欢笑，弥子这时候笑眯眯的从内室踱出来，一手拿着块熟肉，一手拿着块糕点，熟肉喂狗，糕点让鸟儿啄食。这个时候，是弥子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光。

    八哥鸟吃过几口食后，抖抖翅膀，用咀喙梳理羽毛，尖声说：“谢谢先生，要买点东西！”狗也会“汪汪汪”应和几声。弥子从狗背的搭袋里取出一片树皮，树皮上有字有画，弥子就吩咐店铺里的伙计去购盐巴、火油等日常用品。将这些日常用品连同几包药材放进狗背上的搭袋里，弥子拍拍狗头，挥挥手，对狗和鸟说声：“早点回去见你们的老爷！”鸟儿振振翅不走，说：“要收钱啰！”狗也原地不动，摇尾巴吠叫两声。弥子只得将狗背上的搭袋中一块刀币取出来。狗和鸟相互点点头，鸟叫“谢谢！”狗“汪汪”两声。一齐夺门而出，朝山里飞奔而去。

    庄星对梓庆大爷的狗和鸟也很熟悉，它们通人性，带给人们许多的欢乐，帮助梓庆这个垂老之人生活。庄星也喂过几条狗，几只鸟，他搞不明白，自己喂养的小动物为什么没有梓庆大爷喂养的那样乖巧和懂事，他这次要讨教梓庆大爷的饲养办法。

    庄星正在发愣，庄周已推开掩着的门扉，又退了出来。庄星赶上前去，只见梓庆师傅坐在藤条椅里，身体开始腐烂；狗趴在旁边，也死了；八哥鸟不知去向，不知是死是活。梓庆估计自己大限来临，准备了柴火堆放在藤椅四周，，他已经没有气力用打火石点火自焚，头垂着，手垂着，打火石与引煤掉落在一旁。庄星看着这情景，泪水禁不住流下来。

    庄周说：“梓庆师傅辛劳一生，现在回老家去了，我们送他一程！”庄周上前捡拾起打火石，点燃引煤，引燃木材。父子俩站在院子里，肃立恭敬默哀。随着火势呼啸，庄周缓缓地唱歌，庄子的歌声在山林间，旷野上低沉地飘荡：

    来世不可待，

    往世不可追也。

    天下有道，

    圣人成焉。

    天下无道，

    圣人生焉。

    方今之时，

    仅免刑焉。

    福轻于羽，

    莫之知载。

    祸重于地，

    莫之知避。

    ……

    孟轲一行人在小河边的树荫下躲避盛夏的骄阳。孟轲对伫立良久的万章和公孙丑说：“梁惠王多次邀请我去魏国，你们说，我们是回邹国呢？还是去魏国？”万章上前一步说：“魏太子继位后，这几年情况很不稳定。”孟轲站起来身，对万章和公孙丑说：“太子掌权更好打交道，我们要争取魏太子。”于是一行人马风餐露宿向魏国大都进发。

    孟轲他们来到魏国都城，却遇到了麻烦，魏国守城将士拦住他们。因为魏齐交恶，对从齐国来的人严格盘查。万章和公孙丑上前交涉，万章施礼后说：“请向魏太子通报，天下闻名的孟轲来到贵地。”将官从公孙丑手上接过关文和名片看了看，怒冲冲地说：“咄！好大的架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官来了。我可不认识什么梦狗梦猫。我的职责是防止齐国间谍混入大都。统统下车，接受检查！”一番混乱后，守门官只允许孟轲带着万章进入城内，公孙丑带弟子们在城外等候。

    这时候，又有一长溜华丽的马车驶过来，守门官命令公孙丑等人靠边，让出大道。孟轲回过身从门道望向入城口，只见西北的高头大马拉着秦国的战车，如潮水般涌入门洞，张仪手扶车轼，站在第一辆马车上，如检阅士兵的大将军向街道两旁的行人挥手，洋洋得意。战车上的随从们盔甲闪闪，一手按着剑柄，一手抓着车上的横木，一个个凶神恶煞，威风凛凛。张仪的随从下车，向守门官递上礼盒和关文。守门官看后，立即与全体卫兵同向车队行致敬礼，大声唱喏：“恭请大秦国特使张仪大人荣归故里！”

    庄周和庄星儿来到蒙泽，走进弥子的药店，只见弥子在忙着救治病人，父子俩急忙上前帮忙。弥子抬头看见是庄周父子，忙拦住说：“你们赶快离开这里，你看这怪病症。”弥子指了指病人，庄子俯身察看一个个病号，症状都差不多，手足上多红黑色斑点，一个个神智昏迷，呼吸困难。庄周神情大变，问：“此病状有多长时间了？”弥子说：“一个月前，监河侯发热发烧说胡话，闹神闹鬼说河神河伯每天派虾兵蟹将刺杀他，治了多天也不见好转，请我去蒙城去给他治病。可巫祝还正在跳大神，折腾了一夜，监河侯仍没保住性命。按监河侯的遗嘱，将他的尸体拉回蒙泽故地安葬，谁知村里的人也染上这病症，村里的人就有说法了，都说是监河侯生前享福，死后还要害人，是个害人精呀！”

    庄子与弥子来到后院洗手，庄周神情沉重，说：“问题很严重了，病毒在扩散，目前当务之急是防疫，活人要紧！”弥子唉声叹气：“能有什么办法？我也是忙昏了头！”庄子说：“申子和智子怎不见人？”弥子瘫坐在台阶上，摇摇头，伤感的说：“他们在家里，躺倒好几天了！”庄子望着站在一旁的儿子庄星说：“赶紧组织健壮的人行动起来！”庄星儿站在一旁，怔怔地望着父亲。庄周催他说：“你赶快去找人来呀！”

    庄星儿不动，说：“父亲您对死亡看的很淡漠，这些病人还有救吗？”

    庄周生气了：“小子，救死扶伤，人之本性；同情心乃是人的本分。人世间最宝贵的是生命！一个人死了，那他就归于大自然了。见多了苦难，见惯了生老病死，才会看淡苦难和死亡。生和死同理，但见死不救，那就枉然为人！”庄星儿似懂非懂，“哎”了一声，当即带上几个人奔出院子。

    庄子与弥子在院中支起几口大锅，熬制茶叶水供病人洗涤。庄星儿带人割来艾蒿，在村子里四处熏烟。所有的活人用布巾沾上茶叶水护住口鼻，将死者尸体火化后掩埋。病号集中在弥子诊所施行救治，庄星儿带一帮人在弥子院墙四周撒上新运来的石灰。

    蒙泽上空烟雾缭绕，加上断断续续的哀哭声，入夜显得既阴森又诡异。

    孟轲在魏大都走了一段路，转街处只见张仪的车队停在一处豪宅前，一个秦国将校跳下马车，向站在大门前台阶上的老太太唱喏施礼。高声喊道：“张仪大人回家省亲，衣锦还乡，威震四方！”其他武士和随行忙着搬运财物进入大门内。张仪气派十足，一摇三摆走向老太太，然后站在老太太前面，下跪，磕头，抻抻衣服立起，甩甩衣袖，仰着头望天，说：“娘啊！你看看，我又回来了！”脑海中却闪现上次在魏国被大臣们当廷驱赶，被轰出大都的画面，禁不住哆哆嗦嗦发抖。他甩了甩头，立即恢复常态，仍然是如同在演戏的戏子。路人看的直摇头，指指点点，露出对土豪乡绅的鄙弃神色。

    老太太衣着干净朴素，仍然是农村老太婆的那种慈祥悲悯神色，白发被风吹乱了，拄着一支竹杖，两眼茫然望向天空。两边侍立的女佣和老太太形成鲜明对照：一个个如花似玉，穿戴光鲜，喜笑颜开，争相向张仪抛媚眼。老太太说道：“狗蛋啊！你还记得来看娘呀？你要这么多财物干什么呀！你让我回乡下的老屋吧！你让我过几天安安生生的日子吧！”

    蒙泽昔日的安宁与祥和被一场瘟疫给毁了，逃难的人挣扎着四散游走，贫瘠的大地上，逃难的平民和行进的士卒给昏黄的暮色带来点生气，但有人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了。天空逐渐灰暗下来，原野上一阵阵凄厉的大风吹过，掠过树林，掠过村落，掠过河水，掠过人们的身旁，似乎在呜咽地哭泣，又似乎在诉说着悲哀，更多的声音似乎在无助的怒吼，在悲愤地咆哮。

    庄子望着这景象，他举手向天，双膝跪地，闭上眼睛。任狂风吹拂，聆听着天籁与地籁的音响，脸色如一片死灰。庄星儿背着包裹站在村口，望着弥子的马车正迎风慢慢驶过来。

    孟轲随同一名侍卫来到宫苑的一座亭子里参见魏太子。魏太子被一群宫女簇拥着，悠闲地望着湖水。鸿雁和水鸟在明净的湖水中嬉戏，麋鹿在湖畔的草地上奔跑。孟轲以客人的身份上前向魏太子行礼，魏太子收回目光，转过身挥挥手，宫女们嘻嘻哈哈跑出了亭子，孟轲仍拱手行礼不抬头。魏太子轻佻的笑了，望着恭敬的孟轲说：“先生从齐国来，可听说春秋五霸之一的齐庄王很喜好音乐？”

    孟子正色道：“我喜欢先王之乐，不知世俗之乐。”

    魏太子也较真了：“我喜欢世俗之乐，不知先王之乐！”

    孟轲怔了怔，忙道：“独乐乐，众乐乐，都不如与民同乐！”

    魏太子哈哈大笑：“先生，魏国这几年受黄河水患，我们给河伯贡献美女了。可黄河依旧泛滥成灾。你给我什么教诲呢？我要听听对国事有利的言论。”

    孟轲说：“何必言利呢？应放弃一己一国的私利，以养气与成德为大事，做人要有浩然正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魏太子：“话是这么说，但先生扯远了，你能说服你们邹国的国王向我称臣吗？如能做到，我将让你担任太学的校长，如你所愿，天下可运于掌。”

    孟轲面露愠色，向魏太子作别，身后传来魏太子狂傲嘲弄的笑声。

    孟轲出城寻到弟子们，急忙走上马车命大伙儿离开魏国。孟轲在马车上对万章和公孙丑说：“唉！这些个大王，望之不似人君，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端不备。对我的话断章取义，适合他口味的就引用，不适合他的口味就加以羞辱，无知者无畏呀！”

    万章劝慰孟子：“先生效仿孔子周游列国，奔波劳累，可同样难以推行仁政。我们回故乡邹国去，开门办学，传播您的学说。天下安定后，统治者势必要以儒家学说匡正天下，教化百姓。”公孙丑接过话来说：“我们多年来走上层路线，寄希望于统治者。可这些国王忙于战争，忙于争霸天下。我们回邹国办学，走下层路线，吸引更多的读书人来传播儒家思想。”

    孟轲长吁了一口气，点点头表示赞同。一行人慢慢消失在晚霞之中。

    庄子一行人来到了南华山庄，一大群儒生正在大厅中等待他们。淳芒向庄子介绍客人，这些人慕名而来，愿追随庄子修道。庄子望了望人群，很客气地说：“山庄条件艰苦，生活诸多不便，愿留下的自食其力，不愿留下的来去自由。”

    庄子呷了口茶后，笑问众人：“世道日衰，眼界愈窄，你们为什么要求道呢？”

    一个儒生说：“我叫东郭子，请问：所谓道，在什么地方呢？”

    庄子说：“道无所不在。”

    东郭子：“必须指出一个地方来才可以说明。”

    庄子说：“在蝼蛄和蚂蚁中。”

    东郭子：“怎么这么卑下呢？”

    庄子：“在砖瓦之中。”

    东郭子：“怎么越说越低下了呢？”

    庄子说：“在屎尿之中。”

    东郭子很不高兴，又很茫然，不再说话。

    庄子说：“你说的问的，原本就没问到实质上，你不要限定‘道’在何处。大道原本无处不在的，大道无穷尽。主宰万物的大道，与万物融为一体，能使万物有始有终而大道不生不灭，不增不减。”

    一儒生问：“我叫泰清，请问你知道大道是什么吗？”

    庄子说：“大道不可听闻，不可目见，不可言说，大道不应有名称，有名称的是万物，是人为的概念加诸于事物而已。”

    庄子停了停，又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说，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所以说，至人无为，圣人不作，只是观察体会天地的自然变化。”

    庄子对着新来的儒生们说：“孔子曾经向老子请教，什么是至道？老子说，首先请你斋戒静心，疏通你的心窍，洗净你的精神，弃去你的智慧，道处在天地之间，博识的人未必就有真知，善辩的人未必就有智慧。”又一儒生说：“无知无识那是傻子呀！”

    庄子微笑着说：“傻人有傻福嘛！人生活在天地之间，就如同白驹过隙，不过瞬息而已。可是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知识，用血肉之躯无休止争斗获取无限的财富，这才是愚蠢之人。人生活在天地之间，要明白道法自然。现今万方多难，民无宁日。生命尚存，悟道之人，居环中以保全。”

    众人似乎若有所思，又似乎困惑不解。一个书生嘟噜了一句：“环中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人答理他，因为庄子已进入沉睡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