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
岚山东洲,位于晨光帝国北境中部的最西端。九九七领地的位置,处于岚山东洲山东西郡的西南角。
从天空鸟瞰山东西郡的防御环线,北侧是如同玉带的湛蓝河,其余三面被茂密的森林环抱。偶尔出现几点突兀,那是人类在森林中的城镇和开拓骑士的封地。
不知不觉已到深秋时分,原本绿色的画布,被人突然泼上了五颜六色的染料。斑斓的色彩像是充满着魔力,随着颜色的变换,带走了周围的温度,天气也渐渐的凉了下来。
一股秋风夹杂着落叶,吹向前往林西矿镇的队伍。留白低下头,紧了紧披风的兜帽。
半日前,他和王甫在河口镇告别了林乌衣。队伍没有直接返回领地,而是绕路前往王甫的家乡。
王甫有些吃力的骑着赤蹄黑鳞兽,幸好徐莹莹在身后抱着他,让他更容易找到平衡。这头黑鳞兽是王瑞林的坐骑,不过它的主人没有能够走出末世迷宫。
熟悉的景色不断映入王甫的视线中,距离他的家乡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发热切起来。
“王甫大哥,是不是快到西矿镇了。”
徐莹莹欢快的声音在王甫的耳边响起,他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微笑。
“是啊,快家了。”
在河口镇的时候,留白跟父亲要了三十块灵石,偷偷的塞给了王甫。希望他回到家后,安心修炼,这些灵石足够让他成为二阶锻体境。
对于未来,王甫没有太多的打算,只是想先突破到第二阶锻体境。然后,看看是否可以在林西矿镇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王甫大哥,你看前面,我们到了,我们到家了。”
留白骑着赤蹄黑鳞兽,来到王甫的身旁。看了一眼在后面一脸激动的徐莹莹,然后对王甫说:
“怎么,回家了不高兴。”
“嗨,哪有不高兴,就是紧张。”
“回自己家,紧张个屁。你没事别乱想,专心修炼。早点突破到二阶,前面的路宽着呢。”
“小白,以前没发现,你挺啰嗦呀。”
“王小贱,你现在开始放飞自我了。给你!这是五千金币的汇票,够你用一阵的。遇到什么事,就去河口镇找林乌衣,他不在你就通过林家通知我。别有什么事,都在心里憋着。我就送到这了,你赶紧滚蛋吧。”
留白原本准备告诉王甫,他会努力寻找可以替代肢体的卡牌。只是,现在被王甫一句话气的憋了回去。
关于迷宫内的收入,留白已经和王甫二人沟通过。等他卖掉迷宫中的收货,会按照比例给他们分成,让他们先别着急。
王甫最初是拒绝留白私下的提前支付,只是因为留白的一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林西矿镇外,留白和王甫在铺满落叶的城门口,随意的挥了几下手,告别了彼此。
一行人终于开始踏上回家的路,喜悦的气氛悄然无息的在队伍中传播。
天色随着时间,渐渐的暗了下来。
留威没有选择继续赶路,如今已经见到儿子和女儿,他们没有理由再折腾自己的身体。家族的超凡开始忙碌起来,有人去打猎,有人去砍树,有人在搭建营地。
很快,一座简易的营地搭建完成。
一家人围坐在篝火旁,母亲秦慕青熟练的切好各种蘑菇和野菜,然后放入炖着野味的铁锅中。留白和姜楚楚坐在木桩上,眼睛盯着架在柴火上的铁锅,偷偷地咽着口水。
留威坐在兽皮帐篷前,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投入到燃烧的篝火中。然后,他看着留白说道:
“儿子,回到家后,领地可就交给你了。我将你们兄妹六个拉扯大,也该歇歇了。”
“父亲、母亲。黑暗来临前,我们不准备搬到更安全的郡城居住吗?”
“怎么你想放弃领地和那些领民,帝国律法可是不允许的。”
“没想过放弃,只是我觉得尸傀可比当年的魔兽厉害。对了,留念他们怎么办?”
“先让他们在郡城待一段时间。”留威沉思了片刻,接着对留白说:“我和你母亲选择九九七是有原因的。”
“是为了天高皇帝远,广积粮缓称王吗?”
家乡的景色虽然优美,不过留白还是不理解父母二人,为何要选个如此偏僻的地方,当作自己的领地。
“你这臭小子,说的什么鬼话,听我说完。”
“好的,父皇大人。”
“聊不下去了……”
姜楚楚终于忍不住留白捣乱式的聊天模式,倒在母亲秦牧青的怀里咯咯咯的笑个不停。秦慕青斜了一眼自家儿子,然后说道:“不能好好跟你父亲说几句话,就知道胡闹”
“父亲,既然你们决定留在领地,并且让我经营,那我可以动用多少金币和灵石。”
“你动用灵石做什么?光柱他们的身后事,我会负责,不用你操心。”
他不心疼留白使用灵石,只是担心留白年轻不知道灵石的珍贵。
“这些年,我攒了一些灵石。你也知道我和你母亲因为伤势,暂时也用不到。所以,这些灵石都是给你们兄妹几人用的。你用当然可以,但是,不能乱用,瞎用。”
“看你那小气的样子,儿子用光灵石,你不会再赚。”
秦慕青了解丈夫,知道他攒了这么多年的灵石,如果被儿子搬光,肯定会肉疼。不过,只是肉疼,不是不舍。
当年,留威成为开拓骑士,一则是为了恢复伤势。另外是想拥有一块土地,让战友和部下的子嗣有个不错的落脚点。
只是留威并不擅长经营,领地位置偏僻,没有特色的产出。领民们的温饱,全靠打猎和他制卡师的收入支撑。
几年前,他就发现留白对这种管理上的琐事很有耐心,他就生出了将领地交给留白的想法。只是,当年怕他年纪小阅历不够,对领地的发展没有规划。
如今,他觉得儿子很出色。在郡城生活的几年,不仅是出色的一阶制卡师,还将郡城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最让他欣喜的,是留白在西风学院成绩优秀,让他在朋友面前挣得很多脸面。他的长子,不再是一个懵懂无知,喜欢问东问西的乡下小孩了。
“父亲,你还没说你和母亲为何不离开领地呢。”
“回去再说,现在在这说也说不清楚。”
留父有些皮赖的靠在木桩上,等着秦慕青熬煮的鲜蘑野菜肉汤。
“老爷、夫人烤饼好了。”
安布提着竹篮,里面是楚南风刚烤好的糖饼。
“小安啊,肉汤快好了,把东西放着,和我们一起吃吧,别跟着他们忙乎了。”
秦慕青尝了一下肉汤和安布说道。
“夫人你们先吃,我这还有事没忙完。”
安布赶紧摆手拒绝,他还有留白交给的任务在身。何况每次跟这位和蔼的夫人用餐,他都会莫名的紧张。
“安布,你盛一些汤给孩子们送去。”
“好的,少爷。我先去照顾那几个孩子,等汤好了,我再过来取。”
安布快步的回到了营地的另一侧,留威看着安布的背影,忍不住嘟囔道:
“你说你总吓唬这孩子干嘛。”
“嘻嘻,多有意思。”
留白和姜楚楚默契的拿起糖饼,默默的吃了起来。儿时的往事,或许父母忘记了。但是,他们还记忆犹新。
“那几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留白知道留威具有感知能量波动的天赋,虽然不能准确判断出其他人的天赋。但是,可以通过个体周围的能量的波动,大致判断出这个人的灵力亲和。
“这几个孩子,我看他们挺可怜的,就想带回领地。正好,我打算回去后重整领地的学校。先拿他们做做实验。让他们将我们小时候的经历,重走一遭。就是,从小将他们当作超凡培养。”
留威沉思片刻后,问道:“你这样单独对待这几个孩子,不怕领地的老人有意见吗?”
“父亲,放心。我会选择所有适龄的孩子,从中选拔。如果这几个孩子不够优秀,被淘汰了也说不了什么。至于领地的老人,父亲你对他们一视同仁,看似公平其实对一部分人是不公平的。”
留威抓起一张糖饼,咬了一口,继续说道:
“唉,都是我手下的遗孀,能照顾还是要照顾。不过,现在他们的孩子也长大了。你看着办吧,不过,不管怎么弄,也要保障他们的生存。我们可不能祸害,这些忠于咱们的人,不能伤了他们的心。”
“我知道父亲,你放心吧,他们都是咱们家的基石。这些年轻人都是跟我一起长大的玩伴,我怎么能不照顾他们。只是,会想办法调动一下他们的积极性。”
“好,你放手去做吧,回去后我会让老胡配合你。”
六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留白一行人,路过距离他们最近的五五四领地,稍作停留,就继续踏上归途。九九七领地距离五五四只有一天的车程,快速骑行只需半天就可以到达。
两天前,留威已经派胡管家先行返回领地。他此行的目的是通知阵亡者的家属,并为阵亡者准备下葬的相关事宜。
距离领地五里的溪水边,众人遇到了早已等候他们的送葬队伍。
留威和留白的权利还没有正式交接,胡管家来到留威面前,汇报了一遍事情的进展。
“老爷,抚恤已经发放。又按照大少爷的叮嘱,告诉了他们在末世迷宫中获得分成的事情。”
“棺材和葬衣都是咱们领地最好的料子,家属都算满意。”
“辛苦了,春江。”
“都是我应该做的。”
胡管家看出留威没有继续说话的兴趣,于是准备向留白汇报交代过他的事儿。
留白早已将许光柱几人的尸体从空间戒指内取出,放到准备好的木板上。
跟着队伍来的几个伙计,掀开尸体上的白布后,被眼前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尸体,惊得后退数步。
李大河嫌弃地将这几人推开,抢过他们手中的手巾,准备亲自为老队友们清洗身体。
留白站在一旁,想上去帮忙,却不知道从哪里先下手。这时,胡管家来到留白身旁,低声说道:
“大少爷,你吩咐的事情,我都已经办完了。”
胡管家一脸疲惫,这几天几乎没有怎么休息。
“胡叔,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
“少爷,我没事。我这身子骨还算硬朗,还能挑得起担子。”
留白笑了笑,继续说道:“小孤山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坑都挖好了,只是不让夫妻合葬,许家的婆娘意见挺大。”
留白皱眉思考,他准备在领地的一座孤山上,建立一个英灵殿。培养大家对领地的归属感和荣誉感。
希望将来领地的领民会为死后葬入英灵山为荣。
当然,葬入英灵山不会只有空洞的荣誉,还会有实打实的福利。
留白打算,但凡有至亲葬入英灵山,领地都会赡养其家中年迈的父母和幼童。将来如果有一些福利政策,也会优先他们的家属。
不过,设想是美好的。只是留白忘记掉这里的习俗,一些不愿意离婚改嫁的夫妻会在死后要求合葬。
“先自愿,等我以后定个详细的章程。其他家,还有什么要求吗。”
“少爷,大家都没什么要求。这次的事,只能算倒霉。领地又是抚恤又是分成,没有人不满意。甚至有些老家伙们还抱怨,这种好事怎么没轮到自己。”
胡管家说这些,只是想告诉留白,领地给的太多了,多到大家可以用命去换这些分成。
“告诉他们,都好好活着,领地还有很多的工作和灵石在等着他们拿。”
这时,留白发现曲孜和佟菲菲走了过来,他们二人刚才在几具尸体前站了有一会。只是曲孜的不时蹙眉,惹得周围人的脸色开始不好起来。
“留白少爷,我擅长治病和缝合伤口,他们的手法太粗糙了,对不起死去的战士。”
曲孜看出来领地办理丧事的这些人,都不会专业的缝合伤口。干起活来比较粗糙,他为了以后可以更好的融入这个领地,决定展露一些自己的价值。
“哦,学过?”
留白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曲斐的年轻人。
“从小跟爷爷学的。”
“嗯,你来吧,缝的漂亮点。”
“放心吧,大人。”
“胡叔,你陪他过去。”
留白没有理由相信一个陌生人,于是让胡管家在一旁监督。
许光柱的断肢不是被锋利利器斩断,看起来好像是生前遭受巨力,硬生生的从身体上跩了下来。
断口很难缝合,但是曲孜的缝合技术很好。他双手稳健速度又快,缝合的针脚距离相同,如同复制一般。
精准,快速,整洁,让人看起来格外的舒服。
一旁,佟菲菲重新打来一桶清水,用布条仔细的清洗指甲和皮肤褶皱处的污痕。
水珠一滴滴的从许光柱的头发上垂落,摔在地上。他原本粗犷的面容,整理后显得柔和了几分。
另一边,李大河清洗着郭东城的残肢,嘴里还在不断的嘟囔着:
“好你个郭贼,心眼都让你长了。这回你死了,咱俩约定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去承担。你女儿以后成为超凡的资源,我李家出了。反正老子现在有钱,以后你姑娘嫁到我家,也是我老李家的人。”
“你说你死前还有什么执念,为什么宁可活活的疼死,也不咬舌自尽啊。你放心,以后我们就是亲家了,只要我活着就会帮你照看家里,没人敢欺负他们。”
“不过,还是便宜你了。妈蛋的,你死了老子还得给你搓澡。我还不知道,我死后能不能葬在九九七。你说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就末世降临了。再过几年黑暗祭一到,又是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唉,我们这辈子就是为乱世而生的。”
老兵们表面上,都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悲伤。但是,每个老兵都知道,如今乱世将出,迎接他们的不再是家中温馨的烛火。
有一天,他们也会如同这些老队友一样,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或许这就是战士的宿命吧。
适应了最开始的不适,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很快就将五具尸体整理完毕。
许光柱穿着黑色的劲装,经过修补后的身体,已经看不出来死前遭受过的折磨。留白将他喜欢的长矛灯具,放到了棺内。
棺盖并没有钉死,家属接灵的时候,还需要将远行人离家时的归灵盒放入棺中。
留白骑着洗刷干净的赤蹄黑鳞兽,身上穿着和大家颜色相同的白色劲装,劲装外穿着金属甲胄,每个人都将自己英气的一面展露出来。
此时,大家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对逝者的尊重。
九九七领地的城门外,领地护卫长牛富贵率领两队家族武士,手持长兵,身穿白衣,整齐肃穆的站在道路的两侧。
城门口,几十个穿着黑色礼服的家属,跪在秋风里,等待迎接她们的丈夫、父亲、儿子、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