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脚铃
我一听心头一紧,太子回来了吗?
可夫君还在休假,难不成他还没回宫就要刁难?
“不知卢侍卫深夜前来有何事?”夫君面色日常,但口吻却极疏离。
“还请苏御医见谅,深夜前来并非本意,只是…”身边的骏马前蹄蹬了两下,脖子晃动着,发出阵阵银铃的声响。
我掀开帘子看了看,那骏马两只黑黢黢的眼珠子直盯着我,见了我,便挣脱了侍卫手中的马绳踏着坚实的步伐来到车前,嘴里不断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侍卫笑说,“苏御医与夫人可还记得此马?”
“它是……”我见此马眼熟,便伸手摸着它顺滑的鬃毛,这触感……“是春猎时派给夫君的马?”
那黑色骏马伸着脖子上下摆动,像极了在点头称是。我才发现,它脖子上用细红绳绑了一只银色的脚铃,每一下都哗啦啦地响。
夫君狐疑地盯着对方。
侍卫接着说道,“实不相瞒,这批马原是养在御马所的新马,之前还没有分派,并未认主,只因圣上春猎才临时调了过来,自那日跟过苏御医后便像是自行认了主,在山上已经不吃不喝多日了。”
“……”我望着眼前的马儿有些心疼,便钻出了车,“小珠,我记得屋里有苹果,替我取来。”
“是,夫人。”小珠一蹦三跳地往府里去了。
侍卫接着说道,“既是认主,想来送回去也是无用,太子便命我将此马送来,不知苏御医意下如何?可愿要了这马?”
我眼巴巴地望着夫君,我自然是想要它的,只是…却是太子送的,怕他又借这无辜的马儿要使什么计策。
夫君看我眼里盛着喜爱与怜惜,自是知道,便回道,“还请转告,多谢太子,成人之美。”
这后一句加重了语调,仿佛是刻意说的,话中藏话,不知侍卫是否听懂。
他只是一笑,拱手道,“我必转告,那就不打扰了,告辞。”
见卢侍卫离开,我松了口气,成山已经把马车送回去了,又回来替我牵着这马。
小珠取来了苹果,我拿起一只在马儿眼前晃悠,“你要不要吃些?”顺便抚了抚它脸上的毛发。
马儿张开嘴露出结实白净的大板牙直点头,把我逗笑了。
我握着苹果喂它,它咬了一口,咀嚼着嘎吱作响。
“小心些。”夫君过来抓住我的手腕,“这么喂仔细咬伤了你。”
“不会的。”我将苹果转了个面又送到马儿嘴边,“瞧它吃得多开心。”
我是真心地喜欢,那日春猎被牵走时就舍不得。
而夫君则面容有些不悦,尤其是听到马脖子上不断传来的银铃声响,他伸手一把扯下那脚铃,似是戴于女子脚腕的器物,但据我所知,中原一般女子不会戴这种饰物。
只见夫君死死抓住那脚铃,捏得都折弯了形状。
我将剩余的苹果放进马儿的嘴里,它吃得津津有味。
“成山,马牵走,喂些草料。”
“是,公子。”
马儿盯着我,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跟着成山走了。
但它似乎知道自己可以留下来,并没有因为成山牵它而耍脾气。
“怎么了?夫君?”我牵着他的手跟他一同回了后院。
小珠立刻着手忙碌,后院的浴桶已盛了水,再加些开水亦可,一些新鲜的花瓣被撒了进去。
她迅速出门,将门关上,回来后倒是没有再任性多言。
我见夫君面露不悦,便替他宽衣解带准备伺候他沐浴。
晚上用饭时还好好地,这一回来就……
但我实在想不透,只是送了一匹御马,该不是什么大事。
“夫君……”我轻轻地唤他几次,他才回过神来,只见他看了看手中已经变形的脚铃一把扔在了角落里。
我被吓得一抖!
“绸儿。”他显然意识到吓到了我,语气缓和下来将我抱在怀里。
上身的衣物刚脱了一半,我怕他着凉,便道,“夫君快些入浴,仔细别着了凉。”
他放开些望着我,深情地低语,“为夫改主意了,想要绸儿给我生个孩子。”
“……”我心被他勾得徒然一抖,“夫君…”
他为我脱下衣物,拉着我共浴。
地上又溢满了水迹。
直到深夜,虽说我很累,但还是问了他脚铃的含义。
他起先闭口不说,我见他甚是不悦,便心中作罢。
最后,他踌躇着还是说了,“这脚铃的说法,要追溯到百年前,原是给服侍主人的女奴配戴的,既象征着有所归属,也能让主子知道女奴时刻的所在。”
“……”
“后来,经过多方衍化,虽现在并无这样的做法了,但没有正经人家的女子会佩戴,多是舞姬、勾栏还会用,为的是讨好男子。”
我心一沉。
“那日留下侍奉你的舞姬是不是也戴着脚铃?”
“我记不得了,应该是吧。”
“他这么做恐在多方暗示…”夫君咬着牙,“我…”
“无碍的,夫君若是介意反而中了他的下怀。”我钻进他怀里安慰道,“我只属意夫君一人。”
“绸儿…”
“夫君…再抱抱我,有些冷…”我撒娇道。
他眉间的愁云很快被驱散,温香软玉在怀,哪还管得了那些。
“对了,绸儿今夜还未服药。”夫君突然起身,披上一件外衣便走出了卧房。
我真是哭笑不得,他还记得这茬。
可我真有些…不想服药了…主要是身子没什么特别不爽利的地方。
过了半晌,我都快睡着了夫君才回来。
今夜的汤药味特别重,我翻了个身假意熟睡,希望夫君见我睡了便躲过此药。
夫君轻手轻脚地上塌,轻轻地唤了唤我,“绸儿…”
我紧闭着双眼,嘴角都下拉了,我真的不想服药,虽说我不怕苦味,但这药味…这几日我想起便有些头疼。
“绸儿睡了?”他问我。
我想他自是心知我没睡的。
“来,听话,说好了要调理好身子,心绞之症亦非小事,弄不好会亏了身子。”
“我不想喝…”我索性起身。
“为何我跟着夫君总是要喝药?”我委屈上了,很无理,但此刻心绪难平。
此时的药味令我浑身不舒服,只是闻着都犯了恶心。
但心底里知道,夫君也不是没来由让我喝药,也是自己身子不争气,受了点凉就发烧失声,一着急就郁气凝滞甚至还吐血……
实则我是在怪自己,身子太不争气。
夫君怔怔地看了我很久,端着药碗,上面还冒着丝丝的热气,他没有说话。
我眼眶有些红,知道自己怕是话说过了。
什么叫跟着夫君总在喝药,又不是他的错。
他是大夫啊,我身子不好不给我医治难道放任着我吗?
一颗颗的泪珠突然滑落。
母亲说我这人极犟,也可以说是顺毛驴,此时若是不顺着我的意,我便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很不想让夫君看到我这个样子,一点儿都不讲理。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心是委屈的,但不能再在他面前继续无理取闹,这不是在自己家,父亲母亲能由着我。
“对不起,夫君,给我吧。”
我接过他手中的碗,强忍着一口喝下,强压着想吐出来的冲动一再下咽,胸口憋闷,只能抚着。
喝完药,我下了塌将碗放在桌上,又去漱了漱口。
想起今夜见到的美景,我也不知深夜里我为什么突然闹了脾气。
夫君始终没有说话,想来他也是生了气,平白没做错什么,去了那么久应是亲自为我煎药去了。
但他也没有来哄着我,这使得我更加难过。
他今日出门前还说了换种喝法,实则只是调整了方子罢。
我回到塌前,越过他,便钻进了被褥。
背对着他就闭上了双眼。
我们恐怕是吵架了。
无声地吵架,或许该叫做冷战。
这一夜迷迷糊糊我不知几时睡着的,第二日一早不见夫君在塌上,也不知他是何时出门的。
我随即起身开门,见小珠正在外候着,手里端着一碗桂花粉圆正畅快地吸溜着。
“呀,小姐醒啦?”她咽下一口对我说道。
“夫君呢?”
“没见着啊,不在屋里吗?”
我见她吃得很欢,一时气不打一处来,转身便进了屋。
“诶诶诶,小姐,你怎么啦?没人吵你啊,怎么一大早这起床气来得这么邪性?”
我坐于桌前,抬手扶额。
小珠索性不吃了,将碗放到桌上,“怎么了嘛?昨儿不是还好好的。”
我没有接话,哪儿是生她的气。
夫君昨日一句劝慰的话都没有,我等了他好久才迷糊入睡,今早…人又不见了踪影。
说什么疼爱我疼爱到无法自拔,我才轻说了几句气话便丢下我。
原很多事并不是我想象得那样。
“小珠,我要回家。”
“回家?回哪个家?”
我白她一眼,我还有哪个家?
谁知她约莫故意气我道,“现在不就在家呢嘛。”
我嘴唇微微颤了颤。
不愿意理她,径自走到镜子前洗漱。
“小姐,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新打些热水再洗,你这样容易着凉,着凉了又要麻烦姑爷给你开方子煎药。”
“……”
呵,我自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