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

    我有些疑惑。

    正巧小珠才将卧房收拾妥当来到我身前，她对上那女子的眼神，“你是哪个？怎地往日没见过？”

    女子白她一眼，转而对着我，“见过兄嫂，我叫秦言霜，是晏清兄长的表妹。”

    “……”我一时语塞，夫君昨日未曾与我说过家里来了客人，但想来他亦不愿同我说话。

    我不知她是何时到的，昨日夜归也不见她。

    女子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比夫君稍小，年纪比我却大，这一声兄嫂我实在有些不适应，但辈分在此。

    “不知表妹是何时到的，款待不周还请见谅。”我回道，亦是在打听。

    “昨日就到了，见兄嫂深夜才归，怕打扰了便没有相迎。”

    “……”

    昨日……那这一夜都住在府里了？

    我作为这府中的女主人却一无所知。

    “我母亲也来了，兄嫂莫见怪，家慈常年病榻，此番前来也是希望姨父和表兄能帮着诊治一二。”

    “既是长辈来了，现身在何处？表妹且领我前去拜见。”

    “诶哟，这是苏家的新妇吧？”

    我见一位心宽体胖的妇人着一身艳丽的华服踏着碎步前来，人未到声先至。

    说话声音嘹亮中气十足，不像是常年病榻的样子，但观她气色，眼底略微泛青，脸色黑黄，若说有慢症倒有可能。

    妇人熟络地抓起我的手反复揉捏，显得很自然亲近，“叫我瞧瞧，早闻皇城出现一位女子惊若天仙，都传就是我姐夫家的新妇，果真是名不虚传。”

    妇人看着我，眉眼虽笑着，我却觉笑容不达眼底。

    “姨母过誉了。”我朝着妇人行了一礼，“雨绸见过姨母。”

    “欸欸，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握着我的手顺势抚上我的肩膀。

    “姨母身子如何？昨日公父可与姨母诊治了，有任何需要您尽可告知雨绸去准备。”

    公父与夫君不在，这地主之谊我还是需要尽到的。

    “好些好些了，诶，我啊，这年纪愈长身子愈胖，愈胖疾病就多，都些老病了，本没什么，反正这把年岁了也活够了，就是啊，放不下我这还未出阁的女儿，这不，舔着老脸来此，想着把身子骨再调理了，能多撑个几年把这未了心事给了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姨母莫要如此说，都是家中亲眷，自当相互照应。我见姨母面慈亦是有福之人，万不可如此说。”

    客套话我还是会几句的，虽不知她话中含义，但礼数还需周到。

    “瞧这小嘴多会说话，不仅人美而且心善，言霜可要多向你兄嫂学学。”

    “是，母亲。”秦言霜羞涩地朝我微微颔首。

    我瞧着这气氛有些不对，心中却生出她亦要与我同侍夫君的念头，立刻微微晃首，别是自己想多了。

    此时，苏管家从府门口匆匆赶来，直奔到我面前犹为慌张，一时没了往日的分寸，“夫人，公主鸾驾到了。”

    “！”

    只以为公主只是随口说，没成想她果真会来。

    我定了定心神，外人就在跟前，我可不能失了方寸没了体面。

    “姨母且好生歇息，我去迎迎公主。”

    “诶、诶。”

    我也不顾那两人满脸疑惑了，径直朝府门外走去。

    侍女替公主撑着车帘，她正探头张望，一见我便兴奋地几步跳下车，我快走了两步上前扶她，若是在我家门口跌倒了可怎么好。

    “雨绸～～”她语气欢快，“几日不见你可好？昨儿个我就派人来打听，知你前日回了娘家昨日才归，如何？是不是被家中训斥了？”

    “没有，殿下，我很好。”

    “真的好？你可莫要瞒我。”

    “我很好，正思念父亲母亲便回了一趟家。”

    “那就好，快上车，我带你出游。对了，你的马呢？让人牵来，我答应过要教你骑马，你瞧，今日天公作美，万里无云，是踏青的好时候。”

    “……”我有些抱歉地迟了片刻，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可轻易出门，便推拒道，“殿下恕罪，家中有客，近日不便前往，还望殿下海涵。”

    “有客？谁啊？”公主朝府门口张望，正巧看到那对母女也躲在一角朝这里看。

    一触到公主的视线虽不敢躲起身子，随即便深深低下了头。

    “那两人吗？谁啊？哪来的？”

    “公主莫怪，实是家中长辈亲眷来求医的，公父与家夫都不在府中，我怎好丢下病者独自出游。”我向公主行了一礼，“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公主直直地盯着那对母女，瞧得她们都有些发颤了。

    “殿下……”

    公主这才回过神来，拉着我的手撒娇道，“雨绸真的不跟我去吗？我跟那些姊妹们都约好了，她们都特别想见你呢。”

    “殿下，实在对不住，是雨绸的错，雨绸食言了令殿下失望，往后有机会再结伴，还请殿下原谅。”

    公主一脸纠结地看着我，小嘴撅得老高。

    “不行！那你邀我进去坐坐，我索性不去了。”

    “……”我吃了一惊。

    但哪有不请公主入内的道理，慌忙作了个请的姿势。

    她拉着我的手高兴地大步往府里走，刚才那一幕街上聚了不少人，我让管家赶紧吩咐下去备茶备点心，将公主的鸾驾停放好。

    那两母女见状躲得远远的，一晃就不见了。

    我领着公主来到正厅，而公主却硬要参观我的卧房，便只好带着她去。

    一进门，公主便从身后一把抱住我，她比我高出半个头，被她这样一抱，我着实吓了一跳！

    “雨绸～～我好想你。”

    “………殿下…？”

    “你快与我说说。”她松开些扶着我的肩膀让我面对着她。

    此时小珠送来了点心和茶，她在公主身后微微蹙眉与我对视，我眼神示意她先退下。

    “快与我说说，你夫家有没有为难你？那日我知苏御医心里清楚便点他几句，我是为着你撑腰你可别误会了我的意思。”公主拿起茶盏。

    “慢些，殿下莫烫着。”我摸了摸杯沿，的确是有些烫，无意轻触到公主的指尖，她朝我会心一笑。

    我不知其意，“殿下先放下，凉下些再喝，伺候不周，还请见谅。”

    “雨绸…”她放下茶盏握着我的手，“这里又无人，叫我皖皖。”

    “……”

    我叫不出口，怎可对公主如此放肆。

    “你不叫我可生气了，我走了啊。”公主作势站起朝门边走去。

    家仆们无人敢靠近，只远远地候着。

    “皖皖…别走。”我轻轻地唤她。

    并没有其他意思，我内心里远没有与公主如此亲近，但又不好推拒，左右应该也无人听见，便应了她的要求。

    “诶——”她很自豪地回了一声。

    “那日若不是兄长前来坏了我们的雅兴，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呢。”

    “那殿下便慢慢坐着聊，我让家仆准备些餐饭，若公主殿下不嫌弃，中午便在我处用些。”

    “那自是最好了，吃什么无所谓，难得可以跟雨绸一同用饭。”

    我见公主高兴，便出门通知了苏管家好生准备。

    “殿下，那些姊妹们呢？要不要派人一同邀过来用饭？”

    公主端起下巴思量了片刻，说道，“好是好，但还是算了吧，在你夫家举宴，理应事先知会，我是自在任性惯了，且只我一人，你夫家也不好说什么，若是人都来了，恐你事后为难。”

    “……”我倒是没想到这些，自知公主说得有理。

    “还是下回吧，去我宫里，随你们怎么玩都可。”

    “谢…殿下。”

    此时我仿佛又被她带了节奏，和一群年纪相仿的女子们在一块儿，想着那样的场景竟有些期待……

    公主起身左看看又瞧瞧，满是好奇，最后花了最多的时间停在我与夫君的床榻边，她用手摇了摇红木雕花床柱，纹丝不动。

    床榻上收拾得很整洁，没有昨晚的痕迹，这都是小珠的功劳。

    我一律贴身的事物都由她打理，旁人没机会沾手。

    我拿起茶盏盖子撇了撇茶叶，感觉温度正好，才道，“殿下，现下温度正好，您尝尝，这是母亲给我的新茶，虽不贵重，但却是在家乡的茶山上新采的。”

    “哦？雨绸平日爱喝这茶？”公主饶有兴致地坐下端起茶盏。

    “嗯，最爱这龙井。”

    “那我必须得尝尝，刚才就闻着香。”

    我静笑着望着她。

    “唔…果然是好茶，雨绸喜欢的果非凡品。”

    我心想：公主实是谬赞，皇家什么样的好茶没饮过。

    “殿下近日可好？”我问候道。

    “好着呢，就是无聊得紧。对了，上次那事儿解决得很好，只是那些女子归去后…总之在外一点定要多加小心，皇城虽然守备森严，但也不可能毫无疏漏。”

    “殿下是指…？”

    “雨绸既是好奇，那我就与你细说说。”公主放下茶盏。

    “绸儿亦知我朝有奴籍贱籍，倡优皂隶各有其道？”

    “我知。”

    “如今天下太平，少有人卖儿卖女，也没有官员被罢黜抄家，各家的奴婢仆从显少流转。一些外地的勾栏楚馆亦无新货，眼看着生意冷落便想拖了人牙子寻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