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推波助澜
衙门的八字墙边,一大大的宣纸张贴其上,红纸黑字,一群人正围在旁边。
一个衙役推开众人,朗声道:“凡民间捉拿逃犯者,如能将其缉获送交官府,即赏银百两。若有人知其藏匿,不报者视同罪犯,一并治罪。逃犯名为易大师,身高五尺六寸,缝眼牛鼻,着青色道袍,腰缠红绳,悬一葫芦。其行踪诡秘,擅长妖术,常使妖法迷惑百姓,窃财害人。望各位乡亲举家出动,共同捉拿此逃犯,以维护社会治安。如有线索,请速报官府,以便及时缉拿归案。”
告示读完,底下的人群顿时炸了。
“会妖术?真有道士会妖术么?”
“当然有,之前我听说庐呈县就出现一个道士,能呼风唤雨呢,很是了得。”
“嘿,老子管他会不会妖术,老子只要知道抓住他就能赏银百两。老子在大润坊杀了十年的鱼,现在我的心就像刀锋一般冰冷,我不信他的妖术能对我有用。”
人群吵吵闹闹,却没人注意,一个头戴席帽,身穿葛衣之人已缓缓离去。
此人从衙门口走后并未立即离开,他绕后了一圈来到王府后门,驻足了一会后才拂衣远去。
其后他穿过闹市,又转了不知几个街角路口,走走停停最终于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巷。此处有一房屋,清砖黛瓦马头墙,看上去颇为整洁。
他看似无意的向四周扫了一圈,然后闪身进入屋内,后快速掩上门扉。
简单看了下屋内陈设,发现没有变动。
他慢慢的摘下席帽,面容渐渐地发生改变。
原来的浓眉杏眼消失,取代的是细眉缝眼,长脸牛鼻。粗看之下,此人之外貌与告示上所画之人竟有九分相似。
他不是别人,正是衙门悬赏的妖道。
之前听闻商河县最近出现旱灾,特意远道而来,想要利用灾厄之气炼制厄生丹。
此丹并非正道,从炼制的主材就可看出,一是灾厄之气,二是幼童心血。
但其效果非常,能够补气换性,一颗下肚至少顶一年苦修,一炉下来至少有十颗丹丸。而且还能将体内修出的本命气息转为灾厄之息。
他选择商河县也是经过仔细斟酌的。此地距离京城甚远,遇到大儒、武圣、神道高人几率极小。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冒进,制定了周密计划,想着先在百姓间用天灾制造恐慌,然后给出求雨策略,最后自己再以求雨为由将300幼童聚集,然后施行计划。
但是没想到计划刚刚开始就有人横插一脚,竟直接驱使仆役对其动武。他不知道对方来者何意,所以稳妥起见便直接走了。
没想到对方却如跗骨之俎。他刚到县衙,想从上至下推行计划,却又遇到对方。而且对方竟是县令之子。
更重要的是,通过接触发现,对方好像破了自己的法术。他本以为是自己多想,谁知道刚出县衙对方就派仆从跟踪,彻底做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感觉这完全没有道理。
要知道大宋共有三种超凡职业,书生修文气,武夫修真体,佛道修本息。
书生会进朝堂,将文气转为官气。武夫会进战场,将武体转为修罗体。佛道则是藏在各种香火鼎盛的庙宇,吸纳信力,将本息转为神道之气。
易大师坐在蒲团之上,皱着眉头说道:
“这小小一个商河县一非京城,二无反贼,三无大庙。怎么会有修士呢?大宋的修士不是非常少吗?那个叫王誉的小子难道是个隐藏的修士?或者他背后有高人?我要是动手会不会正中下怀?
但是纳生丹的功效已经越来越弱了,厄生丹必得不可!
经没有时间天灾随时可能结束,朝廷也可能派人过来干预,时间对我不利。
已经没有时间顾忌那个暗处的修士了。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手段,无论你是何人,也不能阻我求道之路。
既然你们想玩,那道爷就和你们好好玩玩!”
拿定注意后他伸手取来三根神香点燃,恭恭敬敬的插在北方。
随后诵道:“弟子刘易星,今日祈苍天,北斗七真君,临尘解我厄。天玑主我生,天璇补我气,开阳转我运,天权护我路。冥冥有鬼魅,祟祟窥吾果。摇光乱其神,玉衡迷其智,天枢斩其途......”
诵毕,又对着北方一揖一叩首再一揖。
然后他取来长剑,将葫芦、红绳、席帽等一一带好,确认无误后便迈着大步向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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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路阳正在院内对阿拉、斯佳两人开会。
“你们两个听懂了么?明天早晨开始,你们两个就直接出去做,记住,注意别暴露身份。”
“少爷,我们这么做不犯法么?”阿拉有些犹豫。
“犯什么法?我们做的事情是不是好事?”
“好事倒确实是好事,但是怎么觉得这手段好像不太合适?”
路阳看向他,认真的说道:“敌人很狡猾,我们想要抓住他就需要比敌人还狡猾,比敌人还奸诈!懂吗?”
“那,那少爷,如果对方已经离开了商河县,我们岂不是白做了?”
“呵呵,离开?”路阳心里冷笑,根本不可能!
系统给的主线任务有两个,一个是杀死妖道。一个是拯救商河县300幼童。之前路阳就想通了,不使用武力杀死妖道只可能是借势。他既然进入的位置在商河县,而且有个县令儿子的身份,那就肯定是借商河县的势。
他打的是阵地战,如果妖道直接逃跑,那这个不使用武力的说法简直就是玩笑。副本难道还要求他快速通关大宋,然后接大宋的势力去抓捕妖道?那与直接谋杀路阳有什么分别。
所以,虽然路阳不知道妖道为什么要杀300幼童,但是却能确定一定是在商河县杀300幼童。只是他怕对方藏着不动,路阳根本等不起。
但是这些,都不是他能对别人说的。
“放心,他绝不会离开商河县!”路阳看向阿拉,语气笃定的说道。
至于斯佳,少爷安排的事情,只管做就行中了,少爷那么聪明,肯定没错的。
正当路阳思考还差什么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大喊,“走水啦!”
听到外面大喊,阿拉斯加两人也是一惊。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简单的和路阳拱了下手便向外冲去。
古时的房屋多为木质,即使是砖瓦房也有一堆立柱、横梁。再加上连廊和宅院的设计,一旦起火就是一片。
而下人的房屋全是木头,这要是一把火烧下去,绝对是最先没得。
而官府规定,失火烧自己房屋者,杖四十。延烧官民房屋者,杖五十。
如果要是烧到官府仓库、银库等办公场所,那就等着获刑吧。而他们所处之地就是县衙后面。火势一旦烧大获刑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到时候定罪难道会是定县令、少爷么?想想也不可能。
阿拉、斯佳两人转眼便消失在了门。路阳也没迟疑,跟着便向外面走去。
外面闹哄哄一片,有仆人拿着铁盆,边敲边喊:“走水啦!走水啊!”
还有些下人端着锅碗瓢盆乱哄哄的向一个方向涌去。
路阳看了一眼方向,是后院位置。但是分不清是仆人宿舍还是物料堆放之处。
他又向前走了一段,终于看到失火点。
是王府的物料堆放之地,平时主要储存一些柴火。现在柴火已经烧了大半,原来由于挡雨的棚顶也被烧透,连带着旁边存放工具的茅草房都只能下灰烬。
明火已经熄灭,还有些烟尘向外飘散。旁边的人各个都满脸漆黑。
一个人在那里指挥着仆役继续泼水,他头发花白但眼神明亮,原本冷峻的面容上此时满是怒容,呼喝怒骂的声音不断从嘴中传出。
此人正是管家陈伯,平时府上物料的采买、仆从月例的发放等大小事宜全部都是由其负责。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忙人,府上仆人多少对其有些畏惧,即使原身王誉也不想惹他。
路阳见此心中有些疑惑,概因陈伯跟随王瑶多年,多以一般很少口吐脏话,哪怕是生气之时。
想到这里,他慢慢靠近陈伯,出声问道:“陈伯今日怎么如此失态?”
陈伯侧头看向路阳,将手伸了出来,一个烧的只剩指甲大的竹片,黑漆漆的躺在陈伯手上。“我来之时再地上捡到这个。”
路阳悚然一惊,“有人纵火?”
“还不好说,但是很有可能。”
灭火之事前后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而前期后后来了好几拨人,丫鬟、女眷、在前门值岗的衙役等等。陈伯也都一一答对,之后又是清点损失,又是对仆从逐个询问。
路阳在旁边细细观察,发现这陈伯真是个处理事情的好手,心里不由对其多了几分关注,后面抓捕妖道之事也许能够用上。
陈伯这边将事情办完后见路阳还在身边,于是开口问道:“我要去给老爷汇报情况,少爷要一起去么?”
路阳一听,心想也许可以给王瑶再吹吹耳旁风?让衙役对抓捕妖道再上点心。当下便同意了下来。
两人刚到书房,正撞见从屋内走出的王瑶。
陈伯此时开口道:“老爷,后院的火已经灭了,一共损失了......”
陈伯大概说了一分多钟,将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的轻轻楚楚。包括之后需要再购置的东西,这次失火人为的可能,怀疑的目标以及如何提防等等。
王瑶一直没有说话,直到陈伯讲完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路阳见状,赶紧开始吹耳旁风:“父亲大人,我认为此次失火必是那妖道所为。”
王瑶双眼一凝,径直看向路阳。
路阳见此情景,心中一喜,大感有戏,继续说道:“昨日那妖道离开王府后发现有人跟踪,离开破庙时还不忘放条毒蛇,其心思之阴毒可见一般。今日早晨我们张贴告示悬赏抓他,晚上我们王府就直接失火。除了是他还能有谁?”
王瑶听后缓缓点头,说道:“有道理。”
路阳继续说道,“那妖道如此猖獗,我们不应轻易放过,我认为明天开始应该让衙役挨家挨户进行排查。”
王瑶摇了摇头,说:“劳民伤财,不妥!我还有事,先走了。”
路阳看着王瑶远去的身影,满头问号。转头看向陈伯,发现他正皱着眉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陈伯?我爹他这是怎么了?”
陈伯犹豫着开口说道:“我感觉老爷他,嗯,好像有点...哎,可能是因为走水的事情有些心累吧!”
说完之后陈伯也转身走了,一边走着还一边摇头,明显有些神思不属,甚至还险些撞了回廊的立柱。
次日,整个商河县便掀起骤然掀起一股妖风,吹的各种各样的消息满天飞。
有说县令家里昨夜被妖道一把大火点了,整个王府被烧了一半。
有说妖道与钱、孙、孔、陈四家合谋,想要谋反。
有说钱、孙、孔、陈四家准备推动祈雨,并且请了妖道来此,趁祈雨时血祭300幼童,为他们炼制长生丹。
当然,这里除了昨晚县令家着火了,其他都是假的,路阳很确定。
因为后面两个谣言就是昨晚他吩咐阿拉和斯佳去散播的。
当然,谣言的传播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到最后都逻辑自洽了。
现在外面都说钱、孙、孔、陈四家掌握了炼制长生丹的方法,就是血祭300幼童。他们打算通过祈雨达成目的,但是由于有官府存在,他们无权沾染祭祀事宜。所以他们放火想要烧死县令,然后再炼丹,造反。
当然也有一些比较独特的谣言,像什么钱家家主喜好男色,盯上了县令家的少爷,所以昨天放火想要趁机劫人,可惜大火持续时间太短没成。
什么确实有个妖道,但是他血祭300幼童不是为了炼制长生丹,而是为了炼制壮阳药。因为钱、孙、孔、陈四家家主早就雄风不再了。
而且后面这些谣言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比如谁的大表哥的二大爷的三弟的孙子是钱家的仆役,曾经看到有人用草席卷了一个男子送到钱老家主的屋子里。
还有孔家的哪个丫鬟有一次去收拾家主房间的时候发现里面藏有一本辟邪剑谱,什么?你不知道辟邪剑谱是啥?
.........
“好,很好,该我出手了!你们两个准备下马车,我准备去会一会四个家主。”
“那个?少爷你?”
路阳回头看了眼斯佳,“你要问啥?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那个少爷,我们去他们那里干什么?难道您真的跟钱家家主有一腿?还是说跟四个家主都......”
“砰!”撕拉应声摔倒。
“快滚起来去准备马车!”
路阳气呼呼的从大门走出,心里想着自己要不要和王瑶打个招呼。
自己此去四大家族肯定是打着王瑶的旗号,如果不说回头王瑶会不会怪罪,尤其现在谣言传的有些超出想象。到时候王瑶一怒之下把自己关起来可就不好了。
但是要是说的话,王瑶会不会同意?
这时他突然看到从外面采买回来的管家陈伯,心头顿时一亮,有办法了。
“陈伯,你回来了?”
“是,昨天大火烧了太多东西,需要一一补齐。少爷这是要去哪里?”
“哎,我听闻外面都传言说四大家族和妖道有些关系,相去问询一番。对了,刚才我在府内转了一圈没有找到父亲,你看到他帮我跟他说一声。”
“老爷今早就出门了,说有要紧事情,可能晚上才回,少爷你不知道吗?”
路阳一听,心头顿时大喜,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好好好,那我先走了。”
陈伯看着路阳上了马车,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这父子俩人今天都好生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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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府,正厅。
雕梁画栋,玉树漆金。明堂宽广,笔墨生香。
路阳坐在客座上,心中不由感叹。什么是奢豪?什么是底蕴?
几个名贵的包包?还是几件材质特殊的家具?
钱家,不愧是干钱庄的。
正厅之上摆放一人高的玉树,两旁悬挂着各种宽幅水墨画。
家具桌椅不用多说,连屋内的柱子上都盘着形态各异的龙雕。
而这些都只是表面看得见的。
正当路阳观察屋内陈设之际,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也不知今天是什么风把李公子吹来了?真是让我这里蓬荜生辉啊。”
路阳抬头看去,此人面方唇厚,眼角带笑,典型的心宽体胖,正是钱家主事钱甲。
路阳也不敢托大,赶紧起身稽首道:“不敢当,不敢当。”
简单的寒暄后两人纷纷落座。
钱甲端起茶轻轻啜饮一口,说道:“常闻王公子为人风流,喜好交友。今日来此,当真是喜不自胜。”
路阳开口说道:“钱伯父过誉了,实不相瞒,今日到此乃是有事相询。”
钱甲眼睛微眯,笑着说道:“哦?我一小小商贾,不知有何事能劳公子亲自动身相询。”
见此路阳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问道:“最近商河县内有传言称,钱、孔、陈、孙四家与妖道合谋,意图在商河县内行血祭之事。吾父听闻甚是忧虑,特让我来此问询一二。”
钱甲一听,一拍桌子,愤然道:“岂有此理,我钱家世代从商,一直秉公守法。从未不敢有半点逾矩,不知是何人竟敢如此造谣,当真是心怀叵测。”
路阳看着此人表演,心中也不由暗暗感叹,不愧是大家族的话事人,光是这份演技就非同一般。
“钱家主莫急,我父也很是不信,只是现在外面传的是满城风雨,所以不得不派过来问询一二。”
钱甲此时目光闪烁,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问道:“那公子觉得我要如何才能证明我钱氏之清白呢?”
路阳一听,心中激动非常,来了,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他缓缓开口:“现在正处灾年,外面人心飘摇。衙门事务繁多,力有不逮。如果可以,还希望钱氏能够帮助一二。”
“哦,公子觉得多少帮助合适呢?”
眼看对方误会自己意思,路阳也不遮掩,直接摊牌。
“钱家主误会了,我父乃是清廉之官,我今日到此也不是想要趁火打劫。相反,我父是真的希望能够早日将妖道捉拿归案。”
钱家主此时反倒有些不解,开口问道:“你要是说缺少钱粮我到时理解,但是让我协助捉拿凶犯,我一商贾之家恐怕力有不逮啊。”
“不不不,钱家主无需妄自菲薄。商河县谁不知道钱氏人脉广阔。街边的摊贩,陈门口的马夫到处都是钱氏的影子。而且不听说钱甲会训练自己的护卫,那种能够抗衡妖法的护卫!”
听闻此言,钱甲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