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铭章一觉醒来时，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浑身不太舒坦。

    这时他独自一个人躺在暖阁的床铺上……

    似乎遗落了什么断章。

    问过进来整理暖阁的侍女湘儿才知道，原来他昨晚喝多了，跌跌撞撞地抱起花魁小姐姐共舞一曲。

    期间还不慎泼了她好一身酒水，到了辰时小姐姐悠悠酒醒，如今正在别间沐浴熏香。

    柳铭章起身看到桌上来没来得及收拾的剩菜，随手拿起一块椒盐熏肉嚼了后咽下，又找出昨日寇准写给他的推荐信发现没被酒水浸湿，心头一阵庆幸。

    不过很快他又觉得带着这一身脂粉味去学馆报道多少有点亵渎了上古先贤，连忙让湘儿姑娘准备洗澡的热水和换洗的衣裳。

    领教过青楼的制衣效率后，柳铭章大为满意，临走不忘把湘儿叫住，又拿出一锭二两纹银塞过手去。

    心想着反正开封老百姓都有钱，实在不行就去茶楼把那六十四回的《狄公案》全部讲完。

    就算遇不到两个宰相亲临现场，估摸着平均每回收个一二十两白银应该是没太大问题的。

    其实柳铭章最后给的这二两银子当真是冤枉钱，毕竟人家花魁小姐姐走秀一场可不止挣了他二两白银，到头来却只招待他一个人。

    只可惜柳铭章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这一晚菜好酒好……当然人也好。

    他反倒觉得是他占了天大的便宜。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丢了昨夜那一舞时的清晰记忆。

    后来经过一番洗漱，又换上了一袭崭新的襕衫，柳铭章精神抖擞地走出了得月楼，迎向照在他身上的一抹朝阳，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小姐，适才柳公子来询问昨晚之事，你为何不见他？”

    就在这时，得月楼一处飞窗上，正注视着楼下俊朗少年的侍女湘儿开口问道。

    “唉！男人啊！就应该志在功名，我不见他也是为了他好。”

    张师师从房内走到窗前，凝望着那一袭白色襕衫说道：

    “希望他别像柳七一样夜夜醉在温柔乡，每逢恩科总记着青楼娘子的花容月貌。到头来，失了名、落了榜，终是蚀了许给红颜的山盟海誓、与子偕老……”

    “那，小姐，你是还要去杭州找柳七吗？”湘儿有些担心地问道。

    “原本他今年是要来京的，可惜遇上先帝驾崩。如今官家又是个孝子，丧期内不但不会重开恩科，民间演乐还会逐渐受先帝大丧所限，京城的生意不好做了……”

    张师师凝眉说着，突然一顿，转而一脸调皮，“我要不去找他，难道他会来找我吗？”

    “那这么说，过几年小姐还会回来的对吧？”侍女湘儿眼前一亮。

    “那是自然。杭州府又不出状元，只有解元，倒是开封府会出状元，等到官家复开科举，我就回来。”张师师微微一笑。

    “可是杭州这么大，小姐人生地不熟的，要如何寻找柳七呢？”湘儿听罢像是服过定心丸，但很快又有些担忧道。

    “你呀！还真是个娇憨娘子。我都打听好了，就到杭州的丰乐楼。我倒要看看那楼子的花魁，老娘当不当得。”

    张师师手指狠戳了湘儿的额头，说完便风情万种地转身回到了房中。

    这头柳铭章走在大街上，问了好些人文庙在什么位置，竟然发现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来。

    文庙就是后来的孔庙，简单来说就是古代的大学城，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

    因为春秋时期的百家争鸣，到了战国时期，在比较稳定的国家逐渐出现了一些供各家学术辩论的场合，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齐国临淄的“稷下学宫”。

    那里容纳了当时各家各派的学术思想，各派学子可以在同一处地方进行自由辩论，极大的促进了各派学术提炼自身学术思想，进而形成了学术争鸣的局面。

    不过到了西汉时期，董仲舒改革的儒家思想得到了汉武帝的认可，于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各派学术逐渐没落，进而出现了一座座孔庙。

    只是在东汉末年，经历了黄巾之乱、十常侍之乱、以及董卓之乱后天下逐渐进入了割据时代。

    多年的诸侯割据让礼乐彻底崩坏，继而又出现了各派文学短暂兴盛的诗酒风L时代。

    其中包括建安七子、竹林七贤、三曹、金谷二十四友等等，使得诗词歌赋得到了短暂的繁荣，到了东晋还有陶渊明、王羲之等将文化彻底推向高峰。

    也正是因为有了魏晋南北朝的文化兴盛兼容并包，才能有隋唐的继往开来，成就了中华版图最大的一段时期。

    不过仅经历了一百年的五代乱世，并没有把一贯喜欢多吃多占的儒家思想彻底打倒，儒家思想在北宋初年的社会中依旧有着较高的地位。

    但这时还没出现如朱夫子和程夫子这样的儒学巨匠，这个时期的儒家趋于保守，应该不敢把帝都大学城称作孔庙。

    柳铭章几下打听无果，于是便想回到当初那家茶楼问问李东平，按他说在开封说书十年，没理由不知道文庙在什么地方。

    如无意外，除了孔庙以外，那里应该还会有很多庙宇，全部的庙宇错落在一起形成一个庙街。

    庙街内各家学派都会创办一间自家流派的学馆，以图将这一流派发扬广大。

    就在这时，柳铭章突然看到了几个熟人，正朝东边一路走去。

    这几个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在得月楼见过面的慎兄、凡生兄，以及那位因柳铭章所作《长相思·花沾衣》夺魁而不满的焯兄。

    这下柳铭章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因为眼下的时间尚不足九点。

    通常文人没两把刷子也不敢去青楼填词泡花魁，再结合他们的年纪来看，柳铭章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必定是学子无疑。

    只不过，他昨晚刚拔了头筹，干了一回扮猪吃虎的阴损事，眼下倒也没那么不识趣，非要上去拽着别人问文庙在哪里。

    于是他微微抬起了宽大的长袖遮过脸，悄悄尾随跟在那几人的身后。

    就想看看几个冤大头能不能给他带出一条路，直接找到文庙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