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官员的对子将丁谓等人比作祸乱东汉的十个阉人无异于“杀人诛心”。

    就在丁谓身旁一众官员准备发难时，那官员扫了李迪和柳铭章一眼便转身离去，几分钟后从塔底走出离开了繁塔。

    看着那人离开，丁谓对众人说道：

    “此处风景已经看毕，诸位大人可愿陪同本阁到玉清昭应宫一观？”

    众人听得丁谓这么问，那当然纷纷喊出“我等愿意陪同”的话表明态度。

    于是丁谓连和李迪辞别的招呼都懒得打，便带同一众官员呼啦啦地下了繁塔。

    柳铭章觉得丁谓的举动很奇怪，按理说他如今正是春风得意，完全没必要跑到这繁塔来，也不知道背后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这时李迪却已经想通了前因后果大笑了出来，指着渐行渐远的人群问道：

    “你可知，适才与丁谓作对那名官员是谁吗？”

    柳铭章苦苦思索，实在想不出在宋仁宗初年有哪个二十出头就能身在中枢，而且还是一个敢跟朝中权臣丁谓刚正面的官员，遂摇了摇头。

    “那是我朝年纪最小的进士，晏同叔，你与他比，相距甚远。”李迪微笑着说道。

    柳铭章立马“啊”了一声，眼睛睁得老大，但转念更是疑惑，根本想不出是有怎样的理由能让这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一同来登繁塔。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李迪便让随行的衙役将还没喝完的酒收起，一边下塔边给柳铭章讲述这些天来朝廷发生的事。

    李迪推断，之所以会有今天这一出，那多半是因为刘太后已经决定了让王曾接替李迪的宰相之位。

    同时为了缓和这十多天来，丁谓一党和晏殊在朝堂上你来我往闹得不可开交的局面，才选在中秋之日下懿旨命两人同登繁塔，以改善朝中紧张的关系。

    柳铭章转念一想，若是奉旨前来，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虽然两人繁塔一游依旧闹得不欢而散，但至少已经让朝廷各部官员看到了两方偃旗息鼓，这是刘太后安定朝局的一步棋。

    得知王曾入阁已成定居，柳铭章想的是如何利用这个机会，完成自己拔掉一半地主的小目标，打道回府的过程他几次都没听清李迪在说什么，回到开封府便立马一头扎进了他的拐角办公室翻查资料。

    易捕头和开封府衙役办事效率也不算低，几天下来就大致查清了那些地主家庭的背景，其中有不少户跟朝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还得多亏了王旦出任宰相时建立的京城公卿宴请报备制度，很多底层氏族都以能宴请到朝中勋贵的远亲或管事为荣，

    当时朝中奸佞为了方便结党，大力支持王旦的这项举措，一定程度上助长了氏族之间相互宴请的风气，也让柳铭章能这么容易拿到那些地主家背后牵扯的人脉关系。

    只不过他发现不管他从哪边切入栽赃，都会出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情况，如果不能走捷径的话，唯一的路只剩下最后一条，那便是《宋刑统·户婚律》中的“占侵盗抢公私田”。

    若是以这条罪名为由头，名正言顺地发动攻势，势必会引发他跟地主阶级一派的大范围冲突，反复思量了半天都没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就在他毫无头绪的时候，一个值班衙役正好路过了他的拐角办公室，入门探视道：

    “柳参军真是心系国家，连这重九日也不休歇。”

    眼前这个人柳铭章认识，是给开封府当了近三十年差的孙老头。

    说老其实也不老，也就五十出头的样子，正因为在开封府当差的时间长，府中的捕快衙役都这么称呼他。

    柳铭章想起他有个儿子就在易捕头手下跑腿，人也还算机灵，心下便来了主意，对孙老头说道：

    “就前几日的案子，铭章总觉得有着诸多疑点想暗中查察一番，奈何手底下无人差遣，也不认识什么人。孙老您久在府衙，可知道哪些府役现下领着公务较轻的，能抽出空来襄助一二？”

    孙老头一听可高兴坏了，都知道眼前这位柳参军在知府大人面前炙手可热，紧忙推荐了自己的儿子孙彬，还说他这儿子从小就被他送上少林寺打杂多年，练就了一身武艺正好能用。

    看着孙老头唾沫横飞地介绍着，柳铭章顿时哭笑不得，不过有些担心孙老头为了给自己儿子谋上位机会胡乱夸下海口。

    不料才提出质疑，那孙老头竟是猛拍胸口赌咒发誓，说他那儿子虽然对弓马之术不太熟悉，但在轻功追捕和徒手擒拿上可是下了苦功的。

    见柳铭章脸上还有疑色，孙老头连说让他稍作等候，他这就将那孙彬唤来在请司法参军大人考核一番。

    “哎哎哎。”看到孙老头说完便要走，柳铭章立马将他喊住，并问道：

    “数日前，来府上击鼓报案的那个证人是什么身份？府里可曾留下了笔录？”

    “那是自然，请参军大人稍等，卑职这就为您取来。”孙老头听罢应声，随后退了出去。

    对于这殷勤周到的服务，柳铭章也不免感叹权力真是个好东西，难怪古往今来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当官。

    但他不知道的是，虽说这些公门衙役拿着铁饭碗，实际上俸禄极低，因为和文官相比，武职通常只有同级文职三分之一的月俸。

    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些公门捕快和衙役手上拿着的是宋朝武职的收入，自然不明白为何孙老头等人对于晋升的渴望如此强烈。

    孙老头去后没过多久，柳铭章就看到他捧着一叠文稿走了进来，说是主簿大人誊抄出来的副本，正本已经封存起来，留待升堂那天持知府手令才能调取。

    这时柳铭章注意到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身上穿着的服色极其简单，武器没有携带在身上，是空着手来的。

    柳铭章有些疑惑，还没接过孙老头送来的文书，便问道：“这位是？”

    见领导发问，孙老头连忙拉过小伙子说道：

    “参军大人容禀，这就是小儿孙彬。彬儿，以后但凡司法参军有什么吩咐，你悉数照办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