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头的一番介绍，柳铭章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接过他手中那一叠折子文书细细查看起来。

    只是翻了半天，他发现那个击鼓报案指证张老汉儿子的证人居然和罗老爷家没有太大的关联。

    在宋朝，诬告是重罪，所以在告发时，告发的人通常会用一种似是而非的指证，将搜查的方向模糊地指向某人，绝不敢信誓旦旦地指证他人犯罪。

    因为一旦指证出了差错，诬告的人也会被法律制裁，若非大奸大恶，老百姓决不敢轻易指证他人犯法。

    翻看了许久，柳铭章终于找到了证人的证词和后来崔判官审问张老汉儿子的供词。

    经过比对，发现后半段确实都一样，证人确实看到他的儿子怒气冲冲的跑了出来，只是没有看到他再折回去，饶是如此，这份证词已经对他的儿子很不利。

    不过在张老汉儿子的证词中，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便是罗老爷家的其中一个账房先生确实和他提出收地，还许诺只要收下来，他在罗家的月钱能涨一倍，也难怪他会心动。

    按照目前的收拾的笔录来看，线索已经断了，除非撬开这个账房先生的嘴。

    只不过对于一个月钱可能不低于九品官的地主管家来说，光是坐实侵占私田和谋杀未遂这两项罪名，就是流放三年的双倍快乐，这跟杀了他差不多，他大概宁愿去死也不会供认出来。

    柳铭章思来想去，眼下唯一的办法，就只剩下调查这个账房先生人际关系这一条路。

    要知道他近期都见过什么人，和什么人接触，但又不能打草惊蛇，这就是个大问题了。

    时间过了许久，当柳铭章抬起头来时，发现孙老头已经退下，只留下他儿子孙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正盯着他耐心等候命令。

    想起先前孙老头那一阵吹嘘，柳铭章便问道：“孙彬，你爹说你很能打，若是寻常盗匪的话，你能打几个？”

    “承蒙参军大人过问，山贼盗匪之流不值得一提，若是马匪的话，只需一杆七尺长棍，属下能打十个。”

    孙彬脸上没带任何表情，像是在陈述一件正常的小事。

    但柳铭章觉得，这已经不是在吹牛逼了，而是相当吹牛逼，就像他以前参加辩论大赛一样，十个渣渣没一个是他的对手，但要是对方一起上的话，就能把他爆成渣。

    “唔……既然这样……”他略一沉吟，还是写下了一个名字和少量信息递给孙彬道：

    “你暗中查一查这个人最近都接触了哪些人，小心别泄了自己的身份。”

    “是，属下遵命。”孙彬恭声说着，接过了柳铭章递来的纸条。

    看到孙彬正准备退下，柳铭章突然想到什么，又从钱袋子里掏出了一两碎银连同一份画押的字据一起递给孙彬，让他到先前的布庄去取几套衣服，剩下的几百文钱作为打赏。

    孙彬接过又是千恩万谢，嘴上大呼：“愿为参军大人效死，从今往后为大人马首是瞻。”

    柳铭章看到孙彬这一番以示忠诚的姿态，顿时感觉宋朝比现代好了太多，要是放到一千年后，没个大几千块的工资根本招不到人给你使唤。

    送走孙彬以后，无所事事的柳铭章只能在空无一人的衙门内转悠。

    说起来这府衙还是蛮大的，除了公堂和内堂外，还有大量堆放户籍资料的房舍和几十间用于审讯和临时关押的囚牢。

    除此之外后园的大片空地中仅有一小部分挖建了小型地窖，面积足足有十多亩，不知道的还以为仅仅是个小衙门，殊不知内有乾坤。

    到了晚上，孙老头按时在府衙门口挂上了灯笼，和京师其他建筑的灯火相比，实在不起眼。

    这个时候孙彬又折了回来，柳铭章原以为他只是把自己在布庄定制的衣服取回来而已。

    却不曾想就这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居然把罗老爷家的账房先生查了个一清二楚，这工作效率着实把柳铭章吓一跳。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自称是上门讨债的亲戚，为的只是能讨到账房先生多年前欠他那五百两纹银的债款。

    在重利许诺下，孙彬竟然把城南一带十几家营生的铺头打听个遍，除了那个账房先生以外，还得到很多十分琐碎的情报关系。

    对于孙彬的机敏，柳铭章都不得不钦佩起来。

    经过一番整理，柳铭章发现这个账房先生名下多达三处私人房产，除了两座小型民宅以外还有一处七百多平方的三进院落，虽然比较偏僻，却也非比寻常。

    在古代，三进院落通常是中产阶级才有资格享有的住宅，能同时拥有厢房和佣人房超过二十间，配以前庭、中庭、后花厅，正好适合居住一个三代同堂的一族分支二十余口人。

    只不过在孙彬带回来的情报中，这个三进院落是空置状态，里头仅有两三个佣人在做着日常洒扫。

    刚经历高考奋战的柳铭章经常熬夜到两三点才睡，看着时间还早，便向孙彬询问能不能潜入进去探个究竟。

    甫一开口柳铭章就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对劲，毕竟放到现代，那妥妥就是非法潜入他人住宅，一旦被人发现会喜提刑事拘留十五天。

    不料孙彬竟二话没说，直接拿了两套夜行衣，自己穿上后把另一套递给了司法参军大人。

    柳铭章震惊之余，心道这种事情估计那块黑炭头也没少干，要是不装神弄鬼的话，他夜审阴日审阳的名声就不可能传得出来。

    想到这里他心中便也就释然了。

    动手翻了翻眼前这套夜行衣，发现和襕衫有些许不同。

    如果说襕衫是长袍曳地宽袖摆动的话，夜行衣则是黑衣黑裤收束裤脚跟腰身，很多关节部位上都设计了两根约莫十五公分长的布带方便绑扎，手臂和小腿上的则更长一些。

    当然，要夜探民宅自然最不能少的便是钩锁一类的物件和防身暗器，这时孙彬从自己房间搬来了一口木箱打开，里头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自制暗器。

    柳铭章发现除了少量钩锁是铁制的以外，其余杀伤性武器大多都是木制的。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以孙彬的俸禄来说，能有这一箱子好玩意就已经十分过分。

    若是让他拥有上百贯月俸的话，实在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