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东汉班固在《汉书·食货志》提过：“六尺为步，百步为亩。”

    而西汉戴圣在《礼记·王制》中提到：“古者以八尺为步，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步。”

    若要以西汉尺度23.15厘米计算，那班固记载西汉的一步是1.389米。

    而西汉戴圣则以春秋尺度24.9厘米计算，六尺四寸一步是1.593米。

    两种测距方法在一千步的距离上相差两百米，一旦选择错误，这三箭射出去只怕会笑掉辽国使臣的大牙。

    当然还有另一种考究方法，那就是两汉时期发明的一种长距离测算工具，名叫“记里鼓车”。

    记里鼓车是一台精密仪器，齿轮每转动一百下就会敲鼓一次，因每敲鼓一次走了一里，故而得名。

    这种车子起于两汉，失传于五胡乱华，直到刘裕灭三秦时，才缴获得回成品记里鼓车。

    两晋到隋唐间，许多书籍都对这辆小车车的各项参数有过记载。

    其中轮毂直径为六尺，一圈三步，转动一百圈便是一里500米的距离。

    代入圆周率计算，六尺直径的轮毂周长为6*3.14=18.84尺=500米。

    最终用记里鼓车算出西汉到唐朝一尺是26.55厘米，一步确实是1.593米。

    加上古代人似乎不太喜欢计算圆周率的尾数，故而认为记里鼓车转一圈大约等于三步，三百步是为一里。

    为此，唐朝贞观年间的太史令李淳风曾在他的著作《孙子算经》中出过一道题，题为：

    “今有长安洛阳相去九百里，车轮一匝一丈八尺，欲自洛阳至长安，问轮匝几何？”

    即便一千多年后，基建狂魔拥有遇水搭桥见山凿洞的科技，西安到洛阳也还有375公里折750里的距离。

    从这里就能得知，古代的两里等于现代一公里是没有任何问题的，1.8丈=5米算出一尺为27.77厘米。

    当然这是加上了圆周率的末尾参数，若是去除的话，计算公里路程的尺度一尺大约是26.55厘米。

    按照这辆记里鼓车的参数，按三百步计为一里500米的话，一千步应该是1666.66米才对。

    不过，就算知道一千步很可能是1666.66米，柳铭章还是觉得不够保险，所以他让石元孙以250米为间距横向摆开三个目标。

    因为他曾经在某部电视剧中看到主角用迫击炮一炮干掉了敌军的指挥部，用的还是原始的测距手法。

    这种手法他专门研究过。

    简单来说，就是平举手臂竖起大拇指，先闭上左眼锚定一个标示物。

    然后睁开左眼再闭上右眼，再通过两个标示物的距离推算直线距离长度。

    假设三个目标间距固定为250米，右眼锁定其中一个目标，再用上左眼时，拇指刚好在两个目标之间，那就直接以远端目标物间距乘10，得出直线距离为1250米。

    若一千步距离真的是1666.66米的话，那么在他平举手臂闭眼目测距离时，左眼和右眼相隔差距应该是两个目标之间的三分之二。

    看到柳铭章平举着手臂默默注视着前方，杨文广和在场多名军士纷纷不解，只有石元孙神色凝重。

    耶律扫古则有些不耐烦地问道：“适才这位柳大人说自己是开封府的文官，还夸口说能用三弓床弩命中千步以外的目标，如今这番，是在做什么？”

    对于突如其来的骚扰，柳铭章丝毫不理会，而是弯腰捡起一拈黄沙抛向空中。

    看着黄沙飘飞的方向，一边抚摸着三弓床弩的弓弦厚度，问了弩直将士关于箭矢长度重量以及弹道力等等参数，将推算的弩箭初速度代入到抛物线公式中。

    不过算几遍都没把公式算利索，不禁咬牙嘀咕道：“早知道我报空气动力学得了，学特么什么历史啊？”

    倒不是说柳铭章完全没有数理化天赋，相反，他的父母分别是大学的物理老师和数学老师。

    他之所以会学文科，完全是想逃避父母对他的高压管制。

    因为在初中时，每次数学物理考试哪怕被扣一分，他都会被家里的两个骂得狗血淋头，他受够了这样的压迫，这才在高中时一气之下选了文科。

    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如今大量的力学运算让他着实有些喘不过气来。

    石元孙见他没有回话，转身向耶律扫古抱歉道：“贵使稍待片刻，柳大人这是在计算床弩与目标之间的距离。”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身旁军士转动三弓床弩时，齿轮盘上标示的刻度，顿时散去了心头的迷雾，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哈哈哈哈哈……”

    把问题想通以后，柳铭章几近癫狂地大笑着，指挥了弩直的将士将三支弩箭全部调整到大约1390米的位置上，再次代入公式计算时，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

    的确，汉朝到唐朝的记里鼓车确实以三百步为一里，但这个车子的制作工艺在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时就已经失传了，虽然刘裕灭三秦时重新缴获一些成品，但制作工艺却是散佚的。

    过去柳铭章一直认为，直到天圣五年内侍卢道隆重献上龙图阁新氪出的记里鼓车时，才变成三百六十步一里。

    实际上在他氪出记里鼓车之前，北宋就已经以五尺为一步了，所以卢道隆才会说：“今以五尺为步。”

    按照北宋复刻记里鼓车“三百六十步一里”的算法计算五尺，北宋长距离计算的尺度应该是27.77厘米，五尺的长度对应为班固汉尺的六尺，同为1.389米一步，而不是戴圣的1.593米代入圆周率以后为1.66米的一步。

    这样一来，一千步应该是1389米才对！

    当射击诸元全部收集完成以后，又反复调整了密位点，这时一片薄云散去，阳光洒在弩箭的箭蔟上映出点点金光。

    “放箭！放箭！”

    在柳铭章一声厉吼下，军士推动了手中的机括，才听到“咔哒”一声脆响，床弩顿时巨震，三支巨箭疾射而出，犹如闪电一般直向1389米外的三名“骑将”奔袭而去。

    最后，射没射中他不知道，只听到那头爆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