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龄侯府,
侯府夫人郎淑慧身边的贴身丫鬟水珠,带着两个小丫头,提着灯笼,走在侯府的院子里,
沿着磕磕盼盼的小路走着,水珠倒也心善,临来的时候,还特意从外间屋子里,包了一包糕点拿着,虽然侯府给小姐待遇并不是很好,但是侯府上下不宽裕,所有人,除了太太和老爷,也都差不多,尤其是侯府夫人对待下人并不严苛,倒也过得安稳,
只是府外的闲言碎语,多少是传了进来,毕竟夫人出身南安郡王郎家,多少有些嫉妒在里面。
过了中庭苑落,
就往西边的小路走去,蜿蜒曲折,好似很久没人清扫地面了,绿色苔藓随处可见,湿滑无比,水珠却早习以为常,侯府那么大,下人奴才并不多,活也干不完,所以次要的院子,还有偏房院落的路径,也就一个月简单的清扫一下,所以才有这样的样貌,不足为奇。
再说了,侯爷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往来的人拜访,素来是清净,所以不需要那么规整,只有夫人那里的院子,才是日日要紧的地方。
至于湘云小姐,也是老爷给打发过来的,夫人好歹给她的月历,分文不少,也不曾难为她。
走了一会,
到了一个有些破败的小院门前,墙壁上的苔藓四处可见,仿佛旧宅院一般。
推门而入,院子中有一个小菜园,其余等物倒也没有,水珠招呼两個丫头,提着灯笼照着院子,借着亮光向里面喊道,
“湘云小姐,湘云小姐在吗?”
声音略显得清脆着急。
屋内的史湘云,还有丫头翠缕,正坐在炕上闲聊着,听到院子里叫唤声,赶紧把桌子上的茶点收了起来,
“小姐,小姐,好像来人,是夫人院子里的贴身丫鬟水珠,她怎么来的,会不会来找小姐麻烦的。”
翠缕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在侯府,别看水珠也是丫鬟,可是说得话比管家,和小姐管用多了,就是不知道,这么晚过来,是不是夫人要训斥小姐。
“你快去把她接进来,想来是夫人那边有事,快点。”
史湘云也是有诧异,天色已晚,这还登门是何道理,心中有了疑问,应该是夫人那边有事,至于会不会训斥自己,好像以往也都没有过,不过就是几个婆子,说了风凉话。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翠缕放下手中的物品,点点头,伸出腿穿上鞋子,急忙跑过去开门,迎着水珠一起进了屋,欠身道;
“水珠姐姐,怠慢了,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可是夫人那边?”
翠缕有些担心开口问道,
水珠微微一笑,而后迈步进了里屋,四下打量一番,周围都是一些破旧的家具,甚至于说,仅有的几个家具,都是破旧不堪,
顿了一下,便往东首的东屋走去,偏房竟然连个木门都没有,仅仅是一个浆洗褪色的帘子隔开,掀开帘子,进了屋,就见到湘云小姐在屋里的炕上坐着,炕上的小桌上还放着未绣完的女红,
水珠知道礼数,就欠身施了一礼,然后说道;
“给小姐请安,奴婢今个来是有些话要说,有些事,还需要小姐自个拿主意。”
边说着话,边观察史湘云的脸色,见其只有疑惑地样子,继续说道;
“小姐可曾怨恨过夫人?”
“这话从何说起,夫人待我还是很好的,吃的用的都不少,湘云很是满足,哪里有怨言,水珠姐姐,你就说夫人有什么事吧,要是湘云能做的,义不容辞。”
史湘云心里也有些忐忑,虽说夫人不怎么管自己,但是夫人对待下人,也算是有些严厉的,这话,不知是水珠自己问的,还是夫人问的,难道侯爷不喜欢自己,要把自己嫁出去?
心中害怕,脸色就变得煞白,
“倒也没什么,事并不大,湘云小姐,你还记得荣国府那边,也就是史老太君,您的姑奶奶,”
水珠也不先说出话,倒是先问小姐,还记不记得荣国府那边的事,特别是史老太君,
听水珠提起荣国府,提到了老太君,
史湘云如何不记得,小时候经常去荣国府,和二哥哥贾宝玉一起玩耍,那时候父母健在,可惜,曾经成了回忆,那么久时间过去了,也不知姑奶奶那边什么样子,看着眼前的水珠,她问这些做什么,遂说道;
“自然是记得,只不过时间太久了,有些事确实有些模糊了,姐姐为何如此说,可是荣国府那边出了事?”
“那倒是没有,现如今荣国府,在京城可算是红红火火,羡煞旁人,夫人的意思,也没其他的,就是想要湘云小姐去探探亲,在荣国府那边小过几天,也算是散散心,替侯府这边尽尽孝心,当然,夫人还特意交代,湘云小姐去了那,不必太吝啬,有些银子,该花的花,”
说着话,水珠就把腰间的荷包拿了出来,倒出来几个银锭放在桌子上,往前一推,
“这些银子,是夫人给湘云小姐备着的,把这些都带上,湘云小姐也知道,保龄侯府和荣国府乃是老亲,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总归是和老太君一个祖宗,湘云小姐去了那,莫要忘了侯府。”
水珠怕湘云小姐听不明白,索性就把话点明了,
史湘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想到了荣国府的老祖宗,史湘云倒也从心底思念,点头应道;
“姐姐放心,我自然是不能忘记侯府,毕竟我也是侯府出身的小姐,荣国府虽好,但也是姓贾,如何能忘,除了这些,夫人还有何交代?”
“那倒是没有别的了,湘云小姐此去可多住些日子,万一有什么事,就让翠缕回来说一声,当然,要是夫人有事交代,也会让奴婢派人过去,知会湘云小姐一声,到时候,还请湘云小姐多担待。”
水珠想了想,夫人那边倒也没有其他交代的,只有这些,其实水珠反而希望,湘云小姐多在荣国府住些日子,毕竟住在这里冷清不说,有些话,做奴婢的也不敢多言,史家一门双侯,本该风光无限,但,现在这样,也是夫人没有想到的。
史湘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夫人竟然会让自己,去荣国府多住些日子,还给了银子,内里的事,还不知有什么,可是内心还是欢喜的,脸上就有了喜色,
疑惑间答应下来,
“倒也谢谢水珠姑娘告知,请夫人放心,我记着呢。”
“好,既然如此,奴婢就不打扰了小姐休息了,明日一早,侯府马车就在外面候着,小姐简单收拾一番就可以去了,夫人那边,也不需要小姐去请安,小姐自便。”
水珠见到湘云小姐答应,就把明日的安排说了出来,连称呼都换了,也知道,有些事还不需要往外传,忠靖侯府那边,总归是有些麻烦。
“知道了。”
见到小姐答应后,水珠不再逗留,欠身退下,领着人就出了屋门,离开了院子,
屋内,
翠缕挑开窗户一脚,见到水珠走远,立刻跑过去把屋门落了门栓,接着反身跑回了里屋,激动地喊道,
“小姐,小姐,咱们明日里,是不是可以去荣国府那边,老太太对小姐可好了,这下子,总会能让小姐过上一段好日子。”
看着小丫头这么高兴,史湘云心情也好了许多,明日里就能过去,想想多年没有见到的二哥哥,湘云脸色一红,也不知二哥哥宝玉如今如何了,
侯府正屋,
史夫人坐在屋内,手上竟然也绣着女红,照着油灯的亮光,心思不知飘到何处,
屏风处,
水珠缓步入内,
“夫人,奴婢去了湘云小姐的屋里,把话说给她了,安排了明日清晨的马车,一大早,用了早膳之后,就能过去。”
郎淑慧放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暗道,只要湘云那丫头过去,这第一步算是成了,就看,老太君如何对待,要是好的话,自己也能登门,要是湘云过得不如意,这门恐怕是不好进的,
看向水珠那丫头,心头的事已了,
“行了,天也不早了,睡吧,”
“是,夫人。”
荣国府外,
孟历孟大人离开后,宁荣街的东头,
街头拐角处的酒肆内,
薛蟠依旧是那一身骚包的紫色大袄,也顾不得头顶冒汗,招呼着一群贾家子弟,在那吃着酒宴,
气氛热烈,还有些诡异,
细细看去,在座的人,不管脸上,身上,多少都青一块,紫一块,薛蟠更是顶着一双乌黑的眼眶,在那大口的吃着肉,嘴上还毫不客气的嘟嚷着,
“诸位,前几日,多谢咱们弟兄们出手相助,本公子铭记在心,每人五两银子,拿回去养养伤,等养好了身子,咱爷们,还真不信去不了青楼,恩科过后,不时要有花魁选举,还有诗词诗会,咱们也去看看,总归要再去的。”
薛蟠说的慷慨激昂,气势十足,想到来京城后,和青楼有些犯冲一般,连个窑姐的手都没摸到,如何能甘心,
可是贾蔷等人,吃的热乎,听到还有银子拿,都是满脸开心,但又听到薛公子竟然还想去燕春楼,所有人神情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身上被打的地方,隐隐有些作痛,可惜看着薛公子的样子,显然是没有吃一堑长一智,
身边的贾蔷把嘴中的食物咽下,劝道;
“薛公子,今年的花魁选举,还在燕春楼举行,达官显贵必然多,还有那个诗会,更是六大书院共同举办,如今京城恩科,学子众多,更是吸引天下之人的目光,咱们这样去,总归是有些忐忑。”
薛蟠听了贾蔷的话,满眼放光,他薛蟠平生最要面子,就是喜好热闹,这样的盛会怎么少得了他呢,
“什么忐忑不忐忑的,你能说那些窑姐就不接待男人了,无非是待价而沽,多要些银子罢了,至于那些诗词什么的,咱们主要是看花魁的,又不做诗,与咱们何干?”
话说的在理,其余人想了想都是点了点头,还说,应该有不少百姓过去看看,又不图什么,如何能在引人注目,所以,不少人都点头同意,
“是啊,薛老大说的没错,咱们又不参加诗会,难不成还能拉着咱们做诗词,太没规矩了。”
“说的没错,看一眼又不图什么。”
“实在不成,找个角落看着也好,想来还能看见大武四大青楼的八大名妓,同时登台献舞,那可是失传的禁舞啊。”
“是啊,”
贾家子弟交头接耳,说的火热,满脸涨红讨论着,那些花魁会什么舞蹈,薛蟠越听越是心痒难耐,想着要是把那八大名妓全部留在身边该多好,
贾蔷见了不禁有些苦笑,
“去是能去,但是薛大哥,今个诗会可能有所不同,想要那八大名妓陪酒,就需要惊才绝艳的诗词,流传千古的文章才可以,听说诗会当天,六大书院的首席,都是有备而来,其他人,都是需要登记入内,需要准备诗词一手方才可以。”
贾蔷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薛蟠更是拉着一张脸,满脸的不喜,
“什么破诗会,进个门还需要作诗一首,奶奶的,净整些幺蛾子,对了,可说了需要什么诗词?”
“呃,这倒是没说,只要是诗词就好,”
贾蔷想了想,好像没有要求,
“这不好办,你们现在开始,每个人想一想,把诗词想想,凑一凑,只要能读出来就行,管他好不好,咱们进去就行,此去燕春楼,花费本大爷包了。”
薛蟠还是那样的豪气,贾家子弟都是兴奋异常,连连答应,有性子急的人,问掌柜的要了笔墨纸砚,几个人就在那讨论起来,虽说贾家族学不怎么样,但是民间那些打酱油的诗,还是能写出来的,
不一会,
竟然有不少人把诗写了出来,诵读一下还算朗朗上口,
“薛大哥,你看兄弟写的这一首,春日绿翠妆山峦,明媚阳光鸟声甜。闲坐东亭情思满,别样深情绪无边。清音无端入丝弦,万般心意谁相怜?山满青苔树满园,心悦不知佳人处。这一首特意送薛大哥。”
众人大惊,都看向坐在最下首的贾青,没成想他竟然能做出这等诗词,
薛蟠反复念叨几遍,确实是好,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薛蟠满脸大喜,拿起酒盅,对着众人,
“诸位,青兄弟,话不多说,情谊薛某领了,诗也是好诗,诸位,请满饮此盅酒,薛某有幸结识诸位,义气当先,干。”
“干,”
众人随之起身,一饮而尽,
喝完酒,众人醉意朦胧,心底忽然一种挂念涌上心头,好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荣国府,
碧纱橱的庭院,书房一侧,
贾宝玉坐在书案前,借着火光,看向桌子上的经义书籍,神情困顿,可惜厚厚的一本经意,还没有看完,如何能睡,
正在烦闷的时候,
袭人端着一碗莲子羹走了过来,
“宝二爷,要不先休息一会,这是奴婢从柳嫂子那里特意端来的,喝一些暖暖身子。”
说罢,就把汤碗放在桌子上,晶莹剔透的汤汁,散发出莲子醇香,
贾宝玉闻到香味,回了神,看着身边的袭人,明眸齿皓,雪白的肌肤,娇颜的脸上带着关切,心中一软,
“劳烦姐姐了,是有些饿了。”
贾宝玉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果然是柳嫂子手艺,就在这时候,麝月也端着一碟糕点走了进来,看到袭人先到了地方,眉毛一挑,有些不高兴,扭着身子走了过来,伸出芊芊玉指捏了一块云糕,送入贾宝玉嘴中,
“宝二爷,别光顾着喝汤啊,先吃一些东西垫垫肚子,这云糕,是奴婢专门去买的,又去了柳嫂子那给二爷蒸热了,才拿来。”
麝月嘴里上话多,但是身材相比袭人妖娆,前凸后翘,贴着贾宝玉身侧,温软入怀,贾宝玉脸色涨红,哪里还能品尝到云糕的味道。
袭人看不下去,一把抓到麝月的衣袖,把她拉了过来,
“你看伱的样子,宝二爷吃完后,还需要温习功课,快点出去,”
连拉带扯,袭人把麝月拽出书房,留下满屋子香味,让贾宝玉心猿意马,如何还能看得进去书,索性把书一合,望着窗外,不由得想起西苑的林黛玉,总归是熟悉的,可是自己被看管的甚严,想见也见不到,心中惆怅,想来恩科过后,能好一些。
心中想着林黛玉第一次来府上的样子,脑海中忽然又出现一个人的身影,仔细看去,竟然是薛宝钗的样子,想起了薛宝钗,贾宝玉又是心中一动,也不知道宝姐姐如何了?
屋外,
袭人和麝月相互拉扯除了屋门,紧接着又反身回去,站在门外,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好似安静许多。
“袭人,都怨你,”
麝月直起身子,一脸的埋怨,袭人也不在乎,回了一句,
“要不是你做的过火了,我能拉你出来,宝二爷温习功课要紧,二太太盯着呢。”
说起二太太,二人显然都不自在,各自看了一眼,就默默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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