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宝玉胡言乱语
荣庆堂内,
欢声笑语中,夹杂着异样,不知何时起,众女的心思没有那么单纯了,勾心斗角倒不至于,只是心底那些想法,都开始藏不住了。
薛宝钗美眸一眨眼,看着林黛玉也不似以往那样柔弱,显然是身子骨大好,可见侯府用心给养着了,而且林妹妹早就被宫里下了恩旨,伯爵爵位傍身,就算是出来独住,也是富贵一声,只要有了男丁,这以后的日子就有了保障,
自己相比之下,就黯淡许多,想着自己乃是商家出身,父亲早亡,哥哥又是个不省心的,以后也没个着落,竟也有忐忑之意,以后自己受了委屈不怕,那子嗣又当如何,须有人看护,
毕竟自己哥哥无事生非,游手好闲的,还是多赚一些银子,毕竟就连那些江湖门客,也有价格不是,打定主意,薛宝钗心中也有了自己的念头。
林黛玉回了头,百媚一笑,看着薛宝钗,娇媚容颜下,好像有了一丝忧愁在里面,笑了笑,小声说道;
“还是宝姐姐看得明白,是见到了,先不提这些,好些日子没见到宝姐姐,可是姐姐太忙,没了时间。”
“忙倒是不忙,就是钱庄那边,账册上耗费时间,今个见到玉儿妹妹,神清气爽,身子骨大好,想必郎君也是欣喜的。”
薛宝钗知道林黛玉心善,总归是交好一些,认识的巧,不如认识的早,以后去了府上,也不知侯府上,那些妻妾她们好不好相处,这要和林妹妹抱成团,总归是有了依靠。
晴雯回到了林姑娘身边,给黛玉倒了杯热茶,又不知从哪里,拿来一罐蜂蜜,用勺子挖了两勺,放在茶水里搅拌,凑了嘴轻声说道;
“宝姑娘,这一杯水您先喝着,奴婢再给林姑娘冲上一碗,这些日子,药天天喝,林姑娘身子骨刚刚见好,又换了方子,量有些大,只能换点蜜水去去苦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薛宝钗和探春都是满眼担心,知道林黛玉院子里药味不绝,每天都喝,就是不知要喝那么多,该有多苦啊,
薛宝钗反而没了其他心思,林姑娘未必没有苦恼,毕竟双亲故去,比之自己还有母亲哥哥挂念着,自己不是强了许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是而已,
轻声道:
“难为妹妹了,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探春也是红了眼,早知道,就过去瞧瞧林姐姐了,
“林姐姐平日里可要小心一些,身子养好了,咱们姐们在一起好好说说话,”
在探春看来,以黛玉的性子,不愿声张,一来是性情要强,二来未尝没有担心贾母,因她之事而伤心,所以深居简出,不怎么出院子。
林黛玉摇了摇头,轻声道:
“本来也没值当什么,若是闹得惊天动地,反而不好了,今个咱们都帮衬着点,看样子,孟家小姐也是知书达理的,人也长得贤惠,要是入了荣国府的大门,咱们可就多了一個说话的人。”
说着,黛玉不由抬眸看了一眼,正将一双目光盯着孟月云的宝玉,看在眼里,这神情好像哪里见过,不知怎的,心头突然想起晴雯的话,星眸迭烁,陷入思索。
“林姐姐说的也是,就是不知道二哥哥什么意思,好像也是看中了。”
说着说着,眼神不由得望着宝玉,只见宝玉目不转睛的,盯着孟家小姐看,这情形,不就是林姐姐第一次上门的时候,二哥哥那欢喜的神情吗,这算是相中了,心中也欢喜,有个人管管二哥哥也是好的,让其收收心。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声音,道:
“老太太,太太,洛云侯府那边回了话,说是洛云侯去了宫里,有公务在身,秦县主还要伺候王夫人,所以他们就不来了。”
原来,
贾母在早晨假寐的时候,就早早派人去了洛云侯府,想请洛云侯夫妇二人来坐席,一则是以示亲厚,二则也是因为前几日,陪同自己去静安寺进香的礼尚往来,更想着借助侯府的威势,多少有些私心在里面。
不过这几日,洛云侯任职含元殿主考官,惊得整个京城一片哗然,各种谣言都有,但是说来也奇怪,文官那边,竟然没有推波助澜,反而一片安静,老太太都是看不明白,
今日里姑且一试,请来,请不来也就试一试,他忙也是应该的。
“没来就没来,毕竟侯爷还要忙恩科的事,等有机会再聚一聚,”
语气稍微有些失落,
但话还没说完,
屏风外的婆子又喊道;
“老太太,太太,侯府侯爷虽然没来,可是侯府送来了不少东西,就在外面,是不是抬进来,”
这一声,显然让屋内的人一愣,贾母脸色更是一怔,立刻想到了王夫人,那是个心思剔透的人,
随即喜笑颜开,看来侯府不是没有回应,还是给足了面子的,
“那还等什么,快抬进来,都是亲家,如何那么客气,”
那颜色,
顺便也瞧了瞧身边的孟家姑娘,只见孟月云微微张着嘴,显然也有些意外,身后的孟婆子,眼神瞬间扫视了屋内一圈,各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吃惊意外的占了大多数,可见,侯府并不是如老太君所言,经常上门啊。
屏风外,
传来了动静,
只见走进来几个婆子,指挥着小厮,先把屏风挪开,然后只见六个伙计,抬着三口红色大箱子走了进来,看样子颇为沉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放了下来,地面一震,让屋里的人更是好奇了,
此时,
王熙凤站起身来,她最喜这些,来到堂下,让人打开箱子,
这第一个箱子先打开,只见箱子内铺了一层黄布,掀开黄布,却见一个挂满银枝丫的金树,金光闪闪坐落在里面,
看的王熙凤合不拢嘴,惊讶道;
“呀,竟然是金桂树,老太太,这可是稀罕玩意啊。”
所谓的金桂树,就是金子做的树干,银子做的枝丫,寓意喜庆的事,金桂,金桂,家中金银不断,
周围的人看的惊讶,孟家来人更是心头一震,洛云侯府竟然富贵如此,孟婆子极为意外,之前的想法立刻被推翻,这些,可不是普通关系能送的,看来,侯府和国公府关系匪浅。
再看向第二箱子,一打开,没什么惊艳的,都是一批批上好的蜀锦,颜色各异,正巧,荣国府缺这些,姑娘们的衣裳,这次有了着落。
王西凤暗赞了一番,又打开第三个箱子,就是俗了一些,满箱子银子,竟然是贺礼用的一万两纹银。
“老太太,你是怎么跟侯府说的,来了这么大的礼!”
贾母也没想到,洛云侯府竟然真的来了这么多,就是给王夫人去了信,说了一下宝玉相亲的事,谁知会这样,心底感激自不必说,
“能说什么,你这个做侄女的不知道,侯府王夫人太客气了,把东西收着,记下来,”
来的伙计,在婆子指挥下,又把箱子抬了出去,嬉笑间,王熙凤看见屏风外,平儿给自己使了眼色,知道是后厨已经准备好了,
就跟着众人说道;
“那感情好,今个湘云妹妹也来了,月云妹子也到了,这是双喜临门,咱们也别弄这些,老太太,罢饭吧。”
“好,闲话少叙,让两个丫头尝尝,咱们府上的手艺如何,孟丫头,你说呢?”
“听老太太的,只是不知道,洛云侯府的侯爷,和府上的关系,恕小女子多言了。”
孟月云此时有些弄不清,侯府竟然上那么大的礼数,这关系到底如何,
此言一出,
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孟月云,就是一旁端庄坐着的史湘云,也是将一双宁静的眸子,投向这边。
话问的突然,贾母竟然也没埋怨,笑着回道;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洛云侯也算外人,老身的外孙女,也是侯府的人,沾亲带故的,无非是这样。”
有些话是不能说得太过直白,听话听音,就看怎么理解了。
就着说话的时候,
伺候的丫头婆子,早就开始摆放桌椅,上了茶点零嘴,二太太自从宝玉进来后,眼神就没离开过,见到宝玉不说话,不少丫鬟众星捧月般围绕着那少年,也不给伺候吃点东西,
王夫人凝了凝眉,轻声道:
“玉钏,将那碗酥酪茶给宝玉沏沏,这会子别饿了。”
“是,太太。”
玉钏应着,就是转身去沏茶。
贾母这会儿子,一听二太太的话,也是看向宝玉,确实今个太安静了,笑了笑,说道:
“是该开饭了呢,都把我的宝玉饿坏了,你看看,都不说话了。”
这边玉钏,沏了酥酪茶回来,端给宝玉,道:
“二爷,喝口茶吧,小心烫。”
贾宝玉应着声,腹中也未留食,有些不适,伸手去拿,结果却是心不在焉,眼神四下里瞄着众多女子,紧接着一个不稳,只听咔嚓一声,瓷碗落地,玉钏吓了一跳,急忙闪开,然而有些温的茶,落在宝玉手上。
王夫人手中的念珠一下子就掉了,霍然站起,脸色一急,喊道:
“宝玉,宝玉……”
贾母也是笑容凝滞在脸上,着急道:
“宝玉,我的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哎,我的二爷,仔细别烫着了。”
玉钏花容失色,已是脸色苍白,身边的袭人,更是拿着旁边凉茶,给宝二爷冲洗。
玉钏此时都不知所措,打落汤碗,烫着宝玉,那如今众目睽睽,当着贾母、王夫人的面,惶恐可知。
贾宝玉则是不然,摆了摆手,看向玉钏那张白腻、清丽的脸庞,那身段,越发的妖娆了,笑了笑,
“玉钏姐姐,你哪烫着了?疼不疼?”
玉钏、王夫人、贾母,一时间竟然愣在那,这怎么回事?
袭人更是焦急,莫非宝二爷癔症了。
这一幕,
孟月云见得蹊跷,就是抬眸,看了一眼宝玉,而和身后的孟婆子对视一眼,都是面面相觑。
似在说,这位爷,怎么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不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
贾母坐不住了,起身让王西凤和李纨扶着,走上前,抓住宝玉的手,看着上面红印子,凝眉道:
“我的儿,看着烫到哪里了,鸳鸯,快拿冷毛巾来,给宝玉敷敷,这手背上有一小块儿红印,仔细别起了泡才是。”
“是,老太太。”
人刚走,王夫人也是上前查看,见得宝玉这一幕,就是冷冷看向玉钏,忍不住叱道:
“笨手笨脚的蠢东西,能做什么。”
玉钏面色一顿,垂下螓首,退至一旁不敢言语。
一群丫鬟婆子立刻围拢着,说着好话,倒是将孟月云和史湘云,以及其他人丢在一旁。
显然不是待客之道,晴雯在林黛玉身边嘟囔着,
“小姐,奴婢也没看怎么样吗。”
话音还不小,探春,迎春惜春,还有薛宝钗都看向这边,林黛玉也是看向宝玉,目光落在落地上,都没有多少热气的酥酪茶,默然了下,说道:
“说的也是,鸳鸯姐姐怎么那么慢,还不快点拿冷毛巾敷敷,再晚一点儿,红印子都下去了。”
吵闹间,
清脆的话音传遍了大厅,让围在那人脸色有些尴尬,薛宝钗更是愕然,
这次,却是湘云首先没忍住,“噗呲”一声,捂着肚子笑了出来,
“玉姐姐,爱哥哥哪有那般娇气?”
荣庆堂中也是随之响起一阵轻笑,三春丫头,绝定是忍不住的,就是贾母也忍不住生出一丝哭笑不得,至于凤姐面色古怪,粉唇翕动了下,不知说什么才好。
但王夫人,脸色已是阴沉铁青,心头愤恨难当,林家丫头怎么可以这样。
她的宝玉,什么时候,在荣庆堂中,成了旁人可以肆意取笑的对象?还当着孟家小姐的面,
“都是洛云侯府的人!”
王夫人这般想着,竟也撇了一眼湘云,却是连湘云都有些恨上了。
史湘云浑然不知,走到宝玉近前,道:
“爱哥哥,你没事儿吧?”
贾宝玉本就没什么,也没感到疼痛,也笑了起来,说道:
“原也不烫,老祖宗着急忙慌的给什么似的,这红印子下去了,小事。”
“老祖宗,都快恩科下场考试的人,一些小伤病痛,哪有那么娇气,”
林黛玉自从身子见好之后,不似以往的柔弱,说话也硬气了许多,配上那书香门第的气质,言语颇有威严。
贾宝玉一听是林黛玉声音,更是一甩手,撸了袖子,
“老祖宗,都是小事,如何大惊小怪的,”
颇有男子气概,让周围的人看的有些不自然,宝二爷是长大了,就连一旁的王夫人也是凝了凝眉,心头怒气……似是散去一些。
“老祖宗,谁不是磕磕碰碰都是有的,我小时候天天爬树,从树上落下的时候都有,那时候拍拍身上泥土,也就跑去玩儿了。”
凤姐赶紧在身边劝慰了一番,却是见气氛不大对,拿自己糗事给逗趣儿,还时不时的看了一眼黛玉那边,话说黛玉的性子,是不是跟那个丫头晴雯学的。
贾母见到宝玉无事,变了大样,刚刚又是玉儿说的话,再怎么,也不能埋怨,笑道:
“猴儿,偏伱小时候闹腾,经常闹得不可开交,我们家宝玉是个文静秀秘的,比那姑娘都秀静呢。”
荣庆堂中的众人闻言,都是笑了,气氛重又恢复喧闹、轻快、愉悦。
也不知是气氛使然,还是贾宝玉忽然飘了,宝玉也是跟着众人笑了笑,清声道:
“说得好,若是有来生,我倒情愿托个女儿身才是,不做这须眉浊物。”
一席话出,
荣庆堂笑声戛然,所有人又都是将目光,齐刷刷看向宝玉,震惊、古怪、疑惑,不一而足。
王夫人皱眉厉声呵斥:
“胡说什么!乱讲!谁教你的!”
一旁的袭人,连忙上前拉住已是面色苍白的宝玉,示意宝二爷万不可再说了,
贾母笑意凝滞了下,但也知道今个不能乱说,轻声道:
“小孩儿辈说着玩儿,怎么就当真呢。”
这会儿,还有外人在,尤其是孟家的姑娘,怎么就发起火来了?
王夫人方才就觉颜面大失,这会儿,心头本是烦躁,她现如今也猜测出来,这就是给宝玉相亲的,闻言对着贾母说道:
“好好的爷们儿也不知犯了什么迷糊,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知谁教的。”
以前还不觉得如何,但自家儿子当着众多人当面,说着这种糊涂话,实是让人寒心。
但王夫人此言一出,却是让人群中的邢夫人眼神一亮,好机会,站起身刚要说话。
早就被贾母眼神一瞪;
“小孩子的话,哪有做数的,凑巧了,”
凤姐赶紧陪着,笑道:
“老祖宗也不必着急,都是话赶话,宝玉这些日子苦读,实在有些烦闷,听说宫里面含元殿正在改建,说不得日子就到了,都理解,”
贾母招呼了一声,
“凤丫头说的这话在理,来人,准备开宴,都饿了应该,咱们荣国府也没那么多规矩,学学洛云侯府,规矩多了也不是好事。”
说完眼神瞄了一眼王夫人和邢夫人,似有警告之意,二人见了,面色默然,一语不发。
其余人显然是收到了贾母的暗示,都自觉的回了位子。
孟月云在一旁看着几人说话,玉容微顿,目光闪了闪,心头幽幽一叹。
父母之意,她如何不知,但这宝玉不说年龄相差一事,就是这个性情,合不合呢。
身后的孟婆子,看向宝玉的神情,同样也有几分古怪,都说世家勋贵的嫡子,多是谦谦君子,亦或者性情中人,放浪不羁,可这样柔弱的,虽有,但是不多,毕竟深宅大院喜好女色人之常情,可是想做女人的,寥寥无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