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透过屋顶照脸上，莫小陌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周是熟悉的环境，一间不到三十平的屋子，用枯木和麻编织搭建的墙壁上并没有窗户，屋内除了身下躺着的竹篾席子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当然，最熟悉的还是屋顶上遍布的破洞，只是按照这个态势再塌下去，马上就会变成一个洞了。

    “抽空得把这洞给补一下。”莫小陌想着，用手搓了搓脸，人也清醒了不少。

    回想这次的任务，他现在还有些不寒而栗，七个游猎手，四个死在了荒原，至于自己是怎么活下来、怎么回到家的，记忆则是支离破碎。

    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头很痛，脑子里还有“滋滋”的声音，之后还杀了很多的变异野兽，至于剩下的他就全然忘了。

    而这种情况，几个月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富贵儿，饿了。”

    他嘹亮的嗓音响起，门口出现了一个瘦瘦的黑丫头，她咬着牙道：“莫小陌，你再敢叫我富贵儿，信不信我往你饭里面放变异蟑螂！”

    “放就放呗，那玩意儿又吃不死人，多少还算口肉呢。”莫小陌一脸的无所谓，“再说，这名字多好啊，可是为兄对你最勤切的盼望。”

    女孩一脸的嫌弃：“大富大贵谁不想啊，可是咱爹姓莫！以后别叫我富贵，我叫莫幼琼！”

    “那是我爹，不是你爹。”莫小陌翻了个白眼，看着这个莫名冒出来的便宜妹妹，又呵呵笑了：“幼琼，这名字倒是蛮文雅的……”

    女孩也懒得跟他废话，黑着脸将一个土陶罐子递到他脸前：“山药粥，放了点粗盐，算是犒劳你了。”

    莫小陌接过罐子，哧溜哧溜喝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在野外的时候，饿极了连变异的老鼠都吃，那时候就特别怀念你熬的粥，虽然难喝了点，但是……”

    “嗯？你先别但是，你先把‘虽然’给我说清楚！”幼琼气鼓鼓的瞪着他，本就瘦瘦的脸蛋，看上去眼睛更大了。

    莫小陌呵呵一笑，赶紧指了指手中的罐子，“很棒，我就说没白养你。”

    幼琼几次犹豫，最后还是小声说道：“哥，这次很危险？你从昨天回来，一直睡了十几个小时，夜里一直做噩梦。”

    莫小陌瞬间沉默，缓缓放下手中的罐子，眼睛不住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也不算太危险。”莫小陌下意识扯了扯脖子上的项圈，“就是……身边有人没能及时注射血清，这玩意儿就开始收紧，最后爆炸！”

    对于死人，莫小陌不是第一次见了，之前有人被野兽咬死，死状要比这惨的多。

    但他看着同伴脖子上的项圈收紧，死前那绝望继而又如释重负的眼神，总觉得耿耿于怀。

    “哥，你没必要这么拼命。”幼琼罕见的严肃。

    “不去玩命，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又怎么让你大富大贵。”莫小陌敷衍地说着。

    “那么高的城墙挡着，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大富大贵……”幼琼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赵金龙又跟你洗脑了？”莫小陌继续喝着粥，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

    幼琼点点头，“赵叔看到你还在休息，说是下午再来。”

    “下次这家伙再来，别让他进门！”

    “赵叔这些年对我们挺好的。”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莫小陌再次叹息，“所以才可怕啊，或者说，可悲吧。”

    过了晌午，赵金龙果然又来了。

    他象征性的敲了敲门，之后小心翼翼的推开，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扇摇摇欲坠的门给拆下来。

    “小陌，没受伤吧？”赵金龙脸上堆着笑意，半是真情半是假意。

    “还行，这不活着回来了。”莫小陌说话的时候直翻白眼。

    “可这终究不算是正经行当，你还想这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不成？再说……”

    “那什么才算是正经行当，矿工？”莫小陌不等他说完便反问，眼中带着不屑。

    “至少，矿工可没这么高的死亡率！”赵金龙看着他的眼睛：“你们这次去的时候七个人，活着回来的有几个？”

    莫小陌不再说话，眼神开始闪烁，想起野外的那些遭遇，他并不是不害怕。

    “虽然矿工收益不高，但是稳当，不用去面对那些诡异的畜生，而且……”赵金龙瞥了一眼外面破落肮脏的街道，“你去矿上干活，还可以在暖墟分到一个两居室的房子……”

    “暖墟也好，废坵也罢，不都还是脏民嘛。”莫小陌呵呵一笑，依旧是油盐不进。

    “不一样的。”赵金龙摇摇头，“矿工是直接为净土服务，身份地位不一样，每个月能够领到的免疫血清，也是升级版的。？”

    “赵叔，你别说了。”莫小陌指了指对方，又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项圈，“带着这玩意儿，本来就够滑稽了，再去矿上被洁民老爷们拿鞭子抽着，岂不是更像条狗了。”

    “不知所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赵金龙罕见的有些怒意：“再说，矿上都是我们脏民自己管理的，净土才不会过多干涉。”

    项圈装置是末日之后探索了一百年的科技成果，是这个世道能维持运行的基础，是净土世界能够建立起来的基石！

    这一点，无论是在净土还是在暖墟，是所有人都公认的，莫小陌并没有争辩什么。

    见他不说话，赵金龙又放缓了语气：“等你到了矿上磨炼一段时间，直接就能提拔小组长，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这点权利赵叔还是有的。”

    “拿起鞭子去抽别人吗？”

    莫小陌忍住了到嘴边的话，本来他想说，“那岂不是更像条狗了！”

    “小陌，我知道当年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但你父母如果在的话，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般堕落的。”赵金龙语气温和，带着些许长辈的慈祥。

    “如果没有你父母的话，也就没有赵叔的今天，多少人求着在我哪儿谋个差事都没这个门路，你现在有这个机会，不能什么都由着自己性子来！”

    接着，赵金龙又教育了他半天，莫小陌没有反驳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只是眼神失焦，思绪不知道又飞到哪去了。

    “你好好考虑考虑，否则将来会后悔的！”

    赵金龙费了一大缸的口水，见他还是这个样子，无奈的摇摇头，说完便转身离去。

    莫小陌看着他的背影，随即也叹了口气。

    “哥，你在想什么？”幼琼好奇的看着他。

    “小时候，我娘给我讲过很多故事，据说都是宰前的事。”

    “是咱娘！”幼琼郑重其事的纠正他，随即更加好奇：“末日之前的事？可是，在末日发生的那一百年里，文明不是早就断代了吗？咱娘是从哪里知道的？”

    “咱娘。”莫小陌翻了个白眼，顿了顿又继续道：“曾经跟我讲过一个故事，在山里面有吃人的老虎，那些被老虎吃掉的人会变成鬼，帮着老虎引诱其他活人，这种人……这种鬼，叫做伥。”

    “什么意思？”幼琼挠挠头。

    “没什么意思。”莫小陌说着起身，直接揉乱了她那发黄又发红的头发，“老实在家待着，我去把这次的佣金结一下。”

    废坵的房子都没有院子，出门便是泥泞的街道，街道两侧的建筑式样都和莫小陌家差不多，简单来说就是没有样式，能用各种废弃材料简单竖起四面墙就算不错了，甚至都很少有不漏风、漏水的。

    顺着街道往北望，依稀能看到那堵高耸厚实的混凝土墙，高墙隔开便是两个世界。

    一百年前，能够检测变异的项圈装置出现，因为猜忌而分崩离析的人类文明，再次团结起来。

    他们在绿洲上修筑了高大围墙，抵御荒原上的行尸和野兽，建立起净土，所以最开始的这批人，也被称作洁民。

    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走出荒原，主动带上项圈，依附在净土坚固的城墙之外，建立起一个简陋的聚居区——暖墟。

    他们从事最苦、最累的活计，以换取微薄的生存物资，被净土称之为脏民。

    暖墟上的人多了，就又开始分化，于是一道劣质的土墙又从中间筑起，墙内的依旧是暖墟，墙外的则是“废坵”。

    那些不听话的、游手好闲的、又或者是像莫小陌这样不要命的，全都集中在了废坵上，于是他们又被暖墟私底下称作“堕民”。

    实际上，在净土的规则制定时就已经规定，重建的人类文明只分两种人：高墙内的“洁民”，高墙外的“脏民”。

    只是现在的净土似乎乐得看见暖墟的分化，甚至在暗中助长“废坵”、“堕民”这两个词的传播，时间一久废坵上的人自己都习惯了。

    莫小陌沿着泥泞的街道向北走，又过了两个路口，就看到那堵坚固土墙，墙体用石块和土坯混合，这是暖墟和废坵的分界，也是净土的第二道防线。

    墙脚下，有座坐北朝南的红砖房。其中房屋建在暖墟，院子则坐落在废坵上，正好卡在两个区域的交界。

    莫小陌走近发现大门关着，便摸到了后院的位置，轻车熟路翻了进去。

    院子里，两个中年男人听到动静以后，慌忙掩盖桌子上的东西。

    “欸，我去，差点吓死我！”

    看到翻进来的是莫小陌，两人瞬间没了刚才的慌乱，其中精瘦黝黑的男人，直接口吐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