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猛瞪着眼睛，眼珠已经不会再转动了，他到死都没明白，这小子哪来的这舍命的劲。

    “砰。”

    张奇的反应倒是奇快，随手一块板砖就招呼过去。

    莫小陌只觉得天旋地转，紧接着鼻血就流了出来，他没有第二次舍命的机会，身体瘫软在赵猛尸体的旁边

    “富贵儿，在这鬼世道，多活一天都是赚的！”莫小陌心底喃喃。

    只是他也清楚，如果没有自己、没有钱，幼琼在暖墟上连十天都活不过去。

    即便是活下去，可怎么活着，他不敢去想。

    张奇随手拔出了赵猛胸口的铁片，反手握在手中，擦干净上面的血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这小子实在太诡异，几年前就曾经搏杀过成年男性，那时候他顶多十岁出头，个子只有被他杀死那家伙的一半。

    别看废坵上混蛋多，人人都是好勇斗狠，可真正敢杀人的有几个？杀过人的又有几个？

    尤其是他今天爆发出来的韧性，更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入夜以后，废坵上即便是打出脑花来，净土也不会去管的，但是有一条硬性规定——不准打群架，更不准拉帮结派。

    除了有赏金任务在身的游猎手，但凡出现超过三人的武装力量在街上溜达，都可能会被当场处决。

    至于“武装”的概念，只要手中拿块板砖就算。

    张奇看着还在挣扎的莫小陌，眼中流露出一抹狡黠，也不忘他费心费力布置这个局。

    都知道这小子是个铁公鸡，也都知道这家伙当游猎手这些年没少赚，只是财帛再动人心，也没有命重要。

    现在赵猛死了，李二贵那个傻子，本就是要死的炮灰，这小子攒下来的所有东西，就都是自己的了！

    “砰！”

    挣扎起身的莫小陌，头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板砖。

    “差一点，马上就能进净土……”

    “砰。”

    “富贵儿还在等着我，我答应了要带她治病。”

    “砰。”又是一板砖。

    张奇虽然占着优势，但他眼神却开始闪烁起恐惧，很难想象，眼前这家伙的脑袋究竟是什么做的。

    “为什么还要起来，你安安心心去死不好吗？”

    张奇咬牙切齿，发现地上本就没几块的板砖也都被他用完了，于是举起那块抢来的铁片。

    猩红的血液顺着莫小陌额头流下来，他又开始挣扎：“我怎么能死在你这种烂人手上？我特么还不想死！”

    没有什么崇高的信念，就只是一个底层少年，最艰难、最辛苦的挣扎！

    “宿主生命体征流失，系统启动，百分之四十、百分之四十五……”

    就在莫小陌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那道机械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浑身跟着一阵抽搐，好像是癫痫病又犯了。

    剧烈的疼痛，又让他恍惚的意识清醒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掌摸进了他胸前的暗袋当中。

    “系统激活成功！”

    脑海当中，那冰冷的声音戛然而止，莫小陌像是被打了一针肾上腺素，左手猛然抓住胸前的手。

    “你，你怎……”

    张奇惊疑不定，他能明显感觉到，少年钳着他手臂的力气，比一开始交手还要强。

    “这不是你的！”

    莫小陌没等他说完，咔的一声，掰断了他攥着纸钞的左手。

    张奇一阵吃通，没有丝毫犹豫，右手抓着铁片，刺向莫小陌的脖子。

    只是他的右手掌之前就被扎了个对穿，本就抓不稳铁片，还没看清楚怎么一回事，就被莫小陌夺回去。

    “这个也不是你的！”

    说完，莫小陌将铁片送进了他的脑袋。

    张奇不甘心地倒下，瞪得硕大的眼睛当中，定格了他最后的心情，有惊惧、也有疑惑。

    到最后他也没想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还有力气？

    莫小陌将铁片从他的颅骨中拔出，擦干净上面的血渍，再次塞进了右手的袖子当中。

    紧接着，他又变成了只泄气的皮球，在风雪中摇晃前进，似乎随时可能会被吹倒，却又怎么都不肯倒下。

    街道两边的草屋内，有不少人都悄悄盯着这场搏杀，面对这个明知道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少年，却谁都不敢来捡漏。

    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次迸发那种反常的生命力。

    两具尸体就在雪地里横着，谁也不想拿命去试探。

    莫小陌摇摇晃晃的走着，每一步都那么艰难，每一步之后都更加艰难。

    他已经没了半点力气，在杀李二贵的时候伤了右腿，在搏杀他们两个的时候右臂骨折，至于浑身上下的皮外伤，更是不计其数。

    身体不受控制，意识却越来越清醒，他看清楚了天上飘来的雪。

    不是幻觉，漫天飘落的雪是红色的，不是传闻中的白！

    还剩五十米，莫小陌看到门口张望的幼琼。

    他一头栽倒在地上，然后一点又一点，朝着家的方向爬过去。

    这段路很难，但是再难也难不过那道高墙！

    幼琼站在门口，眼中含着泪，攥着的拳头指甲扎进肉里。

    三年前，莫小陌就警告过她，如果哪天他倒在地上，哪怕看着他死，也不能出去救！

    在墟坵上，这几年流传着一句话：“有三个人不能惹，杂货铺的胖子，暖墟的傻子，废坵的疯子！”

    莫小陌倒下了，可倒下的疯子依旧能震慑别人。

    可如果幼琼上前，就是在告诉别人“莫小陌不行了，快去抢他！”，会招惹来更多的“苍蝇”，就好像拿到了二十五块钱抚恤金的李二贵。

    街道上安静的可怕，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暗处，还有一双不属于这条街的陌生人影，饶有兴致地盯着这边。

    “这场红雪，很应景。”

    女孩从暗处伸出纤细洁白的手掌，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又转过看向身边魁梧的身影：“许叔，这个少年有点意思。”

    “别多事，记住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能够直视死亡，他已经超过了社内的大部分新人。”

    “那也要等他活下来。”魁梧的汉子嗡声嗡气说了一句，扭头朝着净土的方向走去。

    女孩跟在对方身后，回头看着那个快要被雪掩埋的少年。

    几次回头之后，她终于松了口气，快步跟上前面的人影，消失在红色的雪夜当中。

    莫小陌站了起来。

    几次尝试之后，他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甩了甩身上的积雪，颤颤巍巍地朝着自己的小茅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