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洲英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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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窃食道长

    李庆泰这几日心情不错,心情不错的主要原因是伙食不错,自从那日有个奇怪的豪客留下一条华贵丝巾之后,李庆泰和三个徒弟每日吃的都是白米,饭桌上还有炒菜。这样的日子让李庆泰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可以给人算命的日子。

    不过这丝巾虽然华贵,也确实卖了许多银两,但是日子还长着,这银子也不能一天花光,除了第一天师徒四人开荤吃了顿有鸡肉外,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化缘青菜。不过今天有个好机会,李庆泰和徒弟们又能开荤了。

    一大早真空道人早课也没做,带着几个徒弟洗漱一番,翻出过年时候才穿的立整衣裳穿起来,李庆泰更是把给大户人家办法事的道袍翻出来,抖抖上面的灰尘,仔仔细细的穿在身上,这道袍不甚华丽,只是帽子珍贵,那帽子上有个道祖的小雕像,雕像是铜的,用铁线固定在帽子上,重量不轻,戴在头上走起路来一摆一摆的很是不便,不过这身道袍是李庆泰师傅传下来的,乃是整个山君庙最贵重的东西。

    白弄了半天,终于穿戴整齐,李庆泰领着三个徒弟早早出门,下山去了。

    “师傅,听闻那武状元的丈人乃是山阴省有名的大地主,家资巨万,今日当是可以美美的大吃一顿了。”

    小徒弟能活年纪小,性格跳脱,知道今日有好吃的一直就非常兴奋,在山路上行走也是蹦蹦跳跳。

    “去,小孩子,就知道吃,我跟你说,据说那武状元的妻子貌美如花,比那百香楼的花魁还要美丽,今日当是能大饱眼福才对。”

    大弟子铁根年纪最大,已经对男女之事有了理解。

    “且,师兄你荒唐,那武状元的妻子是个女眷,怎么可能出来示人。要我说,京城里都传武状元身材高大,武功高强,今日前去赴宴的人里,定是不乏营里军汉,到时武状元定要人前显圣,这才是大饱眼福。”

    二徒弟丁松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好像他说的才是正理。

    李庆泰不像三个徒弟这般兴奋,三日前,道禄院的师兄派人送来一封请柬,乃是京军左校尉,去年的武状元东奇的乔迁宴。讲道理自己与那东奇素不相识,原本是不会被邀请的,但是东奇作为武状元,乔迁宴席需要办的热热闹闹,僧俗两界都要来人,去了也没什么正经事,就是说点吉祥话,若是需要,在画个符箓,表演个戏法就行了。道禄院的师兄心疼自己才会派李庆泰出面。原本李庆泰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今日清晨出门的时候,李庆泰算了一卦,得了个“主家有危,当避之。”奇怪卦象,想了半天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有什么主家,难不成是道禄院的师兄们有难了?想不通就不想,反正这卦象上没有自己的事,自己前去吃席就是了。

    一路往山下走,路上还碰到了同样是去武状元家赴宴的巴登寺僧人,李庆泰不想找麻烦,就避到一边,等僧人们先过去,自己再走。

    就这样一前一后,两边均无交流,等到了京城,几个和尚分开,一波十几个人去了道禄院方向,另一波只有一个人,往武状元家的方向走。奥,人家巴登寺只去了一个人,再看看自己这边,为了吃顿好的,全家老少齐上阵了,李庆泰倒是没觉得羞愧,兀自带着徒弟赶路。

    武状元家住在城北,这里靠近马市,所谓马市,就是贩卖马匹牛羊牲口的地方。马市的存在前朝时就有,一开始是北方的斑寅族商人来进贡时会携带一些牛羊马匹,因为斑寅族自北方来,所以就在京城北面驻扎,在此交易,用牛羊马匹换取一些中原特产。慢慢的,京城附近的居民也开始在此贩卖自己繁育的牛羊,于是前朝的官府就将此地规划起来,成了一片市场。有了生意就有人,有人就得吃饭,于是慢慢的,饭店酒肆,茶摊乃至便宜的娼妓都在这里出现,而后聚居,因为靠近马市,味道不好闻,所以住在这里的都是些贫苦人家。

    东奇住在这里一个是图便宜,刚来京城的时候东奇可没有什么钱,如今中了中状元,得了京军的差使,本可以换一处好地方居住,但是因为军营军营也在北面,东奇图个方便,所以只是换了个大宅子,但是依旧在城北,没有换地方。

    李庆泰带着徒弟路过马市,能活看着一头头牛马很是开心,东瞅瞅西看看,李庆泰也琢磨着要不要买头牛,他一直想将道观后面的一处空地开垦出来变成菜地,又一想,自己连这四口人都养不活,哪里有粮食养活头牛?

    苦笑着摇摇头,又往前走一段路,就看到一片大宅子组成的区域,这里是北城的富人区,说是富人,其实就是在马市有生意的商人,他们不耐烦跑来跑去,于是在这里置办了住宅,武状元家也在这里。

    阎富山今日是非常高兴的,自己一个老西子也能在京城置办下一处产业,这让他觉得自己脸上有光,这京城是什么地界,山阴省那个破地方让他滚蛋吧,等自己老了就来京城养老,留家里那个不孝子打理家产。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阎富山对自己眼光的佩服,想当初在老家的时候,那东奇不过是个落魄的武将之后,还是前朝后人,每日里只会跟着个老道士舞刀弄枪,多少人都说他不务正业,看不起东奇,只有自己,慧眼如炬,招了这么个好女婿,怎么样,如今咱这女婿得了状元,成了本朝的校尉军官,老家不知多少人眼热呢。殊不知当年是阎晓仙一力要嫁,他阎老西子可是死活不同意来着,如今却逢人边夸自己有眼光。

    阎富山亲自站在府前,对着一位位来宾作揖行礼,东奇是军官,来宾也多是宫门中人,哪一个都比他阎老西子地位高,自然要热性礼貌,不能失了一点礼数,当然了,这些达官贵人他是一个也不认识,全靠身边的了人给介绍,所谓了人,这里读乐义奥三,就是通晓人情关系的人。

    “阎老爷,这位是三君山山君庙的主持,真空道长李庆泰,他身后的是他的三位徒弟。”

    了人说话,阎富山赶忙行礼,顺便擦了一下忙活一早上的汗,刚说一句注意力就被李庆泰头上那个道祖铜像吸引了过去,差点失了礼数。

    “李道长能来,鄙府蓬荜生辉,蓬荜生辉,您真空道长的大名俺们在山阴的时候就听说过,听闻您修为高深,一会还请赐下符箓。”

    嘴上这么说,阎富山心里嘀咕,这臭牛鼻子一下来了四个人,不知道要吃了多少饭食回去,你看看,连道祖都要请来吃我的,知道庙里没有牲口,若有有条狗,今天岂不是还要准备狗食,待会定要好好查查这道士的贺礼,若是弥补不上亏空,这什么山君庙以后别想得我老阎一文香火钱。

    “啊哈哈,阎院外说笑了,贫僧代山门上下及道禄院众位师兄,祝愿贵府上下人人健康长寿,佳人百年好合,阎院外财源广进。”

    李庆泰师徒四人一起行礼说着漂亮话,大徒弟铁根把事先准备好的贺礼奉上。这贺礼是道禄院帮忙准备的,盒子里面是几本道家典籍,没办法,如今道门形势不好,值钱东西是送不起的,只能请师兄们抄点典籍凑数了。

    “哈哈哈,多谢道长,多谢众位道长,里边请,道长里边请。”

    那盒子一过手,阎富山就知道不是什么值钱玩意,随手递给身后的下人,堆着笑脸请李庆泰进去坐。

    宴席分三部分,正堂一部分,偏厅一部分,院子里露天一部分,三个部分分别对应三种身份的人,李庆泰虽然落魄,但他是道门代表,道门形式再不好那也是道门,尊重必须要有,迎宾的下人引着李庆泰去正堂,但是他的三个徒弟只能留在院子里了,铁根他们并不在意露天吃饭,毕竟庙里那个饭堂跟露天也没什么区别,只要以后有肉吃就行了。

    虽然从一早宾客们就纷纷来了,但是来的都是各衙门地位不高的人,因为正式宴席要等晚上才开始,这会才中午,桌子上只有一些点心茶水,真正有身份的人都是晚上才来,李庆泰进来正堂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等送他进来的下人走了,李庆泰往外看看,自己几个徒弟已经坐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聊起来,不管徒弟,李庆泰看看四下没人,从怀里拿出一块油纸,左右瞅瞅,这正堂里摆着四张桌子,桌子正中放着点心盘子,自己这桌是不能动的,李庆泰起身,走到旁边的一张桌子,伸手把那装着点心的盘子端起来,再四处瞅瞅,确定没人,旋即将那盘子里的点心一股脑的倒在油纸上,抱起来,揣回怀里,再回到座位坐下。摸着怀里的点心,妥了,这一盘点心能吃两三天。

    办完了正事,当然也就李庆泰觉得这是正事,反正办完了正事,李庆泰四周转转看看,这阎府正堂收拾的着实一般,草木也没得,奇石也没得,讲道理东奇是个武人,这正堂应该挂把宝刀宝弓之类的,这些也没得,只有一幅字画挂在正堂中间,李庆泰看了半天,哧了一声,是个赝品。

    正在李庆泰四处撒么,路过的下人却是一声惊呼。

    “咦?这桌子上的点心怎么没啦?”

    李庆泰正看那字画,听到下人说话,也不回头,继续看着字画,好像没听到一样,他这脸不红气不喘的功夫一般人着实没有。那下人左右看看,见李庆泰不搭理自己,只好出去,不一会又回来,同回来的还有阎富山。

    “咦~这是哪个不要脸的杂种,偷到俺老阎头上来了?”

    阎富山进来看看桌子,再看看盯着字画不动的李庆泰,张嘴就骂起来。

    “真是吃牛粪的见不得好东西,人家办喜事也来行窃,真是不知羞耻,以为有祖师爷保着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他这骂的巧妙,当时人在骂和尚的时候喜欢骂秃驴,骂道士喜欢骂牛鼻子,再说祖师爷保着,分明就是说李庆泰顶着个祖师还要做丢人的事,回去肯定要被祖师爷收拾。

    这嘴太毒,李庆泰有点盯不住了,于是转头过来一副笑脸的对着阎富山。

    “阎院外,休要动怒,说不定是下人弄错了,您今日大喜,如何能怒,须知怒伤肝,肝主财,伤肝就是伤财。”

    阎富山最是重财,被他一说顿时哑了声,接下来的话也骂不出口了,看着李庆泰怀里鼓鼓的,就知道肯定是这厮偷的,不过人家今天是代表到禄院来的,自己一个商人不敢对人家怎么样,只能对着下人发火。

    “看什么看,还不上新的来。”

    “可是老爷,您吩咐买点心都是按数买的,多一块也没准备呀。”

    这话说完,李庆泰蒙圈了,谁家好人办宴席点心就准备一份,多一块也不准备的。尴尬的摸摸怀里的点心,心里默念,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那就去买,到柜上拿十文钱,去东市买,那边的高点便宜。”

    下人忙不迭去买糕点,阎富山看看李庆泰。

    “道长先坐,鄙府今天闹贼,您可看好了帽子,别让人把祖师爷给偷了去。”

    说完阎富山转身就走。

    李庆泰倒是不生气,毕竟偷东西让人抓个当面,人家不戳穿只是阴阳怪气几句算不得什么。得了,这回正事算是彻底完了,就等着上菜开席了,希望这阎院外别让自己演什么戏法,自己就会个三仙归洞还时灵时不灵的,丢人他不怕,就怕丢了道禄院的面子以后没有这种好事给自己了。他也不想想,他偷人主家东西就不丢道禄院的人?

    李庆泰重新坐好,正想现编点对联等一会万一有什么文娱活动自己好能用上,却听见脚步声响,回头一看,阎富山去而复返。李庆泰心说难不成这阎院外这般小心眼,自己拿他几个点心他还要没完没了的数落自己,却看到阎富山对着一脸比太阳还阳光的笑脸引着这两个人进了正堂,为首一人各自不高,白白净净,远看像个女人。这人身后还跟着个高个子男人,等李庆泰看清那人长相,顿时身子一矮就想躲到桌子底下去,心里念了声无量天尊,今天怎么债主凑一块了。

    让李庆泰想躲起来的人就是那天在山君庙落下一条手巾的耀文,走他前面的就是四皇子安溪伽罗·意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