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停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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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无心举奈何两生缘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临雪街市依旧热闹非凡。

    林和风醒来,昨晚惊鸿出手相救的场景好似大梦一场,手中怀抱绣球提醒那场景真实发生过的。

    林和风心情很好,一早上嘴角微笑哼着曲儿,江水雁和穆行舟都觉得师兄高兴地上头,傻了一样。

    绣球在手,还是昨晚佳人主动相赠,说明他俩缘份未尽。

    林和风边想昨晚场景,边暗自思索:她会不会是喜欢我?肯定是了,我救了她,还主动问我名字,赠与我订婚绣球,她一定喜欢我,想和我成亲!成亲?得好快回家与师父师母商议。

    想至此,林和风抓紧时间,结账后骑着棕马,带着俩孩子,速归家中。

    林和风正行至路上时,林芊在厨房正和郭婉、乐思飞和面调馅儿包饺子,叶声在小院里和尹崇渊父亲尹群写字吃茶。

    其时在穆行舟、江水雁醒来之后,郭婉就去丰安院找志趣相投的小姐妹杨妙蜓去玩了,昨天才回来。

    郭婉五官长相,最多只能算是清秀,但是为人爽朗,性情也和善,眉目间有种难得的英气。郭婉只要出剑使出战术,英气立马出来,英姿飒爽,连有些男子使剑,也不一定有她的独特英气。

    乐思飞和面,林芊调完馅和郭婉一起包饺子。郭婉虽是个耍剑练武的姑娘,比林和风大一岁,但是于什么女红刺绣则是一窍不通,做饭上也是不同于林芊,虽不想林和风的“味不惊人死不休”,却是不经常下厨、厨艺一般。

    林芊一边教郭婉如何包饺子,一边聊道:“你呀,慢慢来,莫急。”

    郭婉边包饺子边道:“师娘,我不似你一般心灵手巧,反而是笨的很,嗯,你看,又破了,唉。”

    林芊包好手中饺子放在竹篦上,就顺手拿过郭婉手中的“残次品”。只见林芊包好的那饺子半月状饱满,饺边精致,包的完好无缺。林芊几下就把“残次品”弄成个真正的饺子。

    “婉婉,你看,先这样,在这样……”林芊耐心地教郭婉,郭婉知道师母一向耐心性情好,当下就跟着师母继续学,也不再抱怨饺子难学。

    慢慢的,郭婉越包越好,渐渐有了“学厨”自信。

    郭婉见乐思飞和完面,就在旁收拾,心想没见过大师兄包饺子,笑道:“师兄,不若你也来包个饺子,向师娘讨教一二。”

    林芊无奈一笑,打趣道:“婉婉可是小瞧你师兄的厨艺?你师兄的厨艺,可是好得很呢!”

    乐思飞听闻道:“师娘就会打趣徒儿,师娘厨艺好,师娘师妹就来拿我开涮。”

    郭婉入门七年,十三岁开始正式拜师练剑,也算和大师兄熟识多年,往常过年大师兄总是大年初一才归,平时郭婉也没见过师兄下厨做饭,听师娘此番言道,倒是有些吃惊。

    郭婉朗声道:“师兄,师娘都夸你,你肯定得露一手吧,让师妹见识见识呗。”

    乐思飞手法灵巧,捻着皮儿一裹肉馅儿,修长手指捏转着皮,转眼间,一个细波浪边的饺子就出现了。

    郭婉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没有全面了解过大师兄,或是身边的亲人朋友。

    人最关心的,莫过于自己所关心的人或事,首先是自个儿,余了的心思再顾其他。

    郭婉是奴仆之女,出生在一个年近不惑的员外家中,母亲生她难产,谢世辞去,父亲见她是女子,续弦又娶了员外正夫人的婢女。

    郭婉的父亲长得一表人才,又是七窍玲珑心,甚得员外郎喜欢。续弦后生了个大胖小子,这时郭婉才不到两岁。

    郭婉一出生就没了娘,郭婉的娘是个温情人,与人交流和善亲切,周边下等的奴仆们见这闺女没了娘,亲爹也不管不顾,甚是可怜,就一起偷偷养着,“郭婉”这个名字随母性,都是奴仆帮着起的。

    几场春去秋来,初雪降临,郭婉七八岁了,正在奴仆小院里自己玩雪,无人陪伴。门外那郭婉后娘,路过这间小院,往郭婉瞧了下,转身离去了。

    这一望,就让郭婉离开了这个“大家庭”。

    郭婉父亲见院里无人,就给了郭婉一碗甜水,道:“这是爹给你买到的甜水,可好喝了。”

    郭婉无疑,喝下就晕过去了,一醒来,自己靠在一所柴房的木桩堆旁边。等她清醒后就想逃走,奈何手脚都被粗绳绑着,长大了嘴巴塞着块粗布条。

    又困又饿,等她快没了力气,一中年黄斑、打扮香艳厚实的妇女走来,像只五颜六色的熊。走到跟前,语气略带嘲讽道:“小丫头,你被你爹卖到这妓院,户籍在我手,命是我的了,你哪里也逃不了。想活命,就乖乖听姐姐的话,懂吗?”

    郭婉用尽力气点了点头,心下寒若敷冰,一片寂寥。那妇女见姑娘不反抗的低落神情,也许是有了一丢丢同情,就松开粗布,从袖中拿出一馒头塞到口中,郭婉脏兮兮的脸盯着妇女,流出两行热泪。

    妇女一呆,一撇嘴,又变会嘲讽一副谁也瞧不起的样子。

    郭婉艰难的边咬住馒头边吃下去,很咽,很饿……到如今仍然记得,那个白花花的馒头。

    她不曾了解别人,可别人就真正了解她吗?

    林芊见郭婉深思,道:“婉婉,想什么呢?”

    郭婉如梦惊醒,笑道:“我想师兄这么会包饺子,以后得哪家姑娘有福气。”

    乐思飞见这种话题又扯到自己身上,到:“我心不在此,只想不辜负师父期望,早日登得剑道顶峰。”

    林芊想了下,道:“一是一,二是二,两件事不影响。”

    乐思飞没敢吭。

    林芊当下饺子停手中的活,缓缓道:“昨日长老,留下我和你们师父,就谈及到你们的事了。”

    郭婉问:“我们的事?什么事,我们能有什么事。”

    林芊轻松下语气道:“自然是你们这仨大的,尤其你俩,早都到了适婚年纪,还不抓紧。”郭婉、乐思飞二人无奈。

    林芊接着说:“长老挂念这几个孩子,我道孩子们都很好。但是主要说的,还是和风。思飞,婉婉,和风与你们这一年外出游历,是不是到过西沙?”

    郭婉看向乐思飞,乐思飞答道:“师娘,我们在两个月前到过西沙城,后来我们返回东行了。”乐思飞思忖,他们在西沙没有做过得罪人或者锋芒毕露的事。

    林芊道:“你们莫要紧张,不是兴师问罪的事,是西沙城主来找长老,说想将他的小女儿许配给和风。你们知道,和风是我侄子,就剩我这一个姑姑充当长辈,就问了问我的意思。我说回去先问问和风,长老说也不急,等过了十五再回也不迟。”

    郭婉松了口气,拍下手道:“哎呀,师娘,您吓死我了,我还道是我们做了什么错事。原来是这事……这是好事啊!”

    乐思飞道:“师娘,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和风今日不就回来了吗?等他回来再问也不迟,如果是,恰逢过年,也是一桩喜事啊。”

    林芊听此也欣喜,接着和郭婉、乐思飞包饺子,道:“你俩也看看你们师弟,他年领最小,抓紧时间这方面比你俩强……”

    二人无奈,只得听着。

    林和风快马加鞭,到家门口时,穆行舟、江水雁脸色奇怪地蹲下身子,蹲在水岸边,难受至极。

    林和风见状,把绣球轻挂在马上,轻拍拍两个小家伙的背,轻笑道:“到家了到家了,师兄太着急了,不好意思哈,慢慢缓一缓就好了。”

    饶是江水雁经常上蹦下跳、左蹿右跑的,也过一会才缓过来,穆行舟缓得慢些。

    等江水雁在家门口脸色正常了,道:“三~师~兄,你~有~了~媳妇~忘~了~妹妹~”

    林和风听此脸一红,挠挠头,不好意思笑道:“现在叫媳妇儿还是有点早的……”

    穆行舟也缓过来了,林和风牵过马,三人推开院门进家去了。

    马一来,院子稍显的狭小,林和风见过师父和济安尹大师伯的礼,就跟着二人向正厅去了。

    厨房这边也收拾齐活,听林和风三人回来了,林芊烧好水端着行至正厅。

    郭婉紧随在后,路过院中见马儿身上一红锦绣球,着实好奇,转身走入正厅。

    正厅北一面木雕百花壁,雕刻栩栩如生。几张深木案几整齐摆放。

    叶声拉着尹群一同跪坐软竹垫上,坐西面东,四方台案几放着一砂石茶炉,茶饼,点茶工具。

    叶声端坐后,烧腊放置火炉下台中,用木镊夹起一块龙井茶饼,放到石炉中。炙茶、捣茶、碾茶、磨茶、罗茶,罗细则茶浮,粗则水浮。叶声罗出来的茶粉不粗不细,将茶粉置于白瓷盒中。

    林芊端来开水,将水炉放在尹群旁边的炉架,欲协助叶声,尹群势要在旁帮助,林芊退到面东左侧案几旁的座位端坐。

    尹群烫盏,叶声拿茶筅调膏、注汤、添注,最后快速运作茶筅摇匀,运筅环回击拂,见盏中面色鲜白,轻摇动茶盏面无水痕。

    最后尹群调膏作画,锦上添花。

    一系列点茶,茶百戏宛若工艺表演,茶水清香扑鼻,流溢了整间。

    郭婉拿来茶点花糕、油酥饼、糯米糕、蛋黄酥等等,放置翠玉素盘中。

    近些年来外族与中原内地外贸交往,外来泡茶也传入中原,外族茶艺制作简单,基本拿着茶叶冲泡即可,茶百戏多是王孙贵族、富贵人家消费。而冲泡茶简单廉价且口味算是不差,百姓安居乐业,吃茶消费得起冲泡茶,茶百戏复杂平民百姓欣赏却不经常吃,茶百戏买卖收外来冲泡茶冲击,是以逐渐式微。

    穆行舟还在家时,就少见茶百戏工艺。今日再见叶声连贯的操作,也觉奇妙。

    尹群端坐道:“师弟这等手法,妙绝。”语气不卑不亢。

    叶声朗道:“师兄,请。”

    “请。”

    江水雁、穆行舟坐东朝西,见长辈哥哥姐姐们端起白玉茶盏吃茶,也跟着端起。

    白盏青茶细沫,温热传手,轻轻抿,茶香入舌,舌尖间余香久久不散。江水雁对面就坐着师娘,又有客人在场,知道得注意规矩,不能直接上手拿糕点。放下茶盏,在案侧乘水清盆中净手、擦手,轻拿糯米糕吃。

    糯米糕又香又软,夹杂少许米的香甜,伴着未尽的茶香入口,口味几重折叠,极为相配。

    所谓好吃好喝,不外如是。

    穆行舟跟着江水雁的规矩行动吃。

    尹群和儿子尹通渊生气,竟也是因婚事发愁起了争执。尹通渊素来不以语言逞强,觉得生气事傻。尹群就一个儿子,因儿子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又气又怒。

    济安、归义两院素来走得近,远亲不如近邻,相处的关系如亲人一般。

    叶声道:“尹师兄,你看我家徒弟,人生大事他们一点也不急,咱们急什么?随缘就好。”

    尹群懂得道理,但心系儿子,说放下太难了,只能找好友倾诉倾诉。除夕,不好在人家多待尽倒苦水,恭贺了声除夕新年,未留饭就离开了。

    众人在院门外目送尹群离去时,尹群末了向乐思飞道:“思飞,我知你与渊儿走得近,他也听得进去你的话,你帮着师伯好好劝劝。”

    乐思飞不敢托大,道:“不敢不敢,师伯。您也太抬举我了,我也只会帮忙劝劝,通渊的选择一般不会轻易改变。”

    尹群知道自己儿子性情,叹了口气,回家过除夕去了。

    乐思飞伫立院门外,见小桥流水人家,炊烟袅袅。也就伫立了会,便转身回去。正准备推门而入时,就听见林芊说起林和风的事。

    屋内,林芊道:“和风,就叫你前来,是有一件要事与你商议…昨日长老与我同你姑父说,西沙南京城主想将他的千金嫁与你,你怎么想?”

    林和风当下已心有所属,自然不肯应这门亲事,便快言快语道:“姑母,我已经心有所属,不想应这位西沙城主千金的婚事。”

    林芊和身旁的叶声听后觉得惊奇,不知道自己这侄儿何事开窍了,林芊问道:“是哪家姑娘,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门外,乐思飞听屋内林和风所言,知自己不应窃听,想转身去厨房做水,见身左郭婉,身右穆行舟、江水雁。

    凑热闹,应该是人的天性吧。

    郭婉抓住乐思飞不让他走,竖起耳朵听屋内事。其实乐思飞也想听开了窍的小师弟怎么想的,于是门外四双耳朵一起听。

    叶声知门外“窃听风云”的是自家孩子,没吭。

    林和风双耳微红,平时爽言朗语的人此刻略扭扭捏捏,道:“是临雪的姑娘……姓康。”

    林芊、叶声仔细想临雪镇姓康的有谁,就在嘴边儿偏偏说不出来……

    “康鞅!”夫妻俩一起想到喊出来。

    临雪武器行康家,据传闻是孤山的私家剑阁,反正大家买武器装备认准它家东西好,也不知道传闻是不是真的。有人说是真的,从孤山仔细打听就出来的消息;有人说,是康家做生意买卖刻意宣传的,反正东西好就行了呗……

    林和风惊道:“姑父姑母,你们认识?!”

    林芊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和风,我不同意。”

    林和风:“……???!!!”

    门外四个脑袋:“????”

    叶声见林和风神态惊疑半怒,势要问,赶忙转移话题:“和风,此事稍后再议,先说,你与那西沙千金如何相识?为何人家想向你提亲?”

    林和风耐下心吐口气,一件一件梳理好事情,就开口先向林芊、叶声长话解释起来……

    两个月前,三人同行,跨过横秋关,一路向西。

    雄关漫道,日高沙白,漫漫长路,西境风大天寒,天气多变,不同于中原。尤其风一吹,不能轻易张口说话,否则张嘴满口沙子。

    三人出关前买来白布毛绒围巾,撤下斗笠,换成轻便武袍,郭婉为了方便女扮男装,宛然一英气儿郎。三人换好衣服,用白毛绒围巾来遮住脑袋口鼻。

    风沙中,三匹马,三个毛茸茸的脑袋。

    出关一路向西走三百里,就是西沙城了。

    而西沙城则是建造在无垠沙丘中的一块绿洲上,这里沟通东西两地,就像是东西商人经商过路休息的“驿站”,鱼龙混杂,城镇中热闹非凡。

    时近黄昏,三人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个标汉字匾额的五层客栈酒楼。金额作匾,墨字写就,三个隶书大字“醉卧楼”。

    飞檐翘壁、金瓦朱墙,一进楼内赶紧进去让人直接安排两间客房和吃食,三人也不管价格昂贵,反正是乐思飞负责财政管理,小二牵过马到客栈楼后到马厩去。

    酒楼内人多口杂,说着各种语言的人都有,但数说中原汉话最多。

    摇骰赌博,吃酒打牌,干什么的都有…..

    日落月升,西沙天空低垂,黑的彻底,月亮宛若大玉盘、熠熠生辉。

    三人正在前台结账,前台掌柜是一约莫二十出头的中原美女,三人正吩咐住店点菜事宜,突然琉璃灯光亮起,回头一望,见彩飘自空中飞落。

    只见酒楼中央,圆形汉白玉石雕祥云纹的舞台上,圆台外环一串酒池,相连与金雕酒更漏,更漏中的酒水随时间滴落在酒池中,酒池中飘着一盏木殇。帛纱自水晶灯垂下,增添旖旎风情。一少女画着靓丽浓妆,长发披肩,南红额坠,金手环挂洁臂,水晶璎珞垂天鹅颈,仪态极好。

    身穿肚脐丝绸上衣、曳地金色刺绣珍珠镶边长裙,华丽贵气、妩媚风情不失青春活力。身上的铃铛随着一边唱歌一边跳舞,伴着节奏、随着鼓点,发出悦耳的声音,给乐曲增加点缀。乐人们打鼓、挑拨彩纹乌德琴弦,旋律带着特色的异族曲调,众人合着拍子。

    林和风见那女子柳腰漫舞、歌喉婉转、曲调轻快,着实有趣。仔细一听,竟是说着带着本地口音的汉话,唱的是: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

    曲终人未散,仍沉醉在歌声中…

    …..

    “没想到这异族曲调,配上中原诗歌,搭配得当,美妙悦耳。”乐思飞适才反应道。

    郭婉不懂宫商角徴羽之音、诗歌韵脚之妙,就觉得人美舞美歌也美看着姑娘跳舞,道:“真好看。”

    林和风虽然欣赏,但早就饿地前胸贴后背,来到西沙境地有些水土不服,只想吃些中原食物填饱肚子,再来欣赏。柔弱地催促道:“师兄师姐,咱们先去吃饭吧。”

    三人点了几道小菜和三碗牛肉面,便要起身上楼休息。

    来“醉卧楼”的不少是有钱人,就像赌博,都是用珍珠玛瑙为注。

    某个初来乍到的异族有钱商人,位于二楼尊位。大腹便便,小麦黑色皮肤,脖子挂着几十条金链,十个手指八个金戒指和两个银扳指,腰带是金的,华服金靴,喝的是“十全大补”茶。骄傲托大,自以为有钱得很,想要炫耀一番,于是用力起身,仿佛走一步地板就要振颤一下。

    满身的品味甚是引人注目。

    拉开帷幕,自以为是潇洒风流地用一副公鸭嗓大声喊:“小美人,爷有的是钱,跳一首‘取次花丛’,这一金钱袋,就是你的了。”说着轻轻那镶满戒指着的肥胖收掂了掂钱袋,骄傲地嘎嘎笑着,彰显自己的钱多。

    酒楼的大部分人听懂这黑胖子的话:故意羞辱姑娘,显摆自己有钱。

    何来羞辱?“取次花丛”是最下等的妓女,为了迎合特殊男人的特殊喜好而跳的下贱舞曲。歌词裸露清奇,舞姿明示风情。

    那黑胖子说的是异族语言,在听不懂这些话的人耳中,像是嘎嘎嘎嘎嘎地乱叫一通,不堪入耳。

    聒噪!

    甚是聒噪!

    林和风觉得甚是聒噪,没听懂着黑胖子的话,饿得慌,急着上楼吃饭。乐思飞见众人似有愤愤不屑的神情,却没多管闲事,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走了。

    而舞台中央华衣妙龄少女,压根没搭理大黑胖鸭子,跳完舞直接下台势作要离去。

    “你给爷站住!”黑胖鸭大喊,女子只做不理,前台掌柜管家见此,赶紧向一旁小厮耳边吩咐几句。

    黑胖鸭见她不理,头也不转地叫:“阳春!”

    “阳春”是个人名,黑胖鸭直接用汉话喊出来,说成了蹩脚的音“养蠢”。

    只见一黑影从二楼帷幕中飞至那姑娘身旁,一把抓住香酥肩膀,那姑娘略同功夫,和黑衣对付了几招,但显然不是那“养蠢”的对手。

    林和风已经行至三楼客房,正当拐弯,往下一瞥,见一男子和那舞女纠缠,那架势一看就是在欺负人。

    林和风素来行侠仗义,见此直接抽出腰间软剑,使轻功几个踏步飞到一层,出手相助。乐思飞想拦也拦不住,知道师弟的性情,心道坏了:此番虽是外出游历,可身在异乡,锋芒毕露,徒增危险。

    林和风的软剑名为“微尘”。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和若春风顾。

    林和风抵挡开俩人,气沉丹田,聚气凝神,眼前人带着个黑面具,一身黑,只有露出的脖颈儿皮肤细腻冷白,他手无他物。林和风冷静想:手无他物打他也算是欺负人了,不如先劝劝两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和气气。

    于是林和风手拿软剑,像眼前人拘了一礼,微笑道:“阁下何至如此,好说好道,有什么事不能……”

    楼上的黑胖鸭打断:“给爷拿下这俩!”

    那“养蠢”扑面袭来,林和风用手一格,发觉对方气力极为深厚,不敢轻敌,挥起软剑对抗。

    哪怕拿起“微尘”,林和风在这人面前也做不到来去如风,就像被各个方面压制了一样。

    林和风着急,肚子“咕咕咕咕咕”的响起来……

    有些尴尬,但在这种情况,林和风来不及尴尬。

    对方似是有点疑惑林和风是个傻子:饿着肚子英雄救美,不知道怎么想的。

    “养蠢”分了心,林和风趁机一把拉过身后姑娘,跑到楼门外,向右跑了。

    “养蠢”:“……”

    乐思飞:“???!”

    郭婉:“……”

    黑胖鸭:“给爷追!”

    一阵黑风冲了出去。

    乐思飞:“不好!师弟不是那人对手!我追上去看看,有人追你就跑,没人追回房躲起来着!”说完围巾捂面,握剑下楼追了出去。

    郭婉再心急,也不好跟着去拖累师兄,饿的不行,只能拖着三人的行李回房。

    郭婉行至房中,放置行李后,突然有人叩门,郭婉心道这么快回来了,却也谨慎持剑防备着,以防万一。开了门,见是前台那位管家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向郭婉一抱拳,柔声道:“多谢姑娘的兄长,出手相助我家妹妹。姊姊托大唐突,能不能请妹妹说几句话。”很是流利的中原话,是郭婉熟悉的口音。

    郭婉声称不敢当,让漂亮姐姐进来。

    郭婉笑道:“我和我家两个兄弟来此游玩,出手相助不敢当的。”

    漂亮姐姐握住郭婉的手,问道:“敢问妹妹姓甚名谁?”

    郭婉回答道:“妹妹不敢,郭婉。姊姊呢?”

    漂亮姐姐见郭婉“姊姊”带着家乡口音,亲切道:“真是好名字。我姓阮,单名一个絮字,柳絮的絮。我见你亲切,就叫我‘阮姊姊’吧。”

    郭婉应声回了“阮姊姊”。

    阮絮客气道:“该谢也是要谢的。婉妹妹莫要担心,我已派出人手跟着,我见你两位兄长都跑出去了。放心,他们定会无事。”

    郭婉疑惑,面上却答应着。

    阮絮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要走,郭婉起身相送。

    阮絮道:“婉妹妹只管在这吃好玩好,连带你兄长,姊姊不收你们钱,算姊姊和我妹子答谢你们的。”

    郭婉忙推辞道:“这可不敢。”

    阮絮朝她微笑了下就转身离去,小二送上了肉菜,还有牛肉面,牛肉比面多,还比他们一开始点的多了几道菜。

    郭婉看着一桌饭菜,饿极了,就吃了一碗牛肉面,坐着等师兄师弟。

    而林和风拉着少女,在西沙城街道东奔西跑。西沙大大小小街道,错综复杂,走出几条街,不能分辨东西南北。

    偏偏身后黑影,穷追不舍。

    林和风又饿又急,在各个拐角乱走,跑到某个岔路口,身旁少女骤然开口,用西北方的口音道:“向左走,一路向前。”

    林和风当下听少女到话,左拐一路向前狂奔。

    狂奔到一处灰砖筑起的高城墙,停下脚步,少女道:“飞过去!”

    林和风:???

    林和风精疲力尽,喘着粗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带着少女使轻功飞过城墙,二人虽然越过城墙,却没了余力,重力作用直往下坠。

    最后林和风作了人肉垫子,又累又饿,由于冲击过大,混了过去。

    林和风最后的意识:我好饿啊……

    “养蠢”追着二人在街道里遛弯儿,最后追到二人进了城墙内,止步不前,回头见乐思飞追来。

    乐思飞先是朝他行了后辈之礼,一阵黑风从旁经过,带着阴嗖嗖的气儿……

    乐思飞知“养蠢”只是奉命行事,放过自己,应该也不会找上师妹,此刻也想不了太多,越过城墙轻立地面。

    城墙一路排放灯架,灯光明亮,月色正好,乐思飞望地面上望。就见那少女低头吻林和风,少女抬头,和乐思飞对视上。

    乐思飞:???

    少女:???

    少女蓦地脸红娇羞起来。

    此刻的场景,乐思飞有点超出合理想象范围。乐思飞虽然经历过常人虽不能经历,但是常人经历的什么谈情说爱、鱼水情深,乐思飞还是个小白。

    乐思飞受到惊吓,怔怔道:“….姑娘,我是....…他是我师弟…..”

    少女慢慢褪下娇羞红潮,看样子是理解消化乐思飞的话。

    少女道:“这是我家,他大概是饥疲交加,得赶紧补充下,你带着他,跟我来吧。”

    乐思飞顺道看了眼城墙内,似乎是很大宅院的一处花园。

    躺在地面饿昏过去、还“被人吃了豆腐”的林和风,被乐思飞扶起来背着,跟随着少女。

    温室内,林和风躺在软榻上,一位医生把脉,用乐思飞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对少女地说着:“小姐,他只是极度疲劳,应该有些水土不服,没休息好,昏睡过去,我给他些补药。他很快就会醒来,醒来后缓慢补水吃点食物,就好,没有大事。”

    医生刚走,林和风缓缓醒来。

    林和风醒来的第一句话:“我好饿啊……”

    乐思飞用请求和略带奇怪的眼神看向少女,少女传来侍女,侍女端来温水和两碗羊肉烩面来。

    吃的一来,林和风的眼里便有了光。

    乐思飞先喂他喝几口水,再从侍女手中食盘道面,林和风作起身端过面就大口吃起来。

    乐思飞道:“你慢点,慢慢吃。”

    少女端着另一碗羊肉烩面,很香,对乐思飞道:“你也吃吧。”

    乐思飞见林和风无事,自己也是饿了一整天,端过面,用带着疲惫极为好听的声音,微笑道:“多谢姑娘。”

    俩人吃的极香。饱汉不知饿汉饥,饿汉吃啥香滴很。

    那少女见二人,着实好玩。

    乐思飞和林和风几筷子面吞入胃中,很快,很急,吃完后就开始大眼瞪小眼。

    二人几场眉飞色舞,用眼神对话。

    乐思飞:你看你做的好事。

    林和风:我怎么了我?

    乐思飞:你做什么,你自己不清楚?

    林和风:???

    少女先开口道:“你们是谁啊?”看着乐思飞,又看看林和风,眼神像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孩童。

    二人又看了一眼,乐思飞轻挑剑眉,化作春风和煦的招牌微笑:“在下林和风,这位是舍弟,名唤乐思飞。”说完,用“报仇雪恨”后快意看了眼林和风。

    林和风无语。

    哥俩开完玩笑话,又看向这少女,这少女雪肤大眼,眼框深邃,长相像是个混血孩子,红黑长发,抿嘴微笑。

    那少女看着乐思飞,向前一步伸出一只手友好说道:“你们好,我叫岳知意,今年十六岁。我和你一样,也姓岳。”后两句是对着林和风说的。

    林和风微微咧嘴一笑,轻轻握了下手就撤回来了。岳知意向乐思飞伸出友好的双手,乐思飞轻轻用双手回了下,撤了回来。

    一开始还以为是个高冷的姑娘,没想到是个热情的小太阳。

    林和风道:“乐思飞的乐不是你名字里的岳,是快乐的乐,作姓氏是读乐。”

    岳知意点点头,向乐思飞道:“你的名字真好听,有什么寓意吗?”

    乐思飞记得师弟说过自己的命字寓意,便答道:“和风,和风。来如风雨,去似微尘,和若春风顾。”

    岳知意鼓鼓掌,道:“名字好听,诗也好听。”

    乐思飞道:“姑娘的名字也很好啊,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岳知意略带害羞地笑了笑,林和风见状问道:“姑娘,乐思飞的名字怎么样?”

    岳知意:……

    林和风憋笑,乐思飞微笑,看向林和风时瞪他一下。

    乐思飞见这姑娘一开始对师弟所作所为,便对着姑娘保持距离。但人家客客气气地给他们找人看病、吃面喝水,自然不能一走了之,寒暄几句。酒楼还剩郭婉师妹一个人,乐思飞心下不放心,便起身对姑娘行礼道:“多谢岳小姐款待,只是客店还剩小妹一人,在下实在不放心,现在必须回去了,望姑娘见谅。”

    岳知意起身道:“我送你们走吧,用马车。”当下吩咐人安排。

    乐思飞没有拒绝,岳知意和二人、一外族侍卫一同赶马车,行至“醉卧楼”门口。小厮见是岳知意马车下来的客人,没有上前。

    林和风早已恢复如初,和乐思飞下了马车,二人道谢后转身,岳知意叫住:“林和风!”

    林和风想都没想答应了一声转身:“哎!”

    乐思飞转身。

    三人:……

    乐思飞忙反应道:“岳小姐有何事?”

    岳知意下车走到乐思飞跟前,俩人离得很近,乐思飞不想得罪人家,没有后退。

    岳知意道:“你们会在这里待多久?”

    乐思飞:“应该七八天,就会离开。”

    岳知意问:“你是哪里人?”

    乐思飞想了想,道:“临雪镇。”

    乐思飞见岳知意还要问,忙说道:“岳小姐,今日天色已晚,多有叨扰,不如有事明天再说?”

    岳知意见眼前人声音悦耳,一个字一个字地、像美妙的旋律敲在心尖尖上,一听明日还会相见,当下快乐地向“林和风”告别离去。

    林和风心思单纯,上着楼和乐思飞说:“这位岳姑娘,说话直来直去,可以交朋友,我看,她可是很喜欢和‘林和风’交朋友呢!”

    乐思飞轻轻敲打师弟的脑袋瓜。心里想着:这姑娘“口不对心”,举止怪异,还对和风做出那种事,应该防备。她估计是本地哪位达官显贵的千金,不可得罪,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师弟……

    二人行至三楼房间门口,乐思飞正想开口说话,便听见郭婉在房间内惊叫出声。

    二人当即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