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人都将惊讶的目光投向了蒂茜娅。

    两位殿下在这里“拉扯”这么久，并做出了由蒂茜娅继位的决定，根本目的便是阻止再次设立护国公，这一点无论是贵族还是祭司们都心知肚明。但蒂茜娅此时却如此简单地赞同了法尔内大公的说法，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法尔内大公也怔了一瞬，随后眯起眼，静静地等待蒂茜娅的下文。

    “依照盟约设立的圣约议会也好，护国公的军政权力也罢，归根到底是为了王国子民的生存与未来。”蒂茜娅以清冷的声音慢慢说道，“古代的先贤筚路蓝缕，将危险的无序之地开拓为良田沃土，一代代精灵才得以安居乐业。但随着无序之地的退却，开拓的难度加大，王国的边境已有数百年未曾再前进过了。

    “及至如今，无序之地屡屡发生波动。相信各位都已经知道，近日那些危险的魔域再度活跃起来了，给边境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值此之际，我希望各家族能集结一批人手支援边境，缓解守军的压力。”

    法尔内大公沉吟着叩动手指，飞快思考着。是要以此为交换条件吗？恐怕这样的条件并不能完全满足王室的需求，想必那位机敏的殿下还要提出其他的条件，但只要王室一方愿意退让，那就都有的谈。

    大公缓缓点头：“这是贵族的责任和美德，我等自然义不容辞。”

    在贵族们看来，蒂茜娅殿下此举有着削弱王都内各家族力量的动机，但事实上各家族并没有同王室撕破脸皮的决心。况且他们也不会将家族的核心力量调离王都，而那些才是贵族们保障家族安危与存续的关键。

    这些年在那位强势的女王陛下统治之下，精灵贵族们都自觉压力山大，如今看到能再次压制王权的希望，自然纷纷支持，蒂茜娅的这项提议很快就得到了议会近乎全票的通过。

    “诸卿深明大义，果然不愧贵族的荣光。”蒂茜娅淡然地称赞了一声。

    法尔内大公像是完全没听出公主话语中的讥讽，再次把话题引了回去：“多谢殿下称赞。既然如此，是否便可以对护国公的人选进行提名了？”

    蒂茜娅不慌不忙地回答道：“那是自然。只是正如我之前所说，近年来无序之地异常活跃，不断威胁着秩序领地。既然要推选护国公，那就要选出一位足够优秀的人选。过去的人选最后都是由贵族议会确定，这一次不如扩大范围，先在圣约议会进行全体表决吧。”

    蒂茜娅的提案再次在会场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贵族们纷纷起身表示反对，在杂乱的争吵中，一个异常响亮的嗓音凸显了出来：“万万不可，圣殿与贵族议会向来都是互不干涉的两个系统，怎么能让他们参与到确定护国公的人选里呢？”

    声音的主人立刻收获了祭司们不满的目光，他话音未落就有祭司出声反驳道：“护国公人选乃是王国大事，就算交由圣约议会集体表决也是合情合理。”

    眼看情况就要演变为贵族和祭司们之间的口水仗，斯特万伯爵站了出来，呵止道：“够了！堂堂圣约议会，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他又看向长桌一侧的迦耶坦·弗赖辛：“大司祭阁下，圣殿执掌教权，一向同贵族集团互不干涉，况且贵族们忠诚且虔敬，您又何必在这一次的人选上掺上一脚？”

    大司祭沉默地坐在那里，心中有些犹豫。这是圣殿扩大话语权的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他并不想过深参与到王室和贵族们的斗争之中，但他所代表的祭司们显然不会这么想，如果放弃，纵使以他的身份，也免不得地位受到动摇。

    就在他难以抉择之际，大殿下再次抛出了一个炸弹般的消息：“忠诚且虔敬？那可不一定吧。”蒂茜娅拿出来一沓纸，交给身边的木鱼儿。

    “就在前不久，我们在王都中发现了一些贵族在暗地里信仰异教、传播异教，甚至将自然信仰诋毁为异端的行迹。正好借此时机拿来给诸卿看看，这里面可有不少人和诸位有些联系。”

    那份资料在长桌上传阅着，一时间议事大厅里有些寂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法尔内大公皱着眉头，他对此确实曾有耳闻，但在平日里可以一笑而过的事情，拿到这里，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可就不能当成玩笑话轻轻放下了。

    坐在他旁边不远处的梅莎夫人强笑着站起来：“殿下，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蒂茜娅摇摇头：“证据确凿，帕尔玛女伯爵。不过还请放心，除了其中几个情节过于严重必须严惩的，其余大部分并不会受到过重的处罚。”

    梅莎夫人轻轻舒了口气，坐了回去。她的爵位继承自她的丈夫，名单中有几人是帕尔玛家族的旁系子弟，尽管向来不受重视，但倘若她不管不顾，恐怕一定会受到家族里不满她掌权之人的攻讦，殿下愿意轻拿轻放，她便得承这个人情。

    弗赖辛大司祭放下手中的资料，有些愤怒地开口道：“你们口口声声要求圣殿不在贵族事务上插手，却在背地里染指教权、容忍异端，背弃圣约，无耻之尤！”

    法尔内大公看着梅莎夫人被当场收买，以及弗赖辛大司祭的借题发挥，疲惫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对这件事投票吧。”

    他已经不太敢继续赌那位殿下是否还有其他手牌了，只能寄希望于贵族一方还能具有人数优势。他隐隐有些后悔之前没有直接进行投票，反而给了那位殿下将水搅浑的机会。

    议会成员很快完成了表决，这一次，蒂茜娅的提案仅以微弱优势得以通过。

    贵族们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长桌上的一人，贵族席位上存在王室的死忠，这一点他们并不惊讶，但这个人的“跳反”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莱森代公爵无辜地耸了耸肩，淡淡道：“别这么看我，殿下的提案很有道理，也很有趣，不是么？”

    法尔内公爵咬着牙连说了几个“好”字，也只能认下这个结果。

    但到了下一步，由于议会内的利益关系愈发复杂，具体的候选人选却迟迟难以达成共识。这场漫长的会议从午后一直开到了深夜，最终也没有彻底得出结果。

    穆辰看着散会时那一张张意犹未尽、仿佛还想继续投入到如同斗兽般的针锋相对之中的面孔，心中充满了无语。

    他跺了跺脚，试图驱散身体上的疲劳。参加这样一场议会之后，他总觉得自己失去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比如时间、脑细胞、节操……

    以及最主要的，木鱼儿许诺他的那场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