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稗史:帝位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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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微服私访

    远处高岗上,皇帝见到三人在小溪中打闹,这温馨一幕让他突然想起了羊子,想去这个孩子生活的地方看看,便对公庶长言道:“走,去趟北野城。”

    屈辅国劝阻道:“圣上,护卫未做周全,这么去有些仓促了。”

    皇帝气恼的言道:“让你去找羊子,你却屡屡让朕失望。”

    屈辅国赶紧跪下,诚惶诚恐的烟斗:“奴才该死,奴才这就亲自去安排,保证让圣上一个月内见到公主,若是臣做不到,臣就去给先帝守灵。”

    皇帝挥了挥手,“去吧,朕就看你的本事了。”见屈辅国离去,皇帝跨到马上,“朕要去北野城看看,我们轻装简从,从现在开始,不必喊我圣上。”

    公庶长小声的问梁汝循,“公子,圣上微服私访,喊什么合适?”

    梁汝循想了想,笑道:“喊爷就合适,我们就是伺候圣上的小二了。”

    半日之后,进入北野城,众人口干舌燥,选了一个干净的茶馆,进去之后,就见说书人正在高坐,见他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闭目片刻,酝酿情绪。

    台下的听客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发作,此时,说书人眼睛圆瞪,猛拍惊木,抑扬顿挫,字正腔圆道,“吾曾见,封孚銮殿鸣翠晓,芒砀漫野花开早,谁知道,转瞬烟去云消!眼看着大殿高起势拔天,眼看着卿士大宴皆欢笑,眼看着娇娥美娘拥入怀,眼看着气尽势穷终变幻,眼看着画画江山倒塌了!”

    到了故事最后,说书人嘶哑的声音,衬托上高亢的二胡,更显悲凉,“天道周星,物极不反,易朝败亡,农朝兴起……千古惺惺一梦中,百年万事一场空,这五百年的易朝史,今儿个就算是讲完了!鄙人才疏学浅,讲的不是正史,说几个故事,权作是饭后消遣,搏诸君一乐,不足之处,请多多包涵!”

    饮完茶后,一行人沿着狭窄的街道而行,紫宸大卫领公庶安在前,他身材魁梧,面孔威严,目光逼人,让路人有种莫名的压力,在他目光逼视下,纷纷让出道路。公师都和梁汝循陪在皇帝左后,公师都和皇帝自幼熟稔,自然是无话不谈,梁汝循博学多识,健谈风趣,讲解各种奇闻异事,来逗趣皇帝。

    梁汝循好奇的言道:“圣上,怎么就想微服私访了。”

    皇帝笑道:“八马大辇走在御道上,大小官员围在身边,哪怕稍稍偏移既定的路线,都有官员跪在地上,声称朕是万乘之尊,决不可涉险,朕看到的,都是他们想让朕看到的。朕想看看真实的治下子民,也只能微服私访了。”看到房子拥挤破旧,行人面黄肌瘦,便有些愧疚,“没想到朕治下的子民,生活竟然是如此艰难,这都是朕的过失啊!九成,在你的史书中记下来。”

    梁汝循赶紧宽慰道:“圣上布泽施仁,开荡荡王道,见子民困苦,心怜苍生,而生自责,真乃仁君!圣上不必自责,天生万民,有愚有贤,有贵有贱,有上有下,乃是天意,这些流民衣食无着,四处乞食,乃是天道,非陛下之过。”

    女人嘻嘻哈哈的上前,“几位老爷细皮嫩肉,就让奴家伺候吧。”

    见到她们浓妆艳抹的丑态,皇帝厌恶的扭过头去,赶紧避开。

    公师都笑道:“这人穷了,自然也就志短了!为了活着,就要抛弃良善,勤恳踏实渐少,奸盗丑恶丛生,馋懒奸滑遍地!臣曾带兵扫荡过几次,可是这些流民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如同苍蝇,轰的散了,又轰的聚了,真是令人头疼啊!圣上,那天一把火,把这里烧了算了,来了犁庭扫穴,彻底毁了这北野城!”

    公庶长指着围坐赌博的乞丐,“这些慵懒之辈,不事生产,不勤本业,游手好闲,苟且延生而已!平日里高呼道侧,得钱就围起来,踞地共掷,钱尽便当衣裤,赢钱就酩酊烂醉,可谓是伤风败俗,虽劝励风化,可屡禁不止!”

    梁汝循点头言道:“中都为天下中心,四远之货,八方之民,辐聚于此,不但我们中都,奄竖横行,官绅猖獗,娼妓流萤多过良家,乞丐遍地甚于商贾,列国皆有啊!至于市井风尘,蹄轮交糅,奸盗纷错,驵侩出没,人间不美之景,处处皆是。”说到这里,面带忧色,“民无恒产,自无恒心,因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只有民众有了土地,饱食无忧,才是治国的根本啊!”

    皇帝沉思片刻,“终归还是土地啊,还是将这些流民迁徙到梁国吧。”

    梁汝循回道:“梁国征服莽川,扩地千里,有大量未开垦的荒地,刚才臣也在考虑,准备将这些流民迁过去,即帮了梁国,也安定了我们。”

    望着远处小丘上断壁残垣,皇帝问道:“这可是公寅父的府第?”

    公师都点头,“正是逆臣公寅父的府第,曾是声色犬马,白日宣淫之处,逆臣被诛后,这里有阴魂作祟,深夜便有凄厉鬼啸,先帝也曾想把这篇华宅赐给大臣,可是无人敢来,太一教的仙师也曾来驱魔,可是一无所获,道尊在时,这里平静无事,等道尊走了,有是邪祟再生,如此一来,慢慢也就荒废了。”

    悠悠靠近了荒废的府第,偌大的树林遮天蔽日,很是幽暗。等深入林中,才惊讶的发现,这里居然搭建密密麻麻的简陋草棚。

    身披破布,神情痴呆,苍老妇人怀抱着婴儿,口中念念有词,迈着竹竿般的瘦腿,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看到这些人衣着光鲜,赶紧上前,露出黑黑的牙齿,傻乎乎的笑道:“我的儿子病了,贵人们行行好,救救他吧!”

    梁汝循不忍,上前探视老妇怀中的婴儿,等掀开破布,便发出了惊呼,赶忙退却,不想被身后的杂木绊倒在地,扎入乱石荆棘,发出惨叫声。

    公庶安抽出长剑砍去,梁汝循赶紧跳起来阻止,大喊:“不要!”

    可依然晚了,长剑以迅雷之势将老妇抱着的包裹击落在地。“当啷”一声,一颗头颅掉了出来,滚到皇帝脚下,皇帝看去,竟是婴儿头颅!露出白色颅骨,脸上的肌肤干瘪如纸,一只眼睛空洞,另一只眼中被塞入了石头!

    见此人间惨剧,皇帝吓得惊魂未定,突然,“吱吱”声传来,两只干瘦的老鼠从包裹中窜了出来,朝着草丛逃窜。老妇人着急的发疯,口中呢喃,“我的儿去哪里了?等等娘,等等娘……”口中喊着,忙去捡起头颅,将孩子的头安放到干枯尸体上,面露怜爱,拍着破麻布,“乖宝不哭,没事的,娘亲在那!”

    皇帝本想发火,可见到老妇满脸的慈爱,顿时心软下来,突然觉得有些胸闷,眼睛变得潮湿,声音略带呜咽,“哎……人间第一情。”

    草棚之中,瘦弱骨柴的妇孺瞪着死鱼眼看了过来,见到几个贵人,眼中才有点点光亮,挣扎着起身,挪动虚弱无力的步伐,颤颤巍巍的伸出肮脏干枯的双手。见到四周眼神空洞的人群,虽然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公庶安反而有些慌乱,抽出大剑挡在皇帝面前,喊道:“滚开,赶紧滚开……”有些心虚的来回舞动长剑,“再敢靠近,就砍了你们。”说着,挥舞长剑,将最前面的老乞丐拍倒在地。

    梁汝循见势不妙,掏出一把镈币,朝远处撒了过去,这些妇孺才如同苍蝇,跑到远处去抢夺镈币,其他人也都掏出镈币,朝着更远的地方撒出去。

    皇帝不言不语,倔强的朝着废墟深处走去,愈往深处,愈加潮湿阴暗,当初建造的园林中的水渠、雕像、亭榭等皆已荒废,掩藏在杂草中。

    梁汝循看着曾经精美的群兽雕像,悠悠言道:“天下之力生天下之财,天下之财供天下之费,财有所出,有所用,此乃王道!可是这位权臣,拼命搜刮民脂民膏,穷奢极欲,上惧其权势,下恨其奢欲,岂能不家族败亡?”

    皇帝知道蕴含谏言,“太史公倒有乃父之风啊!在朕的耳边警钟长鸣,朕知民众困苦,可不知困苦如斯啊,真是朕之罪过啊!”

    公师都赶紧劝慰,“圣上心怀万方,事事洞察,稍有疏漏而已。”

    皇帝抬起手来,示意公师都停下,“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所有的错都是朕的错,朕在这个位置上,自然应该让治下的子民丰衣足食。”

    梁汝循停下脚步,跪拜下来,凝重言道:“圣上心怀天下,圣眷万民,此乃社稷之福,臣等定当誓死报效圣上,追随圣上,肝脑涂地!”

    其他众人也都纷纷跪拜,皇帝赶紧扶起众人,脸色带着感动,“以后我等君臣同心,大振我皇领雄风,让朕的子民不再受饥寒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