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鞫之后,朱由检明显察觉到,锦衣卫对自己的命令更加用心。
这是因为他兑现了承诺,把五彪保了下来。对锦衣卫和巡捕营的训练,也取得了成果。
在集训二十多天后,锦衣卫和巡捕营这些人,终于达到了朱由检的要求,有了后世学生军训后的样子。
这让他非常满意,检阅之后,给他们安排了任务。按照三个大队的编制,安排去东、西、南三城区的卫尉署。用这些人充实卫尉署的巡警队、消防队、卫生队,保证过年期间的治安、消防、卫生工作。
还向这些人许诺,会从表现优秀的人员中挑选官吏,让他们担任文职军官。
这个承诺,让巡捕营的士兵很是兴奋。在经过五彪之事,朱由检这个皇帝的信用在锦衣卫已经建立起来,他们都相信皇帝能兑现承诺,让他们担任官吏。
这对普通的巡捕营士兵来说,就是阶级的跨越,以后他们能在锦衣卫这个体系,不断向上升迁。
所以,很多巡捕营士兵,都想积极表现,捞个一官半职。
朱由检之前从文官那里争来的卫尉寺属官任命权,开始发挥作用。
为了观察这些人是否能达到自己的要求,把城区卫尉署建好,朱由检又命东厂人员监督执行,对这件事一直追踪。他打算仿照后世的公共安全和消防卫生机构,打造城区卫尉署。对京城实行专业化管理,免得污水横流、疫病丛生。
这件事情,占据了他的绝大部分精力。再加上临近过年,官员也大多没有心情生事,朝堂上的局面,逐渐稳定下来。
尤其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朱由检过生日,举行万寿圣节百官朝贺仪后,他便下令放假。让各个衙门安排轮值官员后,其余全部放假。
这样朝廷的事情就更少了,再没有人生事。
朱由检难得清净了几天,思索明年之事:
『明年是崇祯元年,是我正式治理天下的开始。』
『能否挽回大明的局面,就看这一年做得怎么样了。』
『陕西、东北,这两个地方最关键,希望能稳下来。』
如今的大明,在经过万历末年和天启年间的衰落后,西南、东北都在打仗,西北的农民起义是蓄势待发,东南也有海盗和洋人生乱。
好在西南的局面现在比较稳定,在起复朱燮元、傅宗龙等人后,还有可能完成最后一击,彻底平定奢安之乱。
东南的郑芝龙等海盗集团,朱由检也已经下令招抚,用这些人制衡洋人,暂时安稳海疆。
最有可能出乱子的,还是西北受灾的流民、以及辽东建虏。
此时,距离朱由检把孙传庭起复、派去陕西调查局面已经三个多月。甚至就在上个月,他还让孙传庭署理陕西巡抚,接替原本的陕西巡抚胡廷宴。
这期间,朱由检虽然接到孙传庭的谢恩奏疏,却没有收到对陕西情况的具体调查。甚至就连之前派去陕西调查情况的锦衣卫,也一直没有传来消息。这让朱由检的心中,不由有些担心:
『是他们没有调查好,还是陕西情况太差,这些人都不敢说?』
之前曾让在京官员上奏陕西情况,那些人不是虚言应付,就是不知近况。
朱由检因为知道陕西农民起义在即,认为陕西的情况一定很差,对这些人的说法根本就不相信。
所以,他期待孙传庭和锦衣卫,把真实情况报上来,以便能得到具体信息。
担心他们在陕西出事,也为了方便孙传庭在陕西打开局面,朱由检又把锦衣卫掌印郑士毅唤过来,让侯保山取来一枚“绳愆纠缪”银章,下令道:
“把这枚银章给孙传庭送过去,告诉他一直兼着朝廷的监察御史职责。”
“但凡有不法事务,都可以上奏给朕。”
命郑士毅派警卫专门负责银章密奏,又让他派出一个小旗警卫,负责孙传庭的安全。
同时让他传信西北镇抚使、陕西卫尉署都尉、袁可立之子袁枢,调遣陕西的锦衣卫,配合孙传庭工作。
这个命令,无疑显示了朱由检对孙传庭的看重,以及对陕西的关注。
然后,他又命郑士毅传信东北镇抚使张道浚、辽东卫尉署都尉骆养性,让他们汇报辽东情况。
这两人随孙承宗一起在上月底赴任,算算时间的话,应该到辽东了。
甚至他们做事用心的话,应该已取得成果。
张道浚、骆养性等人,确实已抵达辽东,而且已取得成果。
山海关距离京城不远,十二月十日的时候,孙承宗便已率领随从,从京城抵达山海关。
锦衣卫这些人因为要调查辽东情况,路上提前和孙承宗分开。在孙承宗和王之臣交接、就任辽东督师时,他们按朱由检的命令,调查辽东将门。
领头的东北镇抚使张道浚,向副手辽东卫尉署都尉骆养性道:
“陛下在临行前交待过,我们来到辽东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切断辽东将门和建虏的联系。”
“如今辽东将门哪些和建虏有联系,你有什么头绪吗?”
骆养性的父亲骆思恭,曾担任锦衣卫掌印。这次被派来辽东,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在他内心之中,是不愿离开京城这个权力中心的,外地的锦衣卫,远远不如京城锦衣卫有影响力。
但是皇帝亲自任命他担任辽东卫尉署都尉,又明显是看重。让他不得不来,就任这个职务。
甚至他还知道,如果不能建立一番功业,他就会被皇帝弃用。必须要展示出能力,以便将来回京。
是以,骆养性在上任前,便已经和家中商议,得到父亲点拨。
此时在听到张道浚的疑问后,骆养性当即说道:
“辽东都司的卫所大多失陷,卫所军官多有投降建虏的。”
“残留下来的卫所世官,应该很多和建虏那边有联系。”
“如今,辽东本地卫所出身的将领,位置最高的是总兵朱梅,其次是副总兵祖大寿。”
“从这两个人那里,一定能摸到头绪。”
这两人都是辽东大将,张道浚不敢擅动,想了一会儿道:
“朱梅是前线将领,离山海关这里还远。而且他是总兵,用尚方剑都无权处置,暂时不宜调查。”
“倒是祖大寿这个副总兵,可以调查一下。”
“之前他被陛下调为辽东督师的标营主将,就驻扎在山海关旁边。”
“可以先摸摸他的底,看看是不是和建虏有联系。”
祖大寿这个名字,张道浚是有印象的。因为在出发前,朱由检便特意嘱咐过,调查一下祖大寿的底。
尤其是他出身的祖家,如今几乎可以说是辽东将门之首,将来一定要迁移关内的。不能留在关外,在辽东这边扎根。
所以,张道浚便打算以祖大寿为突破口,调查辽东将门。
锦衣卫调查官员数百年,对这种事可谓轻车熟路。尤其是骆养性出发时,他的父亲骆思恭为了让他立功调回京城,还利用之前担任锦衣卫掌印的关系,调了一批精兵强将跟随。
在这些人的努力下,很快便发现祖大寿确实和建虏有联系,一位叫银定的降虏,就在祖大寿家里。如今已查明住处,随时可以逮问。
这个发现,让骆养性很是兴奋。张道浚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是大惊失色,想到了自己父亲张铨因为叛徒出卖、在辽阳遇难的事情。一时心中恨恨,说道:
“走!”
“带着消息见孙督师。”
急匆匆地把这件事告知孙承宗,让他小心防备——
要知道,如今祖大寿率领的,是辽东督师的标营。
万一这个人有异心,打算投靠建虏,不但辽东督师有危险,山海关都可能遇危。
孙承宗刚刚接替王之臣担任辽东督师,并且带着皇帝的圣旨任命了毕自肃等官员。正想着如何在辽东打开局面,便接到这个消息。
一时间,他和张道浚一样,有些大惊失色,对此不敢相信: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祖大寿这样的副总兵,竟然和建虏有联系。
这让之前还对皇帝清理议和派不以为然的他,认识到这件事的必要性。
以辽东现在的情况,不把议和派清理了,很多将领就会像祖大寿这样,和建虏互通,逐渐产生贰心。
这些人在孙承宗看来,就是大明和建虏之间的两面派——
是的,两面派,这就是孙承宗对祖大寿的定义。他是不相信祖大寿这样的副总兵放着大明的荣华富贵不要,投靠建虏当野人的。
但是暗通建虏、养寇自重,祖大寿这些人却是有可能干出来的。他们想依靠建虏,从朝廷那里获利。
如果朝廷不能满足他们,这些人有可能投靠建虏。但是现在大明还算稳定,辽饷也很丰厚。孙承宗不认为他们会投靠建虏,放弃荣华富贵。
所以,面对急惶惶的张道浚、骆养性,孙承宗强自镇定,说道:
“祖大寿不可能降虏,暂时不用担心他带着五千标营作乱。”
“不过这件事要妥善解决,万一处置不当,此人还是有降虏可能的。”
“标营副将是陛下从京城调来的李性忠,他是宁远伯李家的人,陛下手书的四大将门之一,绝不可能降虏。”
“此人可以信任,你们带他过来。”
李性忠是朱由检之前任命的,标营也是朱由检登极后下令组建的。为的是在林丹汗西迁后,扫荡他留下的草原部落。
好在林丹汗最终没有西迁,被朱由检派孔贞运劝阻下来。如今这支从各军抽调的五千骑兵就留在辽东督师麾下,作为直属兵力。
朱由检最初让祖大寿担任这支兵马的主将,便有让他脱离原本兵马的意思。甚至想好了把他从辽东调走,用在其它地方。
李性忠担任副将,也是对祖大寿的制衡,让他无法在标营说一不二,掌控这支兵马。
如今,这个布置便发挥了作用。
孙承宗在知道祖大寿通虏后,立刻召集李性忠,对标营做出安排。
这些布置好后,孙承宗召集标营将领议事。祖大寿此时还茫然不知,直到孙承宗一声令下,把银定押了过来,喝问道:
“祖大寿,你可认识此人?”
祖大寿把银定留在家中多时,如何会不认识。
突然见到银定被新任督师拿下,他心中的惊惶,自然可想而知。
不知银定招供出了什么,也知道自己无法否认这件事。祖大寿脑海中转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有选择地说道:
“这个人是袁崇焕巡抚当初派人议和,建虏派过来的。”
“后来袁巡抚离任,议和的事情不了了之,他就留了下来。”
把这件事情推到袁崇焕头上,说明自己不是私自通虏。
抓捕银定是祖大寿入营后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审问。孙承宗不知内情,听到和袁崇焕有关,顿时眉头大皱,说道:
“空口无凭,这件事都有谁知道,有谁能够作证?”
祖大寿听到孙承宗这么问,顿时知道自己还有脱身机会。否则就应该当即革职,不让自己辩解。
所以他提起的心慢慢放下,斟酌着道:
“议和之事,袁巡抚亲自操办,袁巡抚自能作证。”
“还有主事沈棨,也知道这件事情。”
“其余人是否知情,末将就不知了。”
听到祖大寿招供出来的名字,孙承宗心中更惊。
因为他认识到,辽东真的和皇帝预料的一样,暗中存在着议和派。
这些人不但想和建虏议和,还有暗中联络的渠道,背着朝廷和建虏沟通。
现在看来,这件事似乎还没有多大影响。但是随着和建虏有联络的人增多,辽东将领的心思,可能发生改变。
这让他更加庆幸,皇帝早早发现这件事,把袁崇焕这个议和派头子调去西南任职,而且让自己清理议和派。
如果再等几年,这件事牵连更广,那就有可能不可清理了。
已经下决心收复辽东,争取在将来成为紫阁功臣。孙承宗知道自己必须把建虏消灭,才能实现抱负。
所以他当然不能放任议和派壮大,必须按皇帝命令,把这些人清理。
甚至,他还打算借这个契机,完成皇帝要求的迁移辽东将门。
只有把这些将门迁走,才能把辽东土地完全收归国有,在关外实行井田制。
所以,孙承宗神情严肃,喝问祖大寿道:
“这件事情,前任辽东督师王之臣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