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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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再进安城

    妘凰背着褡裢迈着沉重的脚步走着,肩上的褡裢仿佛有千金重一般。褡裢里前面装着水壶和干粮,后面装着几件衣服。

    他要去安城。

    他已经到了安城,前面的城楼轮廓,隐隐可见。

    安城距离狮陨山不过一日之程而已,他何以竟然如此疲惫,一步一步走来,比没有修为的凡夫俗子还要脚步虚浮,落脚沉重。

    因为他已经五天之久没有吃喝。

    褡裢里的干粮和水都没有动过。

    安城的夏天是全容朝最舒服的夏天,容朝南边和最北边来这里赴职的达官贵人,称安城为天然的避暑之地。

    这里的夏天,当然也是热的,但是比之干热干热,如同烤箱的西州和东周,比之湿热湿热,如同蒸笼的南方各州,这里实在是最适宜过夏天的城市。

    路上的行人汗流浃背,越晒时,越容易疲惫。有的行人疑惑地看看他说一句:“这娃儿得了失心疯了?两眼发直”,“还这么小自己就出来走艺”“唉,这年月都不容易……”有的只管闷头赶路。

    妘凰此时九岁,五年时间的山上生活,虽然比以前壮实了些,但是依然满脸稚嫩。一步一步走到安城西南门口,随着人群走进城去。

    安城的外城有环内城官道三条并行,外环道称贤道,中间一条环道称为乾道,内环道称坤道。

    妘凰跟着人数比较多的人群走,沿着贤道向西走了大约千来米,又从切割乾坤贤三道的径向道路穿过乾道,到了一处酒店门口,只见这里很多客栈、饭馆、酒店。

    妘凰跟着进去一家客栈,都很糟糕,刚好他跟着的那人订完最后一间。

    终于有一家没满的,这是一家大客栈,分前院、后院,前院是马厩杂役房之类的,后院是客人居住的房屋。

    店小二笑着道:“这位小羽士运气真好,刚好最后一间,来,官引登记一下。”

    妘凰纳闷地道:“官引?”这是他五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嗓子沙哑,听起来有气无力。

    店小二道:“咱们这家店虽不是官家店,却也差不多,入住需要官引牒报。”

    妘凰想起上次师父从巡检司给他办的凭证来,取了褡裢来解开掏出一张竹木片来,上面有红色的官印,递了上去,递上去就想起自己被打为小土匪的事情来,立刻后悔了。

    只听那店小二道:“对,就是这个,妘立亨是吧?好嘞,给您登记。”

    妘凰去看,果然上面写的妘立亨,心里稍安,难道师父早就料到他要入匪不成?想到师父心里一痛。

    登记完妘凰被店小二带着去选择房间,这里的房间分天、地、人字号,还有通铺、柴房、马厩都可以住。

    妘凰踌躇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人字号房。

    小二备好吃食送了进来道:“小羽士吃好喝好,人是铁饭是钢,天大的事情吃饱了再说是不是”,也许是见妘凰神情憔悴,嘴唇干裂,起了怜悯心。

    妘凰裂开干裂的嘴笑了笑,点点头,拿起小二端来的水壶,也不倒进杯子,端起来就喝。

    店小二又说了什么,就退下去了,妘凰只管“嗯”“好”之类的回答。

    妘凰想起师父嘱咐他做的事情来,心里道店小二说的对,吃饱喝足,有力气早点赶去办了,就来陪着师父吧。

    端起碗来扒了两口饭,突然眼泪巴拉巴拉掉进了碗里。

    吃过饭,小二来收了碗筷,问他时候尚早猪有没有出去转一转的打算说道:“小孩儿嘛,要跑跑跳跳没烦恼。”

    妘凰意兴阑珊地谢过店小二,早早关门挂了休息的牌子在门口。盘膝坐下,凝神静气打坐,也许人是铁饭果然是钢,吃过饭神思似乎不那么恍惚了,只是总还是入不了定,修炼以后耳目格外灵,隔壁上下房客的聊天从耳朵钻进来。

    妘凰住的人字号房,头顶上二楼好像是天字号房。

    只听头顶上一人道:“哼,这刘德意挣了几个臭钱就不把我放眼里了,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又一人道:“你放心,收拾他还不容易,找个理由拿了他整治一顿。”

    开始说话的那人道:“只是这人像个王八一样谨慎的很,一直找不到由头。”

    另一个人说道:“嘿嘿,听说他在渭河上架了座桥沽名钓誉又挣钱,这理由够不够?”

    开始说话那人叫道:“妙啊妙啊,果然李老哥最是精明能干。”

    妘凰琢磨,这自古修桥铺路是行善,如何反倒可以成为拿捏人的把柄?

    正费劲思量间,突然有一人匆匆路过房间门,奔到隔壁边敲门边道:“大人,不好了。”那敲门如同催命鬼来索命。

    只听隔壁一个女人声音道“你去看看,夏成树怎么来了安城以后变得这么冒失?”

    吱呀一声,隔壁门打开了,门口传来声音“我怎么不好了,你来了安城如何变得如此莽撞?”这声音浑厚,中气十足,想来是练过武功,或者是自身特别自信。

    那莽撞的人道:“大人赎罪,萧山被安王府拿去了。属下前几日和萧山接大人命,提前进入安城安顿,当时我们路过安王府,不想遇到安王家办喜事,冲撞了他家喜轿,因此,萧山被拿住押进了安王府,萧山腿受伤了,属下担心萧山会被……。”

    那位大人道:“夫人,你喊小二来去柴房叫来萧妈陪你,关好门窗,我须得去一趟安王府。”

    那夫人答应一声,一行人脚步匆匆向外去了。

    这时候又听另一侧门开了,店小二招待他们入住的声音,妘凰想道:这些做小二的一个比一个口才流利,不去科考当官雄辩朝堂可惜了。

    过了一会儿听见新住进隔壁的妇人道:“不是我不答应,实在是,实在是……,禅儿也还小,不能没了父亲,而且他待我很好,我已经很过意不去……”

    男的道:“你我二人总不能常常这样,这样忍受相思之苦。何况大夫人已经怀疑你我二人了,被逮住我们都得死,不如先下手为强,大夫人没有子嗣,那时家产都是你的。”

    沉默了一会儿那妇人道:“唉,我不管你了,唉,那就用麻药麻倒了再下手,免去一些痛苦。”

    妘凰心里道:这妇人如何这么糊涂,若他为了一时之欲肯杀人时,他日必定会杀你,不知道因何愚蠢至斯。

    又想道:你既伙同别人图谋他性命时,又何苦担忧他会不会痛苦,你也说他待你很好,倘若他知晓奸情,肉体之痛岂会比你跟别人通奸更痛苦。

    这时,只听有个女的道:“总不成我答应你,撇下孩子不管了,咱们远走高飞,造孽良心过不去。”

    男的文绉绉地道:“眼下九流十杀横行,朝野动荡,出去便生死难料,待你我二人生下自己的孩子,又如何?爱屋及乌,将来我视禅儿如同亲生。”

    那妇人道:“干么扯我衣服?”

    那男的道:“咱们几天未曾见面,你不想我吗?”

    那妇人道:“天还未晚……”

    然后就是二人奇奇怪怪的笑声,隐隐觉得不妥,妘凰闭塞视听,调整呼吸,想要入定,却胡思乱想道:那男子真是可怜,要被自己的小妾伙同外人杀头,那叫禅儿的更可怜,不久便要没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