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城店位于科华北路SOHO沸城，在一座开放式商业中心附近，这座商业楼共有三层，如婷沸城店位于其中的二楼，位置较偏，同层的还有烧烤店、水果店美发店等。欧阳去报到的那天，正好是整个沸城中心新开业，这就相当于是商业中心的所有商铺都是新店开业。在东风店时，“我们新店开业搞活动”，是导购们说烂了的台词，经常路过东风店的人听这句台词耳朵都能生茧子，有的还要调侃几句：“都开业两年多了，还新店呢，你们要新到啥子时候哦，哈哈哈哈！”平日里在东风店，“新店开业”算得上是陈词滥调，而今天再这样说，那就是名副其实、毫无虚言。

    今天，每个商家都是红妆绿裹、五彩斑斓、彩旗飘飘，几个硕大的气球下面挂着的红色布条随风飘动，上面写着“沸城商业广场开业大吉”、“城市新地标，消费好去处”、“商家巨惠，百姓实惠”等标语，临街这面，还搭了大舞台，主持人正激情四射地向蜂拥而来的人潮宣讲今天的各种大优惠、大实惠，各个商家也派出穿着喜庆、气派、俏美、端庄的推销员游走在人潮中，向大家发放各类宣传资料、礼品、唾沫横飞得向大家宣讲着自己的商铺有什么样的优惠活动。整个场面那是又热闹又红火，两个人要是交流的话，要么必须分外大声，要么得退到人潮之外，那都还得嘴凑近耳朵才行。所以，今天随便你对谁说“我们如婷今天新店开业搞活动”，别人不由得不信，因为那么热烈的氛围就在那里烘托着。就算这句台词从今天开始连续说上一个月，在欧阳看来，也没有欺骗成分，新店开业，搞一个月活动，多正常！

    因为各商家都是“同时”新店开业，所以大家都把自己门前布置地十分喜庆，有挂灯笼的，有点彩灯的，有贴楹联的，在如婷的门外，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布置。进到门里一看，又是彩旗，又是五颜六色的气球，又是贴着像东风店那样的中外两名美女的如婷的代言人的宣传画。门口设置了个抽奖箱，墙上贴着“免费抽奖，100%中奖”字样，还有奖项奖品设置，分个好些档次，告知顾客分别赠送价值不等的护肤品，没错，是“护肤品”，不是“护肤品试用妆”！再看前台接待大厅，光是穿粉红工作服的院长和美容师就有很多人，远远超出了东风店的三名美容师。而导购，欧阳已知的本店导购，连他自己在内，有四五个人的样子，穿得相对随意。还有几个，虽然穿着不统一，但都比他们庄重，都是西装、领带、皮鞋。依旧是早会，通过介绍，欧阳认识了院长叫张云秀，本店的美容师也是三名，其他几名是外店来支援的，过了这几天活动期就离开。还有几名穿着职业装的，不是美容师，而是如婷学校的美容老师。跟在东风店把美容师抬高成“美容老师”不一样，她们几个是名副其实的美容老师，其中一个，在人群中个头最高，鼻梁高，操着一口方普（方言普通话），院长介绍道：“这位是李福晶老师。”这名字怪怪的，听起来像“狐狸精”。导购这边，主管叫李小雪，个子中等，长了一张张满麻子的宽脸。一个大男人，起名叫“小雪”，欧阳也是醉了。那一拨穿戴较庄重的，不是本店导购，也不是外店的，他们不固定在某家店，那家店需要就去哪家，所以叫“导购机动队”。在东风店时，蒋立阳提过，说公司有一支导购机动队，只有叫人能力强的，才能进这支队伍。

    在东风店的经历告诉欧阳，如婷对初进店的陌生顾客送的是一次服务，即所谓试用妆，而今天在科华沸城店墙上的宣传上，赫然写着送“护肤品”，是送产品的意思，这让他吃惊不小：“如婷公司什么时候改的营销战略？或者说，是为了科华沸城店而临时改了营销方式？”看来有疑问的人不止他一个，好几个导购向院长提出了疑问，院长说：“这个问题你们别管，只管把人带来，剩下的事我们来做。再说了，你们在别的门店叫人的时候，也是送服务、送产品混叫的，今天就怕了吗？”导购们听了自然心领神会。院长又说：“你们要加油啊！公司今天很重视我们店，除了我和原有的美容师，连美容老师都来了两个。”张院长口中的“美容老师”就是在如婷学校供职的、职务不在院长之下的，真正的美容老师。早会完毕，导购们就开始了店外的拉人工作。

    在东风店，欧阳从不愿意对陌生顾客说“送护肤品”，因为他清楚，对陌生顾客，如婷是不会送实物的，而相对正确的说法是“送护肤品试用妆”，虽然这样的说法依旧有迷惑性，但总比说“送护肤品”这样直接误导顾客的情形要好得多。

    今天欧阳在叫人时特别有底气，因为张院长说了，让他们尽管说“送护肤品”，可以明确表达出“送产品”的意思。但即使是说“送护肤品”，欧阳那几天的业绩依旧很差，长时间“开不了张”。看来机动队果然比较厉害，他们很快就有了“战果”，把顾客“请”进了店里。没过多久，有导购下楼来告诉大家：“兄弟们可以休息了，美容师被铺满了。”我大家听了就纷纷往店里走，还没到店，就听到激烈的争吵。

    进了店，一名中年妇女正在店里大吵：“你们如婷是骗子，说的送护肤品要测试肤质，说测试肤质只要几分钟时间。几分钟算啥子嘛，测试完了，把护肤品送给我噻！”院长道：“不是送给你了的嘛？”“送给我了，东西呢，东西呢？”中年妇女摊着手：“我现在两手空空，请问我手上提了啥子？你们送我的东西在哪里？”李福晶老师赶紧来打圆场：“美女不要激动，我们说的是送护肤品试用妆。”中年妇女打断她的话：“你真的以为我不懂嗦？试用妆也好，小样也好，都是产品，哪怕就是分量少一点，总是产品嘛，但是现在我两手空空，你们送我的产品呢？”“看来美女你还是懂行的哈。小样是产品没错，我们也没说送小样给你啊，我们说的是送试用妆。按照美容业的行话来说，试用妆不一定指产品哈。”李福晶辩解道。“既然不是产品，那你们拿啥子来送，如果啥子都不送，那你们不是骗人是啥子，我就可以告你们啰？”顾客反问。“咋个没送呢？”李福晶五指并拢，指着顾客的脸，这是一个礼貌的手势，顾客不好说什么。李福晶说：“美女，先不要忙到说啥子告哪个的话，真的要告，说不定你不占理。”“哟，我还不占理了？你们说送东西，结果不送，我还不占理了？”“如果我们没有送，那你现在的脸色咋个容光焕发，和刚刚进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呢？”李福晶反问道。“这点我承认，我现在脸色比刚刚进来显得好看，不是你们忽我进来做了一次项目吗，说测试只需要几分钟时间，结果给我做了一两个小时，要是脸色再不好看点，咋个说得过去？”李福晶老师毕竟只是来支援的，张院长才是沸城店的主人啊，怎么能老让李老师顶在阵前呢？张院长赶紧接口：“哎呀姐，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啥子叫‘忽’哦？我们如婷的员工都是经过专业培训，考核通过了才上岗的。不管是我们的宣传员，还是我们的美容师，都一定是把话给你讲清楚了的。”面对顾客，一些员工会把“导购”称作“宣传员”，刻意淡化“导购”这个词，淡化“销售”这个敏感概念。“我们说的是送护肤品试用妆给你感受。‘感受’两个字，你懂噻。我们没有说直接送产品，而是送的是一次感受，也就是说送给你一次免费的项目体验。你看嘛，我的美容师辛辛苦苦给你做了一两个小时，不花精力不花时不花产品哇？你各家也承认你的肤色比刚进门的时候好看多了嘛，所以咋能说我们‘忽’你呢？”“太会狡辩了！”顾客既生气又无奈，“算了，我说不赢你们，我不晓得我是不是第一个上当的，但我相信决不是最后一个，看你们可以骗到啥子时候！”言罢拂袖而去，张院长胜利似的用鼻子轻蔑地“哼”了一声。

    欧阳再次抬头望望墙上贴着的广告，明明白白写着“免费赠送护肤品一份”的字样，那不就是“送产品”吗，难道他和那名跟院里吵架的顾客一样，理解有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