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嫌疑人
“云周,救救我!”
“爸!你在哪?!”
“轰!”
一声炸雷之后,倾盆大雨瓢泼而落,夏云周从噩梦中惊醒,他倚在床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长叹一声,脱掉被冷汗湿透的衬衫,点燃一根廉价的香烟,微弱的星火在黑暗中明忽明忽暗,恐怖的回忆令他毛骨悚然,刺激他的每一根神经。
五年前,他十三岁,同样是一个雨夜,雨下的很大很大。密集的雨水疯狂砸在地面上,溅起一道道干枯的白骨,父亲打着伞,牵着他的手,叮嘱他不要向下看。
明明就是家门口那条笔直的长长的马路,他走了不知道多少回。可是那晚,一眼看不到头,也像是走不到头。雾气厚重,如同怪兽张开了大嘴,两人像是被世界抛弃了。
父亲的手很冷,握的也很有力。
捏疼了他,都浑然不觉。
突然,湿漉漉的雾气中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短促而凄厉。他跌倒在地,看到父亲高高的旋转起来,消失在浓重的雨幕中,只留下一地被暴雨冲刷即将消失殆尽的粉红。
那把黑色的大伞如同浮萍在雨中飘摇,最后缓缓的落在了他的身边。
吐出嘴里最后一缕烟雾,夏云周下了床,拿起挂在墙上的那把黑伞,打开门,走了出去。六月的夜,暴雨中的空气微微湿冷,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眼见之处,水汽蒸腾,足有半人高。
他一进去,立马被雾气包围,只剩下上半身。怪异的梦,做了五年,他坚信父亲没有死,被困在了世界的某个角落。梦里的那声呼喊,很真实,如在耳边。
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寻到他,只有在一个个被惊醒的深夜,一次次的踏上这条笔直的柏油马路。
希冀父亲出现在眼前。
暴雨下的更大了,云层压的很低,有种抬手即可触摸的感觉,不知不觉,夏云周走了许久。
忽地。
他停下了脚步,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被磨损严重的铝表。
时针指向了十一点,分针也即将走到六的数字上面。
十一点半?!
他走了半个小时?
不对,半个小时,马路两边居然连一间屋子都没有,这可是他最熟悉的一条路,他的身体顿时僵硬无比,腋下的冷汗顺着身体流下。
“哈!”
“哈哈哈...”
一秒后,夏云周遏制不住的疯狂大笑,笑声中带着激动和颤栗。
对了,对了,就是这种感觉!
他足足等了五年!
“呲!”
两道刺眼的光亮斩破厚重的雨幕,如同两柄天剑,直直的刺向夏云周起伏的胸膛。
他成为了一只断翅的鸟,黑色的雨伞在暴雨中不规则的翻转,直至落地。
“唰!”
与此同时,幸福老小区15号楼404室,一名女子陡然睁开了凤眼,双瞳凌厉。
起身,走到窗边,推开。
冰冷的雨溅在脸上,打湿了额前几缕碎发和浓密纤长的睫毛。
转身,穿上白色的板鞋,拿起桌上古朴大气的唐刀。唐刀没有刀鞘,表面光滑如镜,刻着几个古字,女孩子随手关上了404的门。
在进入暴雨中的前一秒,女子银牙咬住刀背,扎了一个马尾。
随后,右手握着唐刀,冲进了雨幕之中。
唐刀斩出江河湖海般的光影,诡异的绿色血液在雨中飞溅,伴随着阵阵怪物般的低吼...
......
夏云周茫然的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生锈的铁皮窗,墙壁斑驳,靠近底部的踢脚线那块脱落了大片白色的墙皮。
他没死?!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家里。
父亲呢,父亲在哪里,自己明明踏上了与他一样的路。夏云周拍了拍昏沉的脑袋,努力的想要想起来两道亮光刺进眼里之后的事情。可是,任凭他怎么想,都是空白的,就像是那儿明明该有一样东西,却被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割掉了。
“咚咚咚...”
短促有力的敲门声,“你好,警察。”
“有事询问,请开门。”
打开门,对上了一双犀利的凤眼,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感。穿着警服的女子挤了进去,扫了扫四周,坐在凳子上,翻开本子,开始询问记录。
“姓名。”
夏云周愣了一下,警察局是他第二个‘家’,怎么从未见过这个美女警察。
“新来的?”他大大咧咧的坐下,揉了揉脖子,可能落枕了,有些僵硬。
女子细眉微蹙:“姓名!”
“整个警察局都知道我叫夏云周,你不晓得?”
“年龄。”
“抽烟不?”
夏云周拿起桌上的七匹狼,抽出一根递给眼前美若冰山一样的女子。不过,他脚下一个叱趔,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刚才一瞬间,脑海里居然迅速的闪过一缕模糊的画面,让他脑袋如同针扎。
女警察凤眼一凛,陡然溢出一缕近乎实质的杀意,又在出眼眶的瞬间很好的收了回去。
“年龄!”,抿了抿红唇,她再次道。
“十,十八。”夏云周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冒出的冷汗,靠在椅子上,咧开嘴巴尴尬的笑了笑,自顾自的点上香烟。
“身份证号码。”
“320...”
“昨晚夜里十一点四十左右,南长街靠近你们小区附近发生了一起斗殴,请问你有没有听见惨叫或者看见打斗的场景。”
夏云周一愣,深深的吸了口烟:“没有,警官。”
“没有?”女警察怀疑的看了一眼夏云周:“这是正式的询问,每一个华夏公民都有义务配合警察的工作。”
“警官,你可以怀疑我的态度,可是你不能怀疑我对华夏的忠诚和...热爱,我深深的爱着我的祖国。”
女警察合上黑色的笔记本,再一次扫视屋里的环境,看了看靠在墙角的黑色雨伞,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扭过头,“你脖子上的纹身很酷。”
说完,不等夏云周回应,一双白色的板鞋消失在门口。
“纹身?”夏云周疑惑,走进卫生间微抬下巴。
他的双眼圆瞪,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脖颈上,的的确确有纹身,红色的,形状是锋利的牙齿,有点像狗牙,两个牙齿之间距离约莫五厘米左右。
“我知道了,肯定是混蛋胖球的恶作剧,狗日的,敢在我脖子上乱画。”夏云周吐了口唾沫在大拇指上,对着红色的纹身用力的搓着。
都快搓破了皮,红色的纹身一点淡下去的痕迹都没有。
“胖球,你死定了,老子不在你脸上画个大乌龟,我夏云周跟你姓。”夏云周气呼呼的走出卫生间,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就要打过去。
“嗡~嗡~嗡~”
就在这时,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胖球。
“胖球,你丫的想死是吧,敢...”
“周,周哥,是,是我...你,你快来胖球家,胖球死,死了!”手机那头,撕心裂肺的大喊夹杂着恐惧打断了夏云周的话。
“什,什么!”夏云周心一颤,呼吸漏了一拍:“晓峰,你,你,你丫的别开玩笑。”
“没,没有,周哥,你快点来啊!”
夏云周疯了似的冲出去,眼中的楼梯逐渐模糊。他,胖球,还有晓峰,三人实打实的死党,住在同一个老小区,光屁股长大的,是这片出了名的小混子,一般人根本不敢惹。
自打他爸夏游云失踪后,他就是吃着两家饭长大的,尤其是胖球,父母离婚,有各自的生意和家庭,每个月会给胖球不少钱,生活很富足。
好好的,胖球怎么会死呢?
两分钟后,夏云周赶到了胖球家,呼吸一滞,胖球死了,就在他眼前,斜靠在椅子上,鲜血流了一地。
“呕...”夏云周看着胖球血肉模糊的半张脸,忍不住吐了起来。
晓峰的脚底下,也是一滩污秽。
“报,报警,快!”
“报,报了,警察马上就到。”晓峰话音刚落,一双白色的板鞋就映入了夏云周的眼帘,他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冷漠的凤眼。
女警官有些意外,视线略微停留之后,看向了胖球身上。顿时,秀眉紧紧的蹙在一起,麻利的从口袋拿出一双白手套:“你们俩现在是嫌疑人,站在原地,不准动。”
她简单的检查之后,脸色阴沉,走到门口,并不说话,就是在那站着。她在等人,询问过夏云周回警局的路上,接到了警局副局长打来的电话,于是她第一时间赶过来。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了脚步声,三名男警察出现,女警官这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黄局。”她对为首男子打招呼道:“现场简单检查过了,没有打斗的痕迹,除去脸上,身上没有致命伤。”
“只不过,他脸上的伤不像是钝器造成的,更像是被某种拥有锋利牙齿的动物啃噬的,齿痕明显。”说话之间,看了一眼夏云周脖子上的红色齿痕。
黄药点点头,脸色沉重的看了看夏云周,这才走过去仔细检查胖球模糊的半边脸颊。路过夏云周身边,夏云周低低的喊了声,“黄叔叔”。
脸颊肌肉完全的碎掉了,成为肉糜,肉糜连在一起,部分微微发黑。靠近鼻翼和额骨的地方,有不明显的齿痕。他伸出右手,轻轻的朝着鼻孔挥动两下,有一股轻微的腥味。
这股腥味,很像是死鱼的腥味。
而且是那种死去很久的鱼,被埋在了土里,溢出的一丝丝扩散在空气中的腥味。
“这两小朋友你询问过没?”黄药退了回来,问道。
“没有。”
“林音,这两小朋友带回警局询问,叫法警来现场鉴别伤痕,你们俩,在这里等着,维持现状。还有就是通知楼上楼下,别出门,在家老老实实待着。”
夏云周右脚动了动,没走,逼着自己看着胖球那半张血肉模糊的脸,心里十分的难过。
脑海中,两人打闹的场景如同幻灯片不停的播放。
黄药上前拍拍夏云周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很难过,这件案情,也很明显与你无关。”
“你爸消失五年,胖球又死了...以后生活上有困难,就找我。”
夏云周咬紧嘴巴,不让眼中的泪决堤,点点头。
“去吧,一切按照章程办事。”
“林音,这两孩子我看着长大的,走一遍就行。重心放在小区周围的监控上,肯定能发现什么。”
警察局中,林音依旧是冷着脸,一丝不苟,她负责主审夏云周。
“姓名。”
“夏,夏云周。”
“年龄。”
“十八。”
...
“你为何出现在死者家中。”
“你离开之后,晓峰打电话告诉我,胖球死了,我就跑过去了。”夏云周不停的深呼吸,让自己紧绷的神经尽量放松。
“昨晚你在哪里?”林音又问。
“林警官,请问昨晚我在哪里跟今天上午的事情有关系吗?”夏云周声音出现怒意。
“当然,有关系。”林音纤长的右手,根根如葱,一下一下轻轻的敲着金属桌面。
“昨晚...”夏云周顿了顿:“在家。”
“你说谎!”林音冷笑:“你停顿了,若是你真的在家没有离开过,一定不会有一秒钟的犹豫!”
“而且,昨晚的暴雨很大,你家的伞有雨水的痕迹!”
“啪!”林音一拍桌子:“夏云周,你已经成年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长久的沉默之后,夏云周抬起脑袋,不惧的与那双冷冽的凤眼对视:“我在家,并未出去。不仅如此,我睡得还很好,很沉,一觉到天亮!”
“莫要自误。”林音警告。
“你可以去寻找证据,证明我说的是假话。”夏云周回怼。
“好!”林音摔门而去。
傍晚的时候,夏云周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双手抱着杯子,蜷缩在墙角。
温热透过透明的杯壁传入掌心,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
呼吸一滞,他猛然抬头,看向桌边。
昏暗的夕阳下,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笔直的坐在椅子上,嘴角带着标准的微笑,正安静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