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成为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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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失去

    当我再次站在李杰的墓碑前,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天空很蓝,太阳很大,刺得我眼睛微微有些睁不开,我站在太阳底下却不觉得热。

    “秋天快到了。”

    我靠着李杰的墓碑坐下,就像从前上学时一样,我们背靠背坐着说话。

    我喜欢夏天,热烈而奔放,原本猜想李杰的性子一定喜欢春天,就像她,永远温温和和,微风拂面!

    她却意外地告诉我,她最喜欢秋天—天空高远,平静肃穆!

    “真是个怪人,只有书本上不得势的老头子们才喜欢歌颂秋天呢!”

    我重复着这句话,就像我以前打趣她一样。

    “李杰,我现在也喜欢秋天了,夏天—太热了!”

    说完我干笑了几声,掩饰着我的哽咽,仿佛李杰就在我身旁。

    风穿过松林,发出一阵阵低笑。

    我不由看了看旁边李浩的墓碑。

    “笑什么笑,你小子,又偷听我们讲话,是不是?”

    我伸手在墓碑上拍打了几下,就像我真的敲了几下李浩的头。

    这种感觉真好,就像从前一样,我笑了起来。

    可是墓园里一排排的墓碑,却提醒着我,他们已经死了,只有我还活着

    --孤零零地活着!

    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吧!

    笑声就像一个心虚的人,渐渐没了底气,一时间泪如雨下,我大声地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

    我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李浩,失去了李杰,失去了那个愿意逗我笑的男孩,甚至失去了赵凡,我曾以为他会一直陪着我—深信不疑。

    婚礼上的誓言犹在耳边—“我会像珍惜眼睛一样去爱你!”

    赵凡单膝下跪,望着我,眼睛里的真诚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那一刻我相信我爱他,也相信我会幸福。

    我很少哭,我妈说我生下来就不爱哭。

    李杰却不一样,她动不动就哭,生下来就一直哭,哭到家里人都不喜欢她。

    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冲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当时没放在心上,后来才明白她当时的一笑,用尽了她的勇气。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很多时候,我们误把幸运当作是自己天性使然的一种结果,理所应当的把它看成是自己的功劳,孰不知错得离谱。

    只有经历过,大概才会明白,有的人不是不爱哭,不过是老天眷顾,有的人也不是喜欢哭,只是心里太苦了。

    幸运的人不应该去指责那些不幸的人,高高在上地说他们只是不够努力,需要看得开!

    骄傲自大的天性,让我们成为了陌生人!

    我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阳偏西。

    “对不起!”

    我坐在李杰和李浩地墓碑间,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我拿走了自己的眼镜盒,把里面那枚红色桃心小夹子留在了李浩的墓前。

    这几个月,我疯了,是真的疯了,就是我们平时从别人口中听到的那种议论。

    谁谁谁精神不正常了,某某某神经病了!

    记忆像一面镜子,碎成无数片,每一片中都能看到自己,我捡起一片,又一片,就这样排好了顺序,可是怎么拼也拼不起一面镜子,我困在无数碎片中,惊恐地看着每一片碎面上反射出自己。

    大家都说,天才和疯子一线之隔。

    有时候疯子说出的话,如果我们能去好好想一下,也许会发现,可能我们才是有病的人—太过自信,坚信我们看到的,坚信我们想到的。

    或许每个人都该疯一次!

    我坐在去穗城的列车上,只带了一件行李,我的日记。

    我翻开封面,轻轻掀起封面内侧的白页,两张笑脸出现在我眼前。

    那是十六岁的李杰和王婧姝。

    拍下这张照片的是13岁的李浩!

    那件事的发生,让我几乎扔掉了一切有关他们的东西,但是我一直骗我自己,我忘记了这张过于隐蔽的照片。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把这本曾经最喜欢的笔记本束之高阁,直到我毕业回家工作那年,矛盾挣扎的我,再次把它拿出来,开始用它记日记。

    我迫使自己经常看着它,仿佛是一种自我惩罚,折磨着我自己。

    写日记时,我常常是愤怒的,我知道其实我最恨的我自己,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懦弱。

    我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不敢面对!

    因为我绝不容许自己懦弱,我是王婧姝,那个永远鹤立鸡群,什么都不害怕的王婧姝。

    可是,现在这一刻,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强大,没有那么与众不同。

    我不想再执迷不悟。

    所以这一刻,我在去往穗州的列车上,去挽救我那可怜的婚姻。

    赵凡是王婧姝的丈夫,是那个处处都让人羡慕的王婧姝的爱人。

    我和赵凡结婚两年了,从认识到结婚仅用了三个月。

    直到现在,我想起来,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惊讶于两个成年人,甚至于两人身后的两个家族,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如此重大的决定。

    现在想来,婚姻里的许多问题也许早就注定,而他们却过分自信。

    这似乎也从另一个方面印证了我此去穗州的必要性,某种程度上更加说服了我,鼓励了我。

    我一夜没合眼,脑子里就像有个马达一直在轰鸣。

    我想着各种过往,更多的是自我审视,列车离穗州越来越近,假设我和赵凡的见面便逐渐占据了我的思想。

    我假设着赵凡见到我后各种表情—惊喜,错愕,怨恨,担心……

    我思考着对于赵凡的各种不同反应,自己该如何回应。

    我脑子很痛,有种要吐出来的感觉,我想控制自己,试图停止,可是却没法停下来。

    车窗外,天渐渐亮了起来,借着晨光,车外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我看着车外不同于北方的风景,内心终于平稳下来,大脑也得到了片刻的休息。

    6点18分,我的脚终于踏上了穗州的地面。

    潮湿的空气,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气味,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刺激着我。

    一夜没睡,但我感觉此时的我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我的手掌里紧紧攥着一枚钥匙,那是半年前,赵凡到了穗州后快递给我的。